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璞玉

吴迪一走出办公室，便觉得脚步轻快，迈开大步径直朝着密林走去。
  距离学生们遇袭已经过去两天一夜，在这段时间内，吴迪一分钟都没有合过眼，可谓是精神力耗散极大，此刻他非常想进入一处可靠的地方，那个自己的师父和学生们共处的小木屋，以供自己放松一会。
  想到自己的三个学生，吴迪心头有了某种奇妙的情感，仿佛心脏被轻轻握了一下，四肢有种隐隐的雀跃。
  这种情感叫做羁绊。是的，经过了此番遭遇，吴迪已经和三个学生产生了羁绊，尽管他并不看好陈风三人的战斗力。
  内向害羞、身单力薄的方芸，嚣张跋扈、外强中干的林佑，还有那个平庸无奇，木讷呆板的陈风，虽然都以“异常”的身份入学，但是论战斗力实在与常人无异。
  这种学生，不知道能不能受的住龟虽寿师父的“爱抚”。
  吴迪嘴角露出坏笑，不禁加快了脚步，他知道师父的手段，越发想看陈风、方芸、林佑三个学生此刻得模样。
  湖畔木屋已经映入眼帘，吴迪心头狂喜，邪笑高高挂在脸上。
  “孩儿们，俺老孙回来了！”推开木屋小门，吴迪好似美猴王兴冲冲钻入他的“水帘洞”，眼下屋内四处漆黑，只有远处一点米粒大小的光点，吴迪循着光走去，这条路对他来说简直驾轻就熟，分分钟就穿过黑幕来到了光亮处。
  月光下，蛙鸣草长，瀑布飞扬，这里是他熟悉的训练所。
  吴迪看见方芸站在河边，双手维持着一个硕大的黑球，她的掌心完全脱离球面，仅靠十指点按接触球体。他故意走到方芸面前。然而方芸根本没有分神看他一眼，此刻她正心无旁骛地凝视着黑球，脸色铁青，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吃了个瘪，吴迪转头看见林佑坐在河滩，手上正拿着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勾勾画画。吴迪悄然走到林佑身后，见地上画着一幅类似机器人的东西。真是应了那句话，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无论什么年纪都对这些玩意感兴趣。
  林佑正拿着树枝恣意在河滩画着图，忽然看见地上出现一个人影，他仰头看去，见吴迪不知何时正一脸坏笑着看着自己。
  “师父！”林佑惊喜地大叫，迅速用手销毁掉自己的“画作”，然后一跃而起，就要给他朝思暮想的师父一个巨大的拥抱。
  “别，不至于，林佑”吴迪压下学生林佑的热情，他感觉自己有点遭不住。
  “陈风呢？”吴迪左顾右盼，没发现最后一个学生陈风的身影。
  “喏，那边，正被师爷开练呢”林佑遥指上方，正是几百米高的瀑布顶。
  吴迪仰望瀑布，的确，在几百米高的瀑布之上，影影绰绰地有两个人影。
  “他们上去多久了？”吴迪问。
  “今天凌晨上去，现在还没下来。”林佑语气中有些酸味“龟虽寿师爷可真行，手把手教了一整天，我求他教我个一招两式都难”
  林佑兀自哀怨着，却不知道身后吴迪早已闪身离开原地，瞬步来到瀑布之下，双脚踩在水面如履平地。
  紧接着吴迪身影凭空消失，瀑布之上但见一个光点闪烁，溯流闪现而上，快到肉眼难以捕捉。三四下闪现过后，吴迪的背影便现身在瀑布崖边。
  夜晚河面上水汽弥漫，寒气凛然。
  陈风光着膀子操练着招式，龟虽寿师父却正背着手踩在他肩头。只听得陈风呼呼喝喝，声若洪钟；但见他满身淋漓，不知是汗是水。
  龟虽寿觉察有人，飞速瞥去一眼，看到是吴迪这臭小子，便旁若无人地继续踩在陈风肩头。
  只一眼，吴迪便认出龟虽寿师父脚下有门道，那是他当年吃饱了苦头的压顶功。
  “行啊小子，这么快就能经得住瀑布的力道，是个材料，师父这重量你可受活？”龟虽寿惊讶于陈风的韧劲，虽然这小子闷声不吭像个闷葫芦，但是这股子坚忍的劲儿实在有点戳他心尖，仅仅半天，就能抗住大瀑布的冲压。
  “没问题”陈风冷哼一声，然后立刻含气闭嘴。此刻他感觉肩上重如大山，若不是紧急守住气口，怕是胸腔要因此破体爆裂！
  这是何等惊人的威亚，陈风感觉腔骨在哀鸣，喉咙要从嗓子眼活活迸出！纵然如此，他也强撑着脊梁，没有被压垮，一拳一脚的练着招式。
  “好小子，你可吃准咯”龟虽寿冲着脚下陈风大喊，说罢他便足下发劲，一记泰山压顶功施加在陈风肩头。
  “噗啊！”陈风瞬间气口大破，喉咙内一阵热辣腥甜，鼻腔内液体倒灌，酸、辣、腥、甜、咸五味登时汇聚咽喉，呛得他大脑剧痛，双眼一片昏黑。
  “喂喂喂，不至于上来就这么认真吧”吴迪瞪大了眼睛。
  “小子，顶不住可以放弃”龟虽寿脚下留情。
  但是陈风并没有说话，反而再一次举起双臂，龟虽寿认出这是他传授的起手式。
  好小子，你这是在将我军啊，龟虽寿心头一震，厉声道：“八极功第一式——阎王三点手！”

  阎王三点手，原为眼望三点手，因为这个招法的攻击点都在对手的脸上。八极拳素以刚猛狠辣着称，传至今日，阎王三点手此招式虽为讹传，却不可谓不精准绝妙。
  陈风闷哼一声，旋即左右开弓，强忍着重压连打三掸手。
  “不够狠辣！担推撑靠短又快，阎王点手只三下！”龟虽寿大声呵斥道，“再来，第二式——猛虎硬爬山！”
  扇顶提打劲力整，似如猛虎把山爬。
  吴迪心底潜藏多年的记忆被条件反射般唤醒，他静静地靠坐在河边树下，呢喃着背诵曾经历历在目的口诀。
  “力度不够！再来！第三式——”
  “迎门三不顾”吴迪和龟虽寿异口同声道。
  迎门击打三不顾，抢机夺位疾速打。
  “第四式——霸王硬折缰！”
  缠挎封压折缰式，反肘索扣尽擒拿。
  陈风感觉胸口憋得一股气要散了，他的每个毛孔都在颤抖，仅靠一丝意识来维持动作。
  “把身子绷住了，”龟虽寿敏锐地察觉到陈风的软弱，然而他绝不会在这时候手软，“第五式！”
  “要穴太阳最薄弱，朝阳猛打好手法——迎凤朝阳掌”
  第六式！左磕右碰闯身进，硬开门户进身打——左右硬开门！
  第七式！黄莺双抱锋利爪，双掌撞肋把腰掐——黄莺双抱爪！
  陈风此刻宛如行尸走肉，意识早已飞出躯体，他已经看不明白眼前周遭，他彻底麻木了。此刻的他已经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僵直的人形空壳。
  这第七式，他真的做不下去了。
  吴迪心莫名揪紧，他看不下去了，真的有必要让这么稚嫩的学生现在就经历这种折磨吗？
  “第八式！立地通天炮！”不等陈风完成第七式，吴迪抢先龟虽寿师父喊出最后一招。
  做完了这最后一招，苦难就结束了，陈风！吴迪凝视着已经失去了意识的陈风。
  然而陈风没有任何动作。
  龟虽寿见脚下陈风一动不动，自知其已经达到极限，再练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他长泄一口气跳下肩头，心中终究还是有些遗憾：到底是功差一招。
  然而正当龟虽寿卸去泰山压顶之力从陈风双肩跃下之后，陈风感觉肉体瞬间解放，周身轻如鸿毛，身体因极度的轻松变得欢愉。
  僵硬的身躯顿时气血翻涌，血管瞬间修复，内伤瞬时痊愈。他的指尖开始跳动，撕裂的肌肉生成新的肌肉，把力量在体内一笔笔“刻录”。
  春回大地，冰消瓦解。勃勃的生命力刹那间充盈满陈风体内每一处角落。
  “立地通天似火炮，一往无前”
  听到陈风的呼喝，龟虽寿震惊的回头，他看见陈风早已摆好架势，那是如假包换的第八招
  “立地通天炮！”陈风暴喝，带着终获解脱的气劲，带着克服折磨的刚劲，带着卸下重负的心劲，陈风感觉天宽地阔，气冲九天，双拳攥紧齐射，只见河水瞬间激荡，河面被其拳风猛击出两洞水柱。
  “好惊人的恢复力！”龟虽寿从未见过如此顽强的身体。
  “龟虽寿老师，我这最后一招够不够格？”陈风双拳紧握，浑身热气腾腾。
  原以为是几块土石，没想到却是璞玉。龟虽寿莞尔一笑，看着这些个惊人的学生，无言转身离去。
  臭小子们，武学的大门你们才刚摸到门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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