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难驯的野兽，冰冷的月光。

        有些人下午才发誓远离孤儿院，去没有咒灵的世界过上平凡朴素的生活，晚上又背着同房的小熊，偷偷再来看老虎。

        可能这就是叛逆吧。

        山口星盘膝坐在纸箱后面，听着老虎的闹腾声，不断地吸气——吐气——吸气。

        她的脸在手机的蓝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屏幕上的时间又悄然向前走了一截，跳到了3：15。

        所以说为什么还不停下！还不变回去啊！

        院长在一点的时候来过一次，但老虎一反昨天的听话，更加激烈地撞着笼子，吼叫声震得山口星头皮发麻。

        难怪是在地下室，不然早被其他人举报有野兽了。

        “中岛敦，你能说话吗？”山口星举起手机，用屏幕的亮光照向黑暗处不断抖动的两个光点。紧接着光点在黑暗中滑动出残影，铁笼上又传来疯狂的撞击声。

        这到底是认得还是不认得？

        山口星把手机收到了口袋里，起身向光点处走去，硕大的虎头贴在铁栅栏上，对着她哈气。

        她谨慎地离了笼子两步的距离，从口袋里掏出捆着绷带的手指，在老虎面前晃了晃：“你认识这个吗？”

        回答她的是老虎啃咬铁栏杆的声音，它的头歪着，几乎是要从栏杆冲出来，脸上的毛皮也被挤成了可笑的皱褶，皱巴巴地堆在眼周。

        看上去是完全听不懂人话的猛兽样子，山口星几乎怀疑它在山口孤儿院是从没吃饱过。

        “啧。”她解开绷带，露出斑驳的手指，决定再给它一次回答的机会：“现在呢？”

        周围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明明是寂寥的黑夜，却可以听到嘈杂的走动声，还有粘稠的物体拖着庞大的身子在地板上挪动发出的沉闷的滑动声。

        白虎好像感到了危险，像猫一样无声地俯下了身子，上半身紧贴着地面，做出弓形的警惕样子。

        这根手指，很危险。山口星又感受到了昨晚面对那个庞大咒灵的紧张，背后的衣服被汗水浸湿粘在了身上，她捏住绷带往手指上绕去，却发现自己手哆嗦得几乎拿不稳绷带。

        快点快点。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几乎到了这个房间的门口，山口星听到了空气中昆虫震动翅膀的颤动声，就在她的头顶。

        山口星终于把绷带重新缠了回去。

        粘稠得让人窒息的压力像潮水一般退去，嘈杂的脚步声也慢慢远去了，隐约还可以听到长长的叹气声。她瘫软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地下室潮湿的空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应该销毁它。她攥住这根手指，贴在胸前，这种力量不是她现在能够掌控的。

        但山口星又迟疑起来，一来销毁是个难事，除了偷藏的扳手，她没有其他武器了；再次，就像是游戏里忍不住把所有道具都收进背包的囤积心态，她有点不舍得。

        心里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教唆着她保存这根手指，彻底吸收这种不可控的力量。

        她几乎是魔怔了，当她被变回人的中岛敦含糊的梦话惊醒，她已经张开嘴巴，好像是要把这根看上去包含着各种致癌病菌的手指连着绷带一块吞进腹中。

        这是在做什么！山口星蹦了起来，狠狠掐了下大腿——好痛，这不是梦。她不会真的有吃手指的念头吧，这种念头感觉想一下都会得病啊！

        “我要吐了……”山口星翻着白眼，把手指收进了口袋，拍着铁栏杆：“中岛敦，醒醒。”

        中岛敦睡得就像是一只小猪。

        “醒醒，醒醒，起来吃早饭了！”山口星加大了拍笼子的力度，可中岛敦还是安静地趴在地上，甚至还咂了两下嘴。

        山口星无奈，只好蹲下来，把手伸进笼子，在中岛敦的脸上摸了摸，企图找到一个可以下手捏脸的地方——完全就没有什么肉，根本捏不起来。

        对不起，这实在是让人只能捏耳朵了。山口星对着中岛敦的耳朵狠狠一捏，掌下传来一声倒吸气声：“怎么了？”

        山口星默默收回手，决定单方面给他贴个好人的标签：“没什么，就是突然看到了你。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睡觉啊？”

        “咦咦咦咦咦！你是谁？”中岛敦像一只小猫一样炸起了毛，直接手脚并用退到笼子的另一边，贴着栅栏瑟瑟发抖。

        山口星打开手机，让微弱的灯光照亮自己的脸：“是我啊？”

        “你是谁啊！”女孩的脸在蓝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像极了索魂的鬼怪。中岛敦确信自己不认识这样的女孩，像他这样没有朋友被他人排挤的怪胎，怎么可能认识像这样的，像这样的还会问他记不记得自己的人呢？出除非是……

        中岛敦选择性地遗忘了刚刚就是被这个女孩捏耳朵吵醒的。

        “鬼怪妹妹，你是我的家人吗？你是来接我的吗？”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山口星咂舌，她走到中岛敦倚靠的笼子的另一边，举起手机往他的脸上一晃：“这是手机。”

        再伸手摸了摸中岛敦冰凉的手掌：“手是热的，我是活人。”

        中岛敦的表情呆呆的，好像大脑被庞大的信息给吓停机了。

        不会吧，山口星握拳，发现自己的手因为解绷带那场闹剧吓得格外冰冷，和中岛敦冰凉的手比起来好像更像是没有温度的鬼怪，她连忙找补：“虽然现在我的手还是凉的，但我确确实实是人哦。”

        “啊啊啊对不起！”中岛敦这才明白自己搞了个大乌龙，他双手合十举在头顶，懊悔地低头，天啊，不会惹她生气吧。

        “你还记得我吗？不对，你知道我是谁吗？”既然今天就可以离开山口孤儿院了，山口星也没了心思和倒霉的中岛敦说些老套场面话的心思，她现在就只想知道中岛敦到底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中岛敦放下合十的手掌，大胆地往眼前女孩的脸上看去，抛去一开始吓人的见面给他带来的恐怖印象，女孩是长着一张很讨人喜欢的圆脸，头发是花里胡哨的上黑下浅，除了自己确实不认识她以外，中岛敦真的想不出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对不起，我好像真的不认识你。”

        山口星瞪大眼睛。

        中岛敦连忙改口：“对不起对不起，我再想想，没准是我忘记了。”

        “算了，就这样吧。”山口星无奈地抓着头发，把本来就发质不好宛若杂草的半长发抓成了团。她也不是一个爱逼迫年轻人找寻一些并不存在的记忆的人，既然连被她打了好几下甚至掉了毛的的中岛敦都不记得，那就真的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

        唉，难不成让她再打开绷带，问一下那些能力成谜，强度成谜的咒灵吗？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被山口星掐灭，这种作死的念头可太危险了，她可不想再和咒灵搏斗了。

        中岛敦默默把自己蜷成了一个球，他在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危险，大猫的本能让他安静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即使他被这种阴冷气息吓得忍不住瑟瑟发抖。

        “中岛敦，你昨天也是被关在这里吗？”

        “我每天都被关在这里。”中岛敦又想起那天晚上，明明是温柔的院长，却突然暴跳如雷，把他关在了这个笼子里。他还以为这只是惩罚他反抗了霸凌他的其他孩子，但是从那以后，他每天晚上都得来这个笼子。

        或许在最初他有过怨怼，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天，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在笼子里的夜晚。中岛敦也很奇怪，为什么在寒冷的冬天他也能够酣然入睡，并且从未生过病。但院长看他的眼神里，越来越变得恐惧，就像——看怪物一样。

        明明，他才是被霸凌的受害者啊！他在心里呐喊。

        “我给你拍个照吧，显得可怜一点。”山口星通过微弱的手机蓝光，看到中岛敦纠结到扭曲的脸，即使知道他是因为在夜晚会变成伤人的猛兽袭击人，她还是忍不住给他画了个大饼：“没准没过过久，你就可以离开孤儿院了。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没离开的话，我就报警。”

        中岛敦诧异地抬头：“你为什么……”

        “反正天一亮，我就可以离开孤儿院了。”山口星刻意省去了“被收养”这三个字，含糊道：“而且你，挺可怜的不是吗？”

        不过怎么判断他离没离开，山口星可没说，她开了闪光灯拍下了中岛敦被关在铁笼里，表情疑惑又可怜的样子。

        像他这样单纯，在外面说不准就被抓住关实验室了。反正看样子他也要有十几岁了，没准很快就能被放出来。

        毕竟，老虎也会跟着他不断长大啊，到时候笼子是肯定关不住的。

        “真的吗！谢谢！”中岛敦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砸懵了，直到能刺眼的闪光灯亮起，他才受宠若惊地道谢，这个女孩子果然和她的外表一样，是个好人！

        山口星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几乎被他的笑容闪花了眼，她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向门口走去：“只是你太可怜了。”

        中岛敦看着她关上门，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问她名字，他跑到离门近的那一端笼子，高声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却只有让人害怕的寂静。

        山口星撇了撇嘴，悄悄地向宿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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