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最后本届学习阵法的教室里只剩下寥寥五人，虽然每次开大会的时候曾沛崧都旁敲侧击地问她啥时候准备收徒，但看她对那五人没再缩减也稍稍放下心来。

        日复一日地过去，见过秋霜满地，落叶满山后便是一成不变的白色覆盖了满目生机。

        这是黎珞出关后的第一个新年，每当这时，宗门内的大部分弟子都可以选择回到自己家中陪伴还未逝世的亲人。

        毕竟修仙者年岁悠长，不在乎时间流逝的快慢，但总有人会让他们牵挂，会让他们留恋人世，而不至于在日复一日的静心咒中迷失本心。

        黎珞站在落完树叶的海棠枝桠下微微吐息，看着其余弟子们在明心殿和乾天湖上空悬挂着厚重的正红色绸布和树上的红色福字璎珞。

        身后的沧澜峰晶莹一片，透着丝丝寒气。

        自从师父走后，自己拼了命地把开始走下坡路的乾天门死死拉回来，日日累得只睡两个时辰才让自己暂时忘记弥海惨烈的时光。

        待到将乾天门交接给曾沛崧师父一脉时，终于有时间歇一歇，回过头才发现这世间已无人听她诉说，只好每日借酒消愁。

        时不时会觉得伤口撕裂般痛苦，也不去尽心竭虑地治疗，倒是想着这样也好，也不至于像死人一般无知无觉。

        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就去后山挖酒喝，喝多了也就觉得不怎么疼了。

        顿感整个尘世间已索然无味。

        直到慕卿棠用了不少禁忌的法子来看看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子，顺便来嘲笑她混得怎么样才发现，沧澜仙整个人闭门不出居然是变成了这样的混乱模样。

        慕卿棠能出来的次数不多，劝解黎珞几番无果，甚至还让她产生了想一死了之与他一起回冥界的念头后丢下一句，“亏你师父投胎转世前见到我还高兴地说修仙界有你，可保千年无忧。”

        说完便走得无影无踪。

        独留黎珞一人无言对月至天明。

        之后黎珞又回到弥海，亲自检查阵法无误后对外宣布闭关修炼。

        至此入无妄之境，潜心修炼道心，只为保修仙界、保乾天门千年无忧。

        ……

        又开始落雪了，下面的人群已点亮了写着吉祥话的红灯笼，黎珞的肩头也盛满了雪。

        忽而一丛烟火绽放在静谧的夜空下，炸响声使得黎珞的思绪瞬间回笼。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下面的大广场一片喧闹欢腾，黎珞扫落肩头的一层薄雪，身后的脚印一直延伸回大殿。

        大殿下充当地龙的阵法自入冬以来就一直在运作，整个大殿都暖烘烘的。

        黎珞褪去被雪水浸湿的鞋袜和斗篷，赤脚走过去把倒灌冷风的窗户关上。

        大殿上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数十方宝砚和数叠写点圈画过的宣纸，各色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

        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几枝本不应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海棠花枝。

        几座落地青铜连枝仙鹤灯在大殿内闪着明亮的光芒。

        黎珞坐回椅中，磨了墨，继续拿着研究加强弥海封印的阵法图看。

        拿着笔不时在纸上圈划几下，不多时又摇着头将其统统排除。

        如此往复几番后心情烦闷到极点，还是跑到了地窖去拿酒喝。

        好在之前心情好多挖了几坛酒放在地窖里，不然这大雪封山，有再好的精气神都找不着藏酒的地方。

        果然，此酒只应天上有啊。

        黎珞坐在大殿的地板上，摆了一张梨花木小矮桌在大殿门口。

        看雪花在面前缓缓飘然落下，她呷下一口又一口酒。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山门前的传音阵法传来动静，黎珞眨了眨有些惺忪懵懂的眼睛，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颊，起身要去山门前看看是什么情况。

        刚走出大殿，就有藤蔓收敛了荆刺来拉住她的腰身。

        “拉着我干嘛，我还没醉！”黎珞推开它的枝条。

        藤蔓将她的鞋袜卷来，又为她系好新的狐裘披风。

        黎珞拍了拍它的枝尖，坚定地一步步往后山走去。

        藤蔓：……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刚就是想去看看后山的灵泉水会不会被冻住，怕你们过不了冬，我现在就去沧澜峰山门。”黎珞被藤蔓卷住手腕往山门走去。

        扑面而来的寒风驱散了一些酒气和醉意。黎珞压下不断翻飞的衣角，施了个防风符咒，快步走到山门前。

        藤蔓无声退去，山门外一片荒芜，远远地只能看到广场上升腾起焰火后漂浮到上空的烟灰缓缓散尽。

        黎珞静静站了一会，没有等到那个触发传音阵的人。

        刚想转身回去，忽然一阵眩晕感传来，黎珞立马反应过来用法力死死抵住腹部伤口传来的魔气暴动。

        突如其来的钝痛让她踉跄两步险些跪倒在雪地里，好在旁边有棵矮树，高度正好够搀扶住她，才没狼狈到一头栽进雪中。

        眼前变得黑影重重，间歇性地渲染出各种线条型的奇形怪状的魔物在她眼前狞笑，好似还在她耳边发出了邪恶的低语诅咒声。

        听不太清，黎珞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暴动的魔气直捣丹田，血腥涌上喉间，猛得吐出口血来。

        星星点点的血色散落在在皑皑雪地中，宛如绽放在深冬里妖异的红梅。

        终究还是支撑不住顺着矮树向下坐倒在雪地里，混沌中产生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想赶紧将血迹隐藏起来不被人发现。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扒着雪，指尖冻得通红，但她好似感觉不到一般，一点一点执着地掩盖住刺眼的血液，不过那块鼓包特别明显，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

        但黎珞没精力去理会这点，只想来年开春随雪水化去便是，想攀着矮树再站起来。

        可矮树已不知去向。

        也可能是哪个植物精怪可怜我，随意化形不忍让我跌倒在地吧。

        黎珞心想。

        若不是触感太真实甚至还带点温热，她真可能认为是魔气暴动产生的幻觉。

        在黎珞尝试多次依旧站不起来之后，一道清脆的声音穿透了混沌传来。

        “师叔？”

        黎珞略迷茫地抬起头。

        “师叔你怎么坐在这里？还好有一外门弟子来通传我，这是怎么回事啊师叔？我先带你进屋……”栩辛赶紧借着法力撑起她的身子，并顺着脉络将法力点点渡给她，黎珞感受到纯净的法力，脑子微微清明了些。

        回到大殿，被阵法烘得有些灼热的大厅让本就感到不适的黎珞面上瞬间染上一抹潮红。

        “师叔？你要渡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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