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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猎人的骄傲


  地铁到站,赵青山前往比赛场地。

  这次的数学竞赛是市里举办的,规模挺大,初赛时就汇聚了全市近千名高中生,今天到了复赛,仍有三百多名市里的理科能手入围。

  二中入围的也不只有赵青山一个,高一和高三都各有一位进了复赛的同学。赵青山和高三的陈隽杰早前就认识,这会儿二人正在场地门口排着队、等候入场。

  “哎?不是还有个高一的吗?”陈隽杰拿着文具袋环顾四周,“这都入场了怎么也没见人?”

  赵青山并不关心。

  “你咋突然搞转型了啊?”陈隽杰也不再找了,他看看赵青山的发型,觉得很诧异。

  赵青山淡笑一下:“帅吗?”

  “帅啊。”陈隽杰捧场,“有那校霸的味儿了。”

  一边说说闲话,一边跟着队伍往前,没多久二人就入场了。

  “你在几号厅啊?”陈隽杰问。

  赵青山看了看自己的参赛证:“二号。”

  “哟,那咱俩没在一块儿啊。”陈隽杰说,“我在四号厅呢,那一会儿比完了见吧。”

  赵青山按照标识找到了自己的比赛场地,没多久,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进场完毕了,有位西装革履的男老师在前方背着手站着。

  广播响起,开始介绍本次比赛的规则和注意事项。复赛的答题制度和平时考试没什么不同,但看得出周围有不少学生还挺紧张的。

  赵青山前面的座位空着。

  广播完毕,男老师开始分发考题,就在这时,二号厅的门被推开,一个瘦弱的男生一脸窘迫地站在门口:“对……对不起……”他的声音非常轻。

  男老师看看时间,脸色有些不悦:“进来吧。”

  瘦弱的男生一溜小跑着坐到了赵青山前面的空位,他也穿着二中的校服。

  赵青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发现他戴着的眼镜有一片镜片是碎的。

  两小时后,复赛结束。

  男老师收完了答题纸:“楼下大厅告示栏上贴着海报啊,大家可以拍个照或者抄一下那上面的网址,这次复赛的结果一周后就会在网址上公布的,大家到时候可以搜索自己的参赛号码来查看结果……”他交代了一些相关事宜就离开了二号厅,学生们陆续起身往外走。

  赵青山刚出二号厅,陈隽杰就迎了过来:“哎!赵青山!”

  赵青山应了一声,他看见那个瘦小的男生低着头走在前面。

  陈隽杰打听道:“怎么样啊?这次题还挺难,倒数第二题到底什么答案?我听我边上几个对了半天,结果他们答案都不一样……哎?”他也看到那个穿着二中校服的瘦小男生,“那不是咱们学校校服吗?这就是那个小高一?”

  “嗯。”赵青山应了一声。

  “怎么看起来这么丧啊?”陈隽杰吐槽道。

  瘦小的男生一路低着头,走得匆忙又小心翼翼。

  场地外的马路边,站了五个看上去就很不良的少年,他们看到那个瘦小的男生之后就跟了过去,一直走到路口停下,那几个人将瘦小的男生围了起来,不知在说些什么。

  赵青山和陈隽杰在不远处,都看到了这一幕。

  “咱别过去了,那几个人看起来怪社会的。”陈隽杰拉住了还在往前走的赵青山。

  赵青山没听他的:“地铁站在对面呢。”

  走到那群人边上,就见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插着兜,不怀好意地对那瘦弱的男生说:“元溪良,你该不会以为你出了三区我就找不着你了吧?”

  三区?

  赵青山再次看过来,他觉得这个高大的男生看着有点儿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

  那个名叫元溪良的男生还是低着头不说话,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可以看到他双手紧攥着拳头。

  “哥,咱往里走走吧?这大街上呢,不好说话。”又一个男生提醒道。

  高大男抬眼,确实有不少人正在往这里看,他哼了一声,往一条窄巷子走去。

  剩下四个男生推搡着元溪良。

  “我靠?你干嘛?”陈隽杰又一把拉住也在往那儿走的赵青山,“你不会是想跟过去吧?”

  “他是二中的。”赵青山这样说了一句。

  “关爱同学也得分时候啊,那几个人一看就不好惹。”陈隽杰提醒道,“咱又不认识他,管这闲事干嘛啊?”

  “我去看看。”赵青山想了想,“你回场馆去,找老师、或者保安也成。”

  陈隽杰还想拦,赵青山已经跟过去了。

  “我……这……”陈隽杰在原地纠结片刻,奔回了场馆。

  进了窄巷子,那几个不良少年就更猖獗了,说话嗓门大了一度、手里的动作也多了起来,没说两句就去拍元溪良的脸,他那副已经碎了的眼镜又被拍落到地上。

  “你们干嘛呢?”赵青山看不下去。

  几个人狐疑地看过来,只见赵青山和元溪良穿着同样的校服。

  高大男鄙夷地笑了笑:“管得着么你?”

  元溪良茫然地抬头看向赵青山,他双眼无神,整个人显得麻木。

  “你们谁啊?”赵青山强装淡定,像这种场面,他还是头一回身临其境。

  高大男冷哼一声:“真是到哪儿都有管闲事的,赶紧滚,不然连你一块儿收拾。”

  赵青山站在原地不动,祈祷着陈隽杰赶快搬来救兵。

  高大男一瞪眼:“让你赶紧滚,听不懂吗?”

  “跟他废什么话呀?”一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将赵青山往后推了一把,瞪着眼睛骂道,“你爱掺合是吧?来,我让你掺和掺和。”

  赵青山连连后退,下一秒,就算他想走也来不及了。

  有人带头,另外几个男生也立马围了过来,对这种事毫无经验的赵青山很快就被撂倒在地。

  高大男插着口袋站在一旁趾高气扬地旁观着。

  元溪良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先是震惊、随后才是如梦初醒般地感到紧张,他终于开口:“别打了!”他想过去帮忙。

  高大男一把就将他拽了回来:“你还有功夫操心别人呢?”

  元溪良被摔到墙上。

  高大男还想动手,这时,巷子口传来陈隽杰的惊呼:“你们干什么呢!”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保安。

  高大男眉头一皱,骂了一句:“吗的,晦气。”

  另外几个人也闻声停了手,五人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跑走,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陈隽杰急忙冲过来扶赵青山:“我去,你没事吧!”

  赵青山的鼻梁上多了道伤口、嘴角也破了,冬季校服被扯出几个豁口,白色羽绒钻出来,纷纷扬扬地撒了满地。

  疼痛让他倒吸凉气。

  见他不吱声,陈隽杰急坏了:“赵青山?赵青山!”

  赵青山缓了缓:“别喊啦,没事儿。”

  两个保安问道:“怎么回事儿?”

  陈隽杰过去道谢:“没事儿、没事儿了,谢谢您啊。”

  两个保安也不想多管闲事,听陈隽杰这样说,他们就走了。

  元溪良又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

  赵青山被陈隽杰扶着站起来,他看看元溪良问:“你没事儿吧?”

  元溪良没有反应。

  “你还管别人呐?”陈隽杰没好气地瞥了元溪良一眼,掺着赵青山就要走,“走吧咱,要不要去医院啊?”

  “不用。”赵青山被他扶着往外走了两步,他抽回手、缓缓地伸展了一下,“得亏冬天,穿得厚实。”

  “我简直让你吓死。”

  “没事儿。”

  ……

  元溪良捡起了地上的眼镜,破碎的镜片让他眼中的世界被割裂,可视线却是清晰的,他看着赵青山的背影,直到赵青山消失在巷子口,他又再次低下了头。

  一小时后,似梨园三十四号。

  李倾北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明岱一在厨房里张罗午餐。茶几上,明岱一的手机震动起来,李倾北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大元打来的电话。

  她拿起手机跑进厨房:“大元儿电话。”

  明岱一接起:“喂?”

  锅里是香喷喷的番茄炒蛋,李倾北顿时馋了起来。

  “小明,你在忙吗?”电话里,大元的语气似乎有点着急。

  “没,炒菜呢。”明岱一快速收尾,关了火,“怎么了?”

  “噢……也没什么事儿……”大元说,“就是我觉得小元最近好像……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了?”明岱一严肃起来,“又犯病了?”

  “没没,他今早去参加个什么竞赛,回来的时候眼镜又坏了。”大元说,“上礼拜才换的,他说不小心摔了一跤……今天也是这么说的。”

  明岱一松了口气:“你别想太多了,没准就是摔了呢?”他将番茄炒蛋盛出锅。

  “他上了高中以后,状态什么的都挺好的,可是最近又变回去了。”大元砸了砸嘴,“还有、我昨天给了他二百块钱,今天就说花完了,可我也没见他买什么呀……你说他会不会是被欺负了啊?”

  明岱一想了想:“你问过他吗?”

  “问啊,他什么也不说,唉愁死我得了。”大元说,“他那个脾气我又不能盯着他,盯急眼儿了指不定怎么着呢。”

  “你别急。”明岱一说,“他现在在家是吗?”

  “昂,在屋里呢,锁着门儿。”

  “我吃完饭过来一趟。”

  “好嘞。”大元等的就是这一句,“他就见了你能服一点儿,和我真是一句话没有,唉……那我在家等你,你先吃饭去吧。”

  挂了电话,明岱一盛了饭端到客厅,李倾北已经在餐桌边等着了:“怎么了?”

  明岱一把饭递给她,自己坐到另一边,“大元说他弟最近不太对劲,我一会儿过去看看。”

  元溪良——大元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们的爸爸是个资深赌徒,多年前不知跑路去了哪里,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大元的妈妈去世得早,而元溪良的妈妈在他爸走后就改了嫁。

  元溪良小时候有点轻微的自闭症,脾气性格很古怪,不怎么讨人喜欢,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学习成绩好,可这个优点在他妈妈眼中没有任何价值。

  他妈妈改嫁之后就很少管他了,念了初中以后,他的生活就都是大元这个哥哥在照料。大元其实挺心疼元溪良的,毕竟从小也没过过几天幸福日子。

  大元的收入几乎都花在了弟弟身上,他自己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他供弟弟上学却一点也不含糊。他想着,元溪良成绩好,那将来考个大学、找个好工作,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大元肚子里墨水不多,想法也很简单,在他眼里好日子就是安稳,吃饱睡好就够了。

  可是元溪良的性格实在孤僻,他很少说话,除了上学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大元想关心关心他,也不知从何下手。

  这么多年,元溪良甚至从来没有喊过一声哥哥,大元也从不往心里去,依旧勤勤恳恳地照料元溪良的衣食起居。

  这些事情李倾北知道一点,虽然在鼎盛这几个月她一次都没见过元溪良,但听丁满他们说起过,大元是个多么好的哥哥。

  李倾北有些担心地问:“咋啦?要不要紧啊?”

  “没什么事儿,大元儿说他早上竞赛回来眼镜坏了,一礼拜坏两回了,大元儿就担心他是不是在外面被欺负了。”明岱一说。

  “竞赛?”李倾北下意识地想到了赵青山,“小元儿在哪儿念书啊?”

  “二中。”

  “我去……”李倾北跑去茶几那儿拿来了手机。

  “怎么了?”明岱一疑惑地看着她。

  “青山也是二中的……”她拨通赵青山的电话,“我问问他,没准儿认识呢?”

  “不能这么巧吧。”明岱一扒拉了两口饭。

  不一会儿,电话被接起,赵青山听起来也在吃饭:“喂?”

  “青山,你认不认识你们学校一个叫……”李倾北停住,抬眼问明岱一,“小元儿叫什么啊?”

  明岱一答:“元溪良。”

  李倾北继续问赵青山:“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元溪良的?也是你们学校的。”

  赵青山一口饭直接呛住,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咋了?”

  “认不认识啊?”李倾北对他夸张的反应感到奇怪。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啊?”赵青山反问,“这人和你还有关系呢?”

  “没有,他是咱们店里一哥们儿的弟弟。”李倾北点开免提,“这么说你认识呗?你们上午是不是一块儿竞赛呢?”

  “嗯……也不算认识,之前压根儿没见过。他今天一出场馆就让人给堵了,我听着说他是三区的,我就还见义勇为来着。”赵青山如实说。

  “什么玩意儿?!”李倾北大惊,“见义勇为?你跟人打架了?”

  明岱一放下筷子,表情严肃起来。

  “没打架。”赵青山自嘲道,“纯挨揍了。”

  “我靠!你等等。”李倾北挂了电话,重新给赵青山打过去一个视频。

  赵青山接起视频:“我没事儿。”

  李倾北说:“你拿远一点儿,我看看你脸。”

  赵青山依言将手机拿远立好,李倾北看到他鼻梁上的伤口贴了创可贴,破了的嘴角有些红肿,脸上还有块儿乌青。

  “你特么管这叫没事儿?”李倾北眉头紧皱,“身上呢?胳膊呢?腿呢?”

  “你不会是要我给你脱光吧?”赵青山笑笑,他正在吃方便面,“真没事儿,身上穿得多,就脸上挂点儿彩,没两天就好了。”他安慰了李倾北一会儿,问道,“你打听他干嘛呀?”

  李倾北看了一眼明岱一,把手机递过去:“你俩说吧。”

  “青山。”明岱一接过手机,“他今天让人堵了?”

  “嗯。”赵青山见明岱一挺严肃的,就也正色道,“看着不像是头一回了。”

  “什么人?”明岱一问,“是学生吗?”

  “带头那个看着得有二十多了吧。”赵青山回忆了一下,“其他几个估计都跟我差不多……我也不知道啊,反正都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说什么没有?”

  “呃……也没听到具体说什么……我艹……”赵青山猛地回忆起了什么,他愣了一会儿,仔细地想了想后说,“小北!那男的好像是胡英雄啊!”

  在旁听着的李倾北瞬间瞪大了眼睛:“谁?”

  “就那带头的,我当时看着就觉得眼熟……”赵青山皱着眉头,“不过也不好说,没准只是长得像。”

  李倾北的脸色变得不好看。

  明岱一看看她,对赵青山说:“行,我知道了,谢了啊今天。”

  赵青山的神色也不对劲:“没事儿,那我先挂了。”

  挂了视频,明岱一把手机递还给李倾北,一条赵青山的微信随即送达:先让小明去问问那个元溪良到底什么情况,你别想太多。

  明岱一看着李倾北:“谁是胡英雄啊?”

  李倾北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没谁、就一王八蛋。”

  明岱一问:“怎么回事儿?”

  “以前也是似梨园儿的,跟他爸胡达玮那简直就是一对儿王八蛋。”李倾北想到这两个人就觉得反胃。

  “胡达玮?”明岱一愣住。

  李倾北看看他:“你认识啊?”

  明岱一有些无语:“富山的老板,叫胡达玮。”

  如果说三区是商人眼中的唐僧肉,那富山就是坐拥这块唐僧肉的大妖怪——三区是富山的地盘,是别人压根儿连手都伸不进来的地方。所以当初朱广昭把鼎盛开到三区这件事,一度乍了他们那个圈子所有人的舌。

  直到今日,鼎盛在三区的场子仍然安然无恙,在很多人眼中都是不可思议的事。

  朱广昭和胡达玮认识也挺多年了,现在这种情况,虽然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但背地里的暗流早就涌得翻天覆地了。

  李倾北不知道这些,这会儿只觉得离谱:“这种人也特么能发财?”

  胡达玮不是本地人,但早年他就租住在似梨园,单身、带着他儿子胡英雄。那会儿他还只是个有点小钱的生意人,他看起来老实,也挺会来事儿,赵青山的爸爸赵泓扬还曾带过他一阵。

  但很快,胡达玮的毛病就暴露出来了——好色。

  尤其是喝了酒以后,见个女的他就要调戏一把。街坊邻居们也都发现了他混乱的私生活,只不过乱不乱的,说到底是人家的私生活,看不惯归看不惯,也没人真会去管这闲事。

  直到有一天,胡达玮招惹上了陆鹭。

  陆鹭一场麻将打到半夜结束,回似梨园的时候遇上了胡达玮。胡达玮刚结束应酬,又喝得醉醺醺的。

  陆鹭也知道他是什么货色,故而加快了脚步,想赶紧拉开距离。没想到胡达玮跟了上来,一直快到四十三号门口了,忍无可忍的陆鹭回身去骂他,想把他赶跑。

  可胡达玮非但没被骂跑,反而想对陆鹭动手动脚,嘴里还说着些不干不净的话。

  他们的动静很快就惊醒了睡梦中的李倾北,她开门看到陆鹭被胡达玮拉扯着,从家里拿了个扫把就冲了出去。没有防备的胡达玮挨了几下,当时就红了眼,对着李倾北就是一脚。

  这下陆鹭也急了,母女二人追着胡达玮一直打到了似梨园门口。

  这时候,似梨园里已经有不少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人了。夏虎的爸爸夏昌凯过来拉架,赵泓扬、还有几个邻居也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才拦住了陆鹭和李倾北。

  胡达玮倒在地上吱哇乱叫,也没人理他,不用想都知道他是为什么挨打。

  此事到这儿并不算完。

  胡达玮的儿子胡英雄在似梨园是众所周知的小恶棍,三天两头闯祸,然后他爸拿钱了事。而那天之后,胡英雄只要看到李倾北就会骂一句“婊子养的”,偶尔边上有别的邻居听见了,会帮李倾北骂回去,但旁人的唾骂对胡英雄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比他爸更破罐子破摔,仿佛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看法,甚至,与他对抗的声音越多,他就越觉得自己是个恶霸,并因此沾沾自喜。

  那个暑假的一个雷雨天,陆鹭和李超都不在家。夏虎和赵青山一起去参加了一个为期一周的夏令营,百无聊赖的李倾北在家看了一天电视,傍晚肚子饿了才发现家里没什么吃的,于是她撑着她的花雨伞去超市买了几袋方便面。

  回家路上,她偶遇了胡英雄。

  胡英雄不知是从哪里回来,整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李倾北远远看见他,就把伞压低了、加快了脚步。然而胡英雄还是认出了她,两三步就追了上去,一把抢走了她的花雨伞。

  豆大的雨滴浇在李倾北脸上:“还给我!”头顶是电闪雷鸣。

  那是她心爱的花雨伞,陆鹭买的。

  胡英雄撑着伞站定,不屑地笑着:“婊子湿身喽。”

  李倾北忍无可忍,抡起手里的塑料袋朝胡英雄砸过去:“把伞还给我!”

  一袋方便面能有什么威力?但却将胡英雄激怒了。

  胡英雄把伞扔到了地上,一脚踩碎了袋子里的方便面:“你特么敢打老子?”

  李倾北哪里是胡英雄的对手?两三下她就被撂倒了,胡英雄摁着李倾北连扇了两巴掌,嘴里不三不四地又是好一番羞辱的话语。雨水和巴掌砸得李倾北根本睁不开眼睛,她的叫喊声淹没在雨声里、雷声里……

  来个人帮帮她吧。

  可是天使们是不会淋雨的,滂沱属于恶魔,她耳边只有恶魔的怒吼。

  轰隆隆——

  李倾北再缓过神来的时候,胡英雄已经不见了。她的花雨伞倒立在一旁,她们都被灌了一肚子雨水。李倾北咳嗽了一会儿、吃力地爬起来,原本缀在她凉鞋上的星星亮片此时孤零零地掉在了地上。李倾北低下头,一股红色钻出她的鼻孔,滴落在那颗星星上。

  雨水尚未来得及将那一滴红色冲淡,紧接着又是一滴……

  李倾北抹了一下鼻子,跑回了家。

  那一年,李倾北十三岁。

  那一个夜晚李倾北点着了她人生的第一根烟,陆鹭说过,抽烟能让人平静。

  后怕、惊慌、无助、愤怒……

  李倾北很用力地吐着烟,试图把坏死的一切都从嘴巴里吐出来。

  也是那个暑假,胡达玮和胡英雄突然搬出了似梨园,也淡出了李倾北的世界。

  想到这里,李倾北觉得可笑,胡达玮是富山的老板,也就说明他现如今在三区混得风生水起……还有天理吗?

  她点燃一支烟,把自己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我得去问问小元到底怎么回事。”明岱一起身。

  “嗯。”李倾北拿起手机给赵青山回复:知道,我没想啥。

  赵青山知道李倾北和陆鹭打胡达玮的事儿、知道胡英雄贱格的言行,但不知道那个雷雨天。

  李倾北把烟掐灭,看向了一旁的那束气球。后来的这些年里她从未向人说起过,她为什么害怕雷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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