觉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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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前车之鉴摆在眼前, 再没有男野人敢惹事,可肚子饿,山洞里又总有烤肉和熏肉的香味飘来, 使得他们格外煎熬,想要过去偷点抢点, 血淋淋的尸体正摆在眼前,旁边还有女野人守着, 使得他们连扒尸体上的兽皮衣服都不敢。
景平安睡得并不安稳,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竖起耳朵听半天。她在这里睡不安稳, 索性起了个大清早,外面刚透出点亮光便坐了起来。
她一起, 周围的人便跟着起了, 大家各自整理好睡得乱七八头的衣服和头发,收拾整齐, 便聚在一起吃早餐。
山洞里的柴火,篝火也没有灭, 众人把肉烤熟后再吃, 更香。
景平安吃饱肚子,回头看了眼山洞深处男野人们在的方向, 又扫了眼舒带的队伍背的熏肉, 有点犹豫要不要分给这些男野人一些, 至少让他们吃顿饱的,但随即便打消了念头。
这是赤岩族辛苦狩猎熏制晒凉成的肉干,是众多族人的劳动所得,不是大风刮来的。
身后的这群男野人如果能够齐心协力地去围猎,不会落得这般模样。山崖附近是这一片水源比较丰富的地方, 草木植物都茂盛,猎物不少,又没有遭到火灾,受到旱灾的影响极轻微,哪怕之前果子让舒她们摘得所剩无几,树洞里总还有小动物,之前开渠引水扒开的水渠里还有水,有鱼、鳝、虾、蟹、蛇,都能饱腹。
男野人常年在各族间游荡,在野外的生存能力比女野人要强上许多,找食物、水源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能过成这样子,并不是她给一些肉干就能解决的,而且他们有抢夺的习性,给了他们食物尝到甜头反倒容易生出事端。
眼下,她没那时间精力耗在这么一群男野人身上。
景平安见大家收拾妥当,便准备带上队伍离开,一扭头,发现虹把犟拉到一旁,正在比划着告诉他可以去有水的地方用长矛扎鱼,还可以用藤蔓、干草编网捞鱼。
犟听得极为认真,盯着虹的手势,努力去理解她的动作。
一旁,也有不少男野人盯着虹的比划,露出若有所思地神情。
景平安又等了一会儿。
虹见到时间不早,再看安明显是在等她,匆忙交待完,跑到景平安身边跟她会合。
景平安爬下山崖进到林子里,瞥见虹朝着山洞方向挥手,扭头看去,果然见到犟站在山洞旁。她没说什么,跟着大家赶路。
她很少走这么远的路,以前赶路都有亲妈背或抱,昨天走了一下午,今天又这么连走带跑的,快到中午的时候,便有点腿酸走不动了。
景平安便让敏和瓦轮流背她一段,歇歇脚缓一缓,再自己走一段,累了又再让她们背,努力不拖慢队伍。
即使这样,等到大家抵达赤岩族的时候,也已经是日落时分。
她有一阵子没过来,赤岩族又一次大变样。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食物香,空中处处炊烟,哨声及孩子们的喧嚣叫嚷声在夕阳下的森林里回荡。
建在树上的土房草屋更多了。这些土房草屋都只有十几、二十个平方大小,居住面积差不多,但在屋外根据树枝的长势不同,搭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露台,作为晾晒肉干兽皮、堆放藤筐、草篓、坛子的地方。一些树枝较稀疏,往来不便,需要下树行走的地方,甚至搭起了藤索桥。这些藤索桥的顶上拉有防鸟网,两侧有藤蔓编成的护栏,护栏编得极密,显然是为了防止孩子掉落。
有男野人正在藤索桥用藤蔓对桥进行加固维修。他们挂在索桥外,一边干活,一边不忘警惕地打量四周,就怕有危险靠近没有发觉。
三三两两的赤岩族人聚在一起,坐在有草棚顶遮挡的露台下有说有笑地干着手工活,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们围在她们的身旁,或帮忙或打闹,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她们的警惕心极高,哪怕是在安全的树上,仍习惯性地留意四周的动静,远远地便看到了一行人朝她们赶来,其中还有一个娃。
舒经常带着人往返,大家都习惯了,也时常有娃跟着狩猎队去到山崖族,再跟着狩猎队回来,大家也没在意,只在舒她们走近了时,站起来俯身行李,却一眼看到了敏和瓦,都感到诧异:她俩不是去保护安了吗?
下意识地看向她俩身边的娃,顿时单手行礼的动作变成了两只手,并且腰弯得低低的,甚至有人跪了下来,带着感激和恭敬地向她行礼。
景平安环顾四周,眼前的景象让她看懵了。
她上次来的时候,这边只有少量男野人居住的土房草屋,再就是在树上搭建给族人放哨时住的窝棚岗亭,如今树上的土房屋树的数量扩到大概有三四十间的样子,增加的露台数量就更多了,这些土房树屋里,有些住的是男野人,有些住的是女野人,甚至还有带娃的女野人,活脱脱的一个男女混居的村落。
这让刚从山崖族过来的景平安乍然间有点震惊,还有点不习惯。
舒见到安盯着男野人看,想到山崖族对待成年男性的情形,对景平安小声解释:“外面缺食物,很多雄性……咳,男性,回来……”她指向前方族人居住的山崖说:“族里,不让去对面,这里,一直可以。有族人嫌山岩上窄,再看到娃回来了,便迁过来了。”
景平安了然地点点头,表示理解,明白。
那边确实窄,好多地方连条正常的路都没有,都是踩在倾斜的岩壁上行走,搭个睡觉的窝都嫌地方挤,根本没有空地放囤积的食物和各家分得的物资。以前族里穷,又没有那些坛坛罐罐和木柴,只有采来过冬的果子,放在族里专程存放物资的地方,倒是勉强够用。如今随着生活水准飞速提高,族里的那小山洞仓库根本不够放下这些物资。在有条件保障安全的情况下,迁到宽敞的地方是必然的。
徵正在窝棚里忙着数肉干,忽然听到门口正在玩耍的啾兴奋地大喊“妈!”蹦跳着朝不远处的树上挥舞双手,便知道肯定是舒她们回来了。她扭头出了窝棚,便见到相隔几棵树远的大树上,有一群从山崖族回来的族人,其中一个年龄跟啾差不多大的娃,分明是安。
她一把捞住啾,飞快地爬上树,朝着前面那伙人赶去,待到了近前,把啾放下,便向安和舒行了一礼。
啾看到舒,开心地扑到她的怀里,手脚并用地爬到身上,搂紧舒的脖子喊着“妈”,然后抬眼朝站在旁边的景平安看去,咧着嘴笑,喊:“安。”又从舒的怀里滑下来,向景平安行了一礼,又爬回到亲妈的身上。
安招呼啾下来,摘下手腕上用鱼骨做成的小手链戴在啾的手上,说:“送你。”这是游鱼族人近来流行起来的骨饰手链,取鱼、蛇类的脊椎骨,在石头上磨光滑后,磨成短短的圆柱形状,用蛇皮编成的绳从中穿孔做成的,因为是出于游鱼族人的手,难免会沾到她们身上的粘液,无论洗多久,都难免会有类似鱼腥的游鱼族人味道留下。其他族群想要防造,都很难。
啾的鼻子尖,闻到淡淡的腥味,往鼻子上一凑,说:“腥。”
景平安轻轻地捏了下啾的小鼻子,便扭头问徵:“族里还好吗?”
徵已经十七了,在景平安的上辈子属于还在读高中的年龄,但在初夏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寻找配偶的气息呈展,明年就可以找配偶生娃了,这就是已经成人的标志,已经不能再当成半大的娃看待。
如今舒忙着两头跑,精力都放在了在山崖族狩猎和运输上,根本顾不上族里的事,便都交给了徵打理,连自己的孩子啾都交给了徵。如今赤岩族这边的事情,要论最熟的,还是徵。
徽把景平安和舒请到下方的窝棚里。
景平安从树上下来,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厚实软和的腐殖落叶土,而是土路。原本积堆得厚厚的落叶都被清理光了,露出底下的土层,其间还夹杂着大量的树根,因为经常被踩,树皮都踩薄了一层。这里的地势较高,身后是小山,前面是草泽,利于排水,再加上天干,地上的土干了后,形成厚厚的一层灰尘。
她旁边不远处便是大大小小的窝棚,足有二三十个,这些窝棚外面用细树枝做成的篱笆墙围起来,墙不高,只到腰,小娃娃轻轻一跳都能翻过去,显然不是用来防野兽的,更像是各家各户围院子。
因为整个院子里堆满了木柴,有枯枝有成堆的落叶,一看就是备来生火做饭的,因为窝棚下就是厨房,有烤肉的篝火、有灶锅,甚至还有碗筷以及树桩做成的桌子凳子。
这会儿已经到晚上晚饭的时间,许多人家正在做饭,做饭早的甚至已经吃上饭了。有单独一个窝棚的男野人,也有男女老少都有的一家子,人最多的是一户六口之家。一个五六十岁模样的老太太,加上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以及大女儿生育的一儿一女,和小女儿生的女儿。老太太的儿子已经三十多岁,常年在外,只回来探望过她一两次,如今竟然也在了。
他们刚坐在饭桌前,便看见景平安她们从树上下来。
老太太立即拿起身旁的用带叉的树枝做成的拐杖起身迎出去,向着景平安行礼。
她瘸腿多年,之前连路都走不了。后来安带着敏她们做了拐杖交给舒,让舒照着做一些给她们每人发一根。她在赤岩上住着时,有了拐杖,在干活、吃饭和睡觉的几个地方来回走动那几十步的距离,自己撑着拐杖就能走过去,再不用让族人背或自己爬了。前阵子,儿子回来了,两个女儿带着儿子盖了土房树屋,便把她从山上接过来住了,如今她撑着拐杖,也能在这附近四处走走转转了,哪怕是遇到野兽,也能自己撑着拐杖跑几步,或者抡起拐杖打回去,周围又有族人守护,不用担心会有危险。
老太太的两个女儿立即盛了肉,端到景平安的跟前,双手奉上。
景平安不好推辞,便拿了一小块送到嘴里,说:“香。”
老太太笑咧了嘴,可得意了,示意安把肉都收下。她不会讲山崖族人的话,便比划着向景平安表示感谢。
周围的人见到景平安来了,也纷纷拿起自己的食物给她送去。
食物是最珍贵的,献食物比献骨饰更加具有诚意。
景平安知道野人之间没有假客套、谦虚那一说,献礼物是表达尊重,收下礼物表示接受,不收礼物就是不接受对方的尊重,也就意味着排挤。她要是不收礼物,那么族人便会觉得这个人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好,所以才会受到这种责罚。
景平安大大方方地收下族人的礼物,给敏、瓦她们做晚饭。
她去到徵的窝棚后,徵让他们回去,他们才格外隆重地行完礼之后,才回到各自的家中。
徵的窝棚是附近最大的,倒不是她住得大,而是这里兼顾了小卖部、收购、贩货以及仓库等多种功能,再加上日常做饭,还有偶尔睡觉有个窝,旁边还有人把守的岗哨窝棚,显地挺大的。
景平安进到窝棚里,首先被门口一字排开的三个筐吸引了目光。
这几个筐从大到小,从高到低排开的,每个筐上还画有巴掌。最小的筐是一个圈,最大的筐是十个圈。
徵见状,上前解释:“筐,交易。”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便拿最小的筐去装旁边的果干,连倒十次,刚好倒满装十个圈的筐。她告诉景平安:“一个圈,一根手指。计数。小,一根手指,中,五根手指,大,十根手指。”
景平安满脸钦佩的看着徵:您这是称重的斗啊!
徵见到景平安的表情,开心地笑了。
跟着她又想起一事,笑不出来了。她比划着说:“族里,男,回来,很多。”她抬起双手张开手指,比了个十,又掰起八根手指头,再比了个三。八个十,还要再多三,那么多人。她告诉景平安,那么多人回来,周围的猎物都不够吃。食草的动物还得养来生崽,以后吃肉,不能杀,目前她都是让这些男野人干活,换食物,可族里囤的食物也养不起这么多额外人口。
徵很苦恼,想学山崖族把男野人赶走,可阿老嫫在的时候从来没有赶过男野人,说都是族里的娃,划好他们狩猎、做窝的区域,如果他们遇到外族袭击,还会派出族人去帮忙。山崖族人如今那么少,男野人又脏又臭又瘦,过得一点都不好。她觉得不能那样。
族里的仓库堆满了,堆不下了。她把族人们过冬的食物都分配下去,保证她们能先拿到过冬的粮食,分担储存压力的同时,也让她们有食物去救济回来的族人,自己吃着肉,看着外出的娃,或一个妈妈生的兄弟饿着肚子,难受。那么壮的个头,又不是不能干活,帮着搭搭土房树屋、搬柴木、扛罐子、修藤索桥都行的。
可是男野人干活厉害,吃饭更厉害,哪怕食物只吃半饱,再靠喝肉汤加点果干把肚子填饱,食物消耗也是巨大的。这样下去,族里的食物撑不到天气变暖就要光了。
徵把目前族里遇到的难处告诉安和舒。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又不能把人赶走,想留下来让他们干活,可食物又不够吃。最难受的是,过天食物最难的时候把他们养活了,到开春变暖,他们就又要离开去别的族群找女野人女娃去了。徵觉得有点亏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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