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承诺

骆氏祖宅。

        骆才廉开门就看到客厅了暗沉沉的，一点灯光都不透，身后书房的灯斜斜打在楼道栏杆上，光影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影子。

        大概是上了年纪，他很不喜欢这种冷清的氛围。骆才廉略微皱了下眉，正想喊人询问，就看到楼梯间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温馨的小夜灯一直从书房门口蜿蜒至餐桌，楼梯上铺着热闹的红地毯，随着音乐响起，他看到妻子捧着小蛋糕朝自己看来，骆揽州在旁边微微颔首，小女儿不知道从哪绕了出来，手里攥着荧光棒围着他转圈圈：“爸爸生日快乐。”

        零点准时而至，骆日斐推开门的那一刻，戴着生日帽的骆才廉正好要吹蜡烛。

        温暖的烛光倒映在中年人浑浊世故的眸底，他的眼睛明亮而慈爱，眼中的开怀与宠溺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妄想。

        “小斐，你回来了？”最先发现骆日斐的是骆揽州，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东西，忙笑着提醒骆才廉：“爸，小斐也特地过来给您过生日。”

        气氛突然有些低沉，骆才廉看到骆日斐的一瞬间，脸上的慈爱顷刻散去，他直起脊背，仿佛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严苛板正，坐到椅子上冷笑道：“他还记得有我这个父亲？我看他是来要我命的。”

        “爸爸。”小女儿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骆才廉的衣角，视线一直黏在快被烛泪沾染的红丝绒蛋糕上，“哥哥回来了，我们许愿好不好。”

        骆才廉揉了下小女儿的脸颊，温声道了声“好”，然后才给骆日斐一点点好脸色：“找我什么事？”

        骆日斐捏了捏手心里的文件，大步走到餐桌面前，他抬起手臂，却发现满桌子都是菜肴和水果，烟花棒，蜡烛和糖果撒得桌边都是，自己手里的东西根本就没地儿搁。

        “为臻和mhc集团的合作已经定了。”骆日斐把文件抽出，直接递向骆才廉，“评估部门测算，下半年为臻至少能占领时钧112的网络终端市场。”

        骆才廉一直想要突破技术瓶颈，而为臻起步不到五年，对外虽然是以ip起家的传媒公司，但实际上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开发团队，能在短短几年间就拿到专利，而且有把握抢占头部科技公司大半的市场份额，连骆揽州都有些意外。

        这就是骆日斐给父亲的生日礼物么？骆揽州看向骆才廉，他原以为父亲会赞赏有加，却发现对方看也不看文件一眼，转头对自己说，“我累了，你看着办。”

        骆日斐悬空的手保持不动，站在一旁的女人忙上前打圆场，“小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天又是你爸生日，快坐下，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骆揽州以前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母亲对骆日斐有什么偏见，但此时，看到骆才廉越来越黑沉的脸色，突然有种异样的情绪泛起，他忍不住打断道:“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套。”

        骆日斐抬眸望了眼骆揽州，攥着文件的手指缓缓收回，他视线环顾一圈，果然，他一出现，原本温馨愉悦的氛围已经所剩无几。

        蜡烛融化在蛋糕上，趴在骆才廉旁边的小女孩憋着嘴巴抽噎了一下，攥着桌角委屈地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女人见状连声俯身轻哄：“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想吃蛋糕妈妈明天再给你买，现在闹脾气不礼貌，懂不懂。”

        见怀里的人忍着不哭，她瞄了眼骆日斐，连忙抱着孩子朝骆才廉道：“不早了，我先送她回房间。”

        餐桌上只剩下三个人，骆揽州这才开口：“小斐今晚也留下吧，你房间一直都有人打扫的，明天吃完早饭再去忙。”

        “不用。”骆日斐突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将文件放回袋子，然后把整个牛皮纸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转身道：“我先回公司了。”

        他刚挪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转身就看到那份文件连同骆才廉眼前的红酒一起砸向墙面，红酒从桌角流淌而下，文件里的东西也看看露出半截，裂作两半。

        “你妹妹那么小，都比你懂事。。”骆才廉怒气冲冲道:“因为你妈妈的事，你还要怪我多久！”

        骆才廉言辞冷厉，和刚刚的和蔼亲切迥然不同，仿佛他面前的不是亲生儿子，而是洪水猛兽：“你从踏进这个家门开始，我哪一点亏待你了，你处处给脸子，见着你舜姨也没个尊重。”他指了指落在地上的文件，“现在给我看这些干嘛？示威吗？还是想拉拢股东挟制我？”

        骆日斐习以为常地听着，然后走到墙角，捡起文件夹里的完全碎裂的薄胎戒烟碟，他不动声色地藏进袖子里，连手指被切片割破也浑然不觉。

        他走到门口，在骆揽州和事佬的劝说中，头也不回地轻声笑道：“要是能让您开心，随您怎么想。”

        苏意荷洗漱完，看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想到骆日斐那会说他们家有个传统，会守着零点给家人过生日，于是悄悄给他发了个表情包。

        [小薄荷：偷看gif]

        [zt：你总这么熬夜？]

        果然是在一起庆生，竟然秒回，苏意荷连忙道：

        [小薄荷：今天特殊，我在等你]

        说完，她又觉得好像有点歧义，于是补充道：“等你的结果啦！你亲手做的陶艺，而且还画了全家福，叔叔一定很喜欢吧？”

        [zt：嗯。]

        苏意荷习惯了骆日斐言简意赅，也没在意，想到骆日斐当时画画时的犹豫，斟酌了一下，忍不住问：“你现在是不喜欢画画了吗？我听郁鸣说你左手运笔也很厉害。”

        对面安静了很久，久到苏意荷以为他肯定都睡着了的时候，对话框里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tz：想看《与骰归》的he番外吗？]

        苏意荷猛地瞪大了眼睛，激动得手机差点砸到脸上。

        [小薄荷：嗯嗯嗯嗯嗯。]

        [tz：早点睡。]

        这是承诺了吧？苏意荷心满意足地打了个滚，如果不是怕引起争议，她都想用自己那个好几万粉丝的大号发爆料消息！

        心情好，睡眠也香。苏意荷睡了个大饱觉，刚被闹钟吵醒就听到房门门铃响个不停，她是独居，除了骆日斐和家里人没别人知道她的地址。

        苏意荷想了会，她最近也没定外卖，可能是居委有事？她想着，于是趿着拖鞋，耷拉着眼皮先到门口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把她给看清醒了，连忙回头找手机，目光定在12点12分上久久没有回过神。

        她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就睡这么晚。

        苏意荷连忙换好衣服，擦了把脸才把门打开，这一回门口却只站着池然一个人。

        池然看到苏意荷就来了大大的拥抱，然后毫不见外地挤进门，看到卧室床上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忍不住吐槽道：“你居然还收拾屋子，我每次上你家，哪有这待遇？”

        看到苏意荷还趴在门口到处望，池然笑道：“别找了，就我一个。”

        “郁鸣呢？我刚刚明明看到他了。”

        池然吧苏意荷拉回屋，关上门，“我不知道你家地址，让他送我过来的。”想了一下，又有点心虚地说：“他大概是从骆日斐那问的。”

        说到骆日斐，池然拿眼瞅苏意荷：“我昨天发的消息你看了没？”

        看是看了，也颇为震惊。

        苏意荷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原来郁鸣就是池然那个哪怕异地恋也要每周见一次的绝世好男友，而且他们俩在一起，竟然还是因为自己。

        “以前你追《与骰归》，我就跟着入坑追了几个作者。当时郁鸣也是那个平台的签约作者，后来他放弃画画跟着骆日斐创业，两个人也算是莫逆之交。”

        苏意荷摊在床上听池然讲故事，房间里没有外客，她整个人又恢复懒散松弛，趴在被子上若有似无地开始猫觉。

        池然大大咧咧地盘坐在沙发上，讲到精彩的时候拍着大腿感慨，“昨天我一上车就惊呆了！我真的是万万没想到骆日斐就是周骰，我都没敢认，还是他主动打招呼，我才敢确定。”

        “他主动打招呼？”苏意荷意外地坐起身，这可是前所未有。

        池然似乎也有点奇怪：“是啊，我当时跟郁鸣提起你。他就问我，是不是双林一中高二九班的池然。”

        她停顿了一会，回想到昨天虽然提前告知了苏意荷，但还是被骆日斐撞到了那么尴尬的场面，突然有点坐立难安。

        思前想后，池然闷了一口白开水，主动坦白道：“其实昨天骆日斐突然上楼，可能和我说错话有关。”她从沙发上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犹犹豫豫，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苏意荷感觉有点不安，瞪了眼池然，忍不住问:：“你该不会又把我坑了吧？”

        当初她会和丛珏在一起，就是池然这个坑货帮忙牵线搭桥，后来他们分手，看在池然也帮她骂了一天一夜的份上，苏意荷就勉为其难原谅了她。

        话也不能这么说。

        池然心虚地扣了扣手心，一脸讨好地供奉出自己的钱包：“我就是，说错了一点点话。那个……我坦白从宽，你能不能从轻发落啊。”

        一看池然这种态度，联想到她一大清早不和男友腻歪，反而来找自己，苏意荷立刻警惕起来。

        苏意荷按住钱包，目光炯炯地审视她。

        池然方才支吾道：“事情是这样的。”

        “我这不是难得回来嘛？就想让郁鸣来接我一下，但没想到骆日斐也在车上。”池然一脸愧疚，认真回忆。

        她当时猛地接收到闺蜜男友竟然是骆日斐，以及男友上司居然是周骰两大重磅消息，正处于难以置信的情绪里，整个人都兴奋到不行。

        听到郁鸣提起苏意荷要负责骆日斐的专访，池然就忍不住八卦了句：“怪不得你会在车上，你是不是要去接意荷啊？”

        见骆日斐默认，再加上郁鸣意味深长的笑容，池然趁机打趣：“你们俩也有段日子了，怎么还这么黏糊。”她好奇心一起，又扭头问：“对了，我们意荷当时是怎么跟你告的白啊？”

        车里忽地安静下来，骆日斐猛地抬头，眼神从灰暗中绽开烟火，刹那间又隐没如故。

        半晌，他只道了句：“要拐弯了，坐好。”

        池然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骆日斐突然要和他们一起上楼，以及上楼后见到骆日斐看到苏意荷和丛珏时流露出的反应，池然和郁鸣才意识到，也许苏意荷和骆日斐的进展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快。

        听完全程的苏意荷怔了片刻，意识在“闺蜜帮自己表白了”和“被明恋对象看到自己和前男友纠缠不清”的巨大惶恐里摇摇摆摆，好半天，才松开被攥得皱巴巴的枕头，略微安定下来。

        “你说那句话的时候，他什么反应。”苏意荷一脸茫然地追问。

        池然仔细回忆，怎么说呢？她思考了一下，匪夷所思道：“我觉得，他的眼神让人有点想哭。”

        “你是不是这段时间把人给追伤了。”池然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然后大胆推测道，“要不然他怎么一听到你要表白，就那种表情。”

        恋爱顺风顺水的池然和情感阅历成分简单的苏意荷思考了一上午，也没有得出一个靠谱的结论。

        “要不，你再加把力？”池然搓搓手，从地毯上爬起来，一把推开苏意荷的衣柜，摇头叹道:“你得多置办一点装备。”

        “我买了好多，快递还在路上。”苏意荷抢答。

        池然一脸“你大有进步”的欣慰之色，然后快刀斩乱麻似的决策道:“照你现在这么试下去，估计也是浪费时间。既然他单身你未婚，不如我们来点直接的？”

        苏意荷一脸求教:“怎么直接？”

        池然打量苏意荷，伸手捏了把她干净细嫩的脸颊，“美人计，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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