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初夏微凉的夜风流淌在延绵而上望尽不绝的石阶上，带来莲荷阵阵飘香。周围树木墨绿葱茏，也有夜风拂面，热浪已全然没有了白日那般逼人。

        黎珞领着慕卿棠走在沧澜峰山坡的石阶上消食。

        为了庆祝斩月派与乾天门摆明了结盟，曾沛崧留人吃了饭。

        嗯，是朴实无华的摆席理由。

        其实来消食的只有黎珞，慕卿棠想吃到人间的东西必须通过某种媒介。比如沟通两界的符文或阵法。

        慕卿棠为了不低声下气求黎珞，决定硬气地不吃。

        “唔，今日晚宴的炊太极虾和芙蓉滑煎蛋着实不错。”黎珞站定在较宽的台阶上望月感叹，“特别是那虾肉滑嫩，入口弹牙。乾天门为了留住弟子们特地从各地搜罗来的大厨啊。”

        “……”慕卿棠咬牙，“你可别忘了还有四坛桑落酒！”

        黎珞慢吞吞地往上走了几步，想到沧澜峰后山仅剩的几坛桑落酒就心疼。

        “那可是斩月派掌门的亲儿子，你就拿他来换酒？”黎珞装作痛心疾首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关心他的安危吗？”

        “我终日徘徊在鬼界，自然是知晓今时往日都来了什么人。”慕卿棠早有预谋，勾唇一笑，“你别再想什么花招了，没用的。”

        黎珞一心想要拖延那痛苦的时刻，一会儿跑到树林里折下半尺树枝告诉他要收集特殊长度树枝布阵，一会儿蹲下身捡起半片被白日里的太阳晒得焦黄的枯叶说是汲取日之精华的灵叶，需要好好收藏……

        慕卿棠受不了黎珞磨磨蹭蹭的样子，直接拽住她往前急行到沧澜峰峰门前。

        黎珞带着玲珑玉佩，在沧澜峰必是一路畅通无阻，若非黎珞允许，慕卿棠是断断不可在沧澜峰之间往来。

        上次只是黎珞把酒送过去，并无给人……给鬼放行，这是她出关后慕卿棠第一次拜访沧澜峰。

        “来，现在好好带路。”慕卿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黎珞相信她再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他能暴躁到把沧澜峰大殿拆了。

        有一种人，他越正经越可怕。

        “行行行，不就是几坛酒嘛。”黎珞抽回被他拽住的袖子。

        “四坛。”慕卿棠眼神幽幽，活像一条饿狼。

        黎珞：没必要这样吧大兄弟。

        黎珞正想着怎样杀杀他的威风，路过沧澜峰的断崖时，突然灵光一闪。

        当时自己为了能够快速地到达乾天门山门前，曾在这里设了传送阵法，后来发现在沧澜峰除了峰主没人可以启动阵法……

        不过现在这用处不就自然而然的有了嘛。

        黎珞挖出两坛酒递给慕卿棠，提议道，“今日月色不错，沧澜峰有一地势宽阔，山高无遮挡的断崖。不如对月当歌，把酒言欢，叙叙旧情？”

        慕卿棠见黎珞都亲自下地把酒挖出来递给他，估计也不会耍赖。只当是她也想来分一杯羹。

        “我看也行。”慕卿棠自诩不是小气的人，爽快地答应了。

        黎珞挥手将大殿里的案桌移至断崖上平坦的空地摆好，慕卿棠毫无防备地坐在一端。

        将酒坛泥封的坛口卸开，暗香浮动，妙曼醇馥，未饮先醉。纯净的酒液缓缓倒入酒盅，清脆入耳的叮咚声惹人垂涎三尺。

        黎珞从乾坤戒里拿出符纸贴在两坛酒上，慕卿棠拿起酒盅，“你我之间，也难得有这么和谐的时候。”

        “是啊，以前不是闹着要一决高下就是打杀妖魔。”黎珞看着半沉的月亮回忆。

        皎洁的月光散在地上，也散在美人身上。

        黎珞一身白衣飘逸，三千青丝用木簪微微挽住，微风携带着水汽吹来，带起耳边散落的发丝飞舞，逶迤落地的祥云鎏金衣摆也翩翩翻飞。

        月光照在她精致的脸庞上，衬得她更加孤傲清雅。

        “哈哈，你着实变了许多，现在你不爱笑了。”慕卿棠半靠在案桌边，笑着调侃黎珞，“你还是以前恣意张扬的样子更鲜活。”

        “笑不出来了。”黎珞慢慢抿了一口酒。

        马上你也笑不出来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总要向前看的，对吧。”慕卿棠还以为黎珞又在独自惆怅。想到当初风行安仙逝时，她浑浑噩噩的样子都让人感到害怕。

        害怕她一下子没撑住想不开。

        “慕卿棠。”黎珞唤他，他疑惑转头，“我以前为了能快速溜下山玩，在沧澜峰设了很多个传送阵法。但都没能成功，你猜是为什么？”

        慕卿棠迷惑摇头。

        黎珞拿起那坛还没拆的桑落酒塞在他怀里，“因为当时我不是沧澜峰峰主。”

        慕卿棠眨着眼睛看着黎珞。

        “我现在是了。”黎珞脸上绽出笑容，这笑容慕卿棠熟。每次和她下山整人成功的时候黎珞就是这么笑的。

        等等……

        慕卿棠耳边瞬间警铃大作，一时竟不知该往哪躲。

        “好你个黎——”不甘心的尾音被拉长，惊得枝上鸟雀乱走纷飞。

        “再会。”黎珞笑着拿着酒盅，对着乾天门山门的方向一敬。

        月在黑沉的天边挂着，无言独欢。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黎珞想着风行安教她的几首闲诗，嘴边轻声呢喃几句，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黎珞靠在案桌上，迷迷糊糊间见一少年迎面站在她面前，可在月光的逆光处，看不清楚脸。

        慕卿棠早就被甩到乾天门山门外，沧澜峰阵法也没有反应，应该是错觉吧。

        谢律之看着面前昏睡过去的黎珞，心头乱成一团。

        本是想着在晚宴后出来跟黎珞道谢，并承诺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可慕卿棠一直在黎珞身边转悠，他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沧澜峰石阶上。

        接近沧澜峰顶时，慕卿棠忽然拽住黎珞的衣袖给人直接带走。谢律之往前跟进了几步后就被一股无形的障碍挡住。

        他在上面敲了敲，没有半点反应。

        “你尚未明目，看不见阵法。”黑暗中响起一道声音，像是初醒的人一般，沙哑低沉。

        “谁！？”正在摸索着透明屏障，一点一点找阵法痕迹的谢律之，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往后退了几步。

        声音没再出现，谢律之在周围的树林找了一周，除了一些被折断的树枝外没有半点异样。

        他转身回头准备继续探看，忽然抬脚绊到一块石头。

        “什么时候有个石头在这？”谢律之借着从繁茂的叶间散落下来的月光看清楚了这石头。

        不该叫石头，叫青玉才合适。那玉石通体剔透玲珑，触手温润如脂。美中不足的是上面布满了暗紫色的符文，还有一道拦腰截断的裂痕。

        “拿着你就能进沧澜峰。”声音再度响起，谢律之这才发现自己周围其实十分寂静。

        那声音是从自己的脑海中传来的。

        早就听闻乾天门以前是上古遗迹，难道是自己惊动了沉睡的圣灵出手相助？

        谢律之已经从遇到上古遗迹中的圣灵指点想到自己成为称霸仙人鬼三界的绝代宗师了。

        “……”

        “别胡思乱想，我本就是你。”那股声音透出无限的沧桑，好像已是累极，说完后再没出声。

        谢律之思虑一番，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沧澜峰峰门，心想没人会有那么大本事和闲心来乾天门钻到他脑子里说话，而且也没有恶意。

        他拿着青玉往前走进了沧澜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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