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山雨朦胧，天边欲破晓。沧澜峰后山传出的咒法声渐小，黎珞抱着空了的酒坛子往沧澜殿走，突然看见殿前站着一人弓着背身形佝偻地站在那。

        黎珞顿时觉得寒毛陡立，酒醒了不少站在原地呆立不动。

        黎珞一生最怕一件事，就是鬼。

        “慕卿棠你别吓我哈，酒你也喝了再吓我真不够意思了！”黎珞出声略颤抖，强装镇定地看着那人。

        她已经打算好了，沧澜峰阵法无数，不可能有什么鬼怪神通广大混进来。如果是慕卿棠那她就用这个酒坛子砸碎他的脑袋！

        是鬼好像已经死了。

        那就用他的脑袋砸碎这个酒坛！

        那人看到黎珞一动不动，他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是我打扰仙人修炼了吗？”略微带有沙哑的嗓音传来，听起来像个少年。

        黎珞猛然想起那碧云坞小药童把人丢到这里后不管了，原以为那孩子在鬼门关走过一趟得缓个十天半个月才能醒来，没想到顽强到这个地步。

        黎珞一下子把酒坛藏在储物戒中，开始慢慢在殿前踱起步。

        “咳咳，是的，这是我沧澜峰练功的独门秘术，可吸收天地散乱的灵气为己所用……”黎珞抿了抿唇，生硬地解释，“你伤未愈，快回去吧。我沧澜峰秘技不外传的。”

        那人听黎珞语气如此冷漠，慌乱地小跑回客房掩好门窗。

        小屁孩就是好骗。

        黎珞自在地荡回房间，左右睡不着，起身侧坐在软榻上翻开始看师父留下的阵法书籍。

        沧澜峰历代主修阵法，到风行安这一代已见落寞，特别是风行安这人是个硬骨头，不符合他收徒标准的一律不要，挑来挑去也只有黎珞合适，所以别的峰都桃李满门而沧澜峰如今只剩下黎珞一人。

        黎珞也算没辜负风行安老父亲的一片栽培之心，现如今已是同行里数一数二之辈。只是黎珞一开始是奔着乾天门的无极峰练剑术，可风行安执意要收这徒弟才让给他。风行安的名声在外，当时黎珞便觉得天之骄子莫过于此，得意洋洋地跟着风行安去了。

        其实风行安当时还说了一句决定性的话，“你跟着我就算学不到多少本事，但与你同龄的弟子以后见了你都得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师叔祖。”

        后来发现都是外门弟子……

        风行安带着她识人伦礼教，带着她游历人间苦难叮嘱她要常怀善举之心，带着她从最基础的符文开始做起，再到第一次成功用桃木拟人作阵，一切都历历在目。一时间沧海桑田，这沧澜峰也物是人非。

        风行安仙逝后不同于慕卿棠，他已是安息了。

        慕卿棠死于非命，徘徊在鬼界不肯投胎，必是对世间有执念。

        黎珞知晓这执念根源在哪，在大战前慕卿棠亲口对她说他已有心悦之人，虽当初是机遇偶然但却是真的时刻想念。

        黎珞也知晓一二，远远看过一眼，是个身姿曼妙的异族女子。

        真心为他高兴，想来不久便可喝上喜酒让慕卿棠的孩子乖乖叫义叔，若是对阵法有兴趣还能收作徒弟未来也好正大门楣。

        没想到……

        “仙人？仙人？”门外传来少年声音，许是之前试探多了，敲门叫了几声后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仙人？您山门外设了法，有人在外喊换药什么的……仙人您在吗？”

        “仙人？”

        黎珞猛然惊醒，从许多乱糟糟翻开的书中抬起头。外面雨声依旧，窗前的蜡烛燃亮了半宿已是烛泪满地。

        黎珞挥手，房间又整洁如初，顺带给自己也整理好。玲珑玉佩也好好地带在身侧后走出房间。

        黎珞站在门前，想起今日凌晨应该是他弯腰捡拾什么东西才被误认是鬼。

        看着少年一个一个地方喊着找的情景不免有些好笑。“我会过去的，你自己回房吧。”

        这小孩胆子还挺大，沧澜峰四周阵法无数，也敢在此如入无人之境般随意闯荡。怎么没叫他吃点苦头。

        小药童进山查看后对黎珞躬身一拜，“师叔祖，小兄弟已无大碍。”

        “给人送至山门外吧。”黎珞点点头，只想赶紧了却这事给人送走。

        这下曾沛崧不会盯着这件事不放了吧。

        “可是我还没感谢仙人将我从那荒无人烟之地救起，若不是仙人搭手相救，我此生也算是到此为止了。”

        黎珞看向他。

        少年应该年纪还小，身量不高但长得还算精致，已见长开的趋势。黑如鸦羽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削薄轻抿的唇，还有那灵气逼人的眸子正充满感激与隐隐期待地看向她。

        黎珞第一次见如此清澈的眸子。

        “不用，修仙之人本应见疾苦而施以善举。”黎珞转头拒绝。

        “仙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都应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应当……”少年“扑通”一声跪在黎珞面前，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他还想上前拽住她的衣角“以命相抵，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仙人的。”

        黎珞默默往后退一步。

        果然是赖上了。

        “你先起来，我不要你的命，也不随便受别人的跪拜。”黎珞转身往门外走去，“你现已安好，继续自己之前的生活便是。”

        “仙人！”少年连忙站起来去追。

        “你别喊了，师叔祖说不接受你的跪拜那就说明你不够格。沧澜峰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小药童站在一边阻止了少年往前的动作，“师叔祖说了让你下山，你就依照她的话去做。”

        “一早便听闻仙界三大门派之一乾天门有座沧澜峰，沧澜峰上沧澜仙。可就是那位仙人？”少年不甘心地站在乾天门山门前，问道。

        “乾天门的事少打听，小心刀剑无眼。”小药童撇了他一眼，挥了挥衣袖，转眼消失在眼前。

        少年在山门口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一道屏障挡在外面，又想起那个站在昏暗天光下一身清冷白衣的沧澜仙，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进乾天门报恩，转身往最近的城镇走去。

        由于乾天门地界庞大，所管辖的地段多有崇尚修仙人士慕名而来。靠近乾天门的都是繁华地段，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旷地上还有不少卖法器和符纸的小商贩。街道两边延伸，始终延长到城外较安静的郊区，可是街上仍是行人一直: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央，两边的屋宇星罗棋布，有客栈、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热闹非凡。

        少年垂头丧气地找了一处距离山门不远的茶楼坐下吃茶，打算听听有什么办法可以回到乾天门再见到那位沧澜仙。

        “历年乾天门召开比武大会都要召集各大门派比武仙诀术法，你们青阳派也来凑热闹？”

        “混个眼熟嘛，大家都是修仙门派，以后有什么事也好一起商量……”

        “薛兄此番前来可是为了比武大会啊？”

        “非也非也，我等是来乾天门广开山门，招收弟子的。”

        “怎么？那极寒门留不住你的人？”

        “跟乾天门比起来那极寒门也不过是个无名之流，而且我爹跟我说必能保我进乾天门。”

        “令尊真是神通广大……”

        少年侧目过去，那位“薛兄”一身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宝蓝色衣裳，满肚肥肠，豆大的眼里都是被人奉承的快愉，粗短的脖子上挂满了金银饰品和认不出的法器。

        “这位仁兄。”少年站起身来温声道，“听闻乾天门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我等敬佩不已。令尊如此大权竟可保仁兄直接进乾天门？”

        薛伟贵见少年衣着朴素，翻了个白眼耻笑道：“呵，那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吧，我爹可是金龙殿的殿主，我就是金龙殿的大少爷。那乾天门要想和金龙殿交好就得让掌门收我为徒。你且等着四月初六乾天门广开山门的那一日。”

        从未听闻有什么金龙殿，不过既然都让自己儿子去别的小门派学习那未必有多大本事。

        “哼，那你是谁？”薛伟贵仰天用鼻孔看人。

        少年微微一笑，“谢律之，谢某。”

        “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想象不到修仙世界的盛大，呵。”薛伟贵自以为耍足了威风，站起身来趾高气昂地领着一帮人走过谢律之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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