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鸿门盛宴篇

映眼倾世桃花，几重烟雨渡青山，一夕，桃花雨下，踏舞，晕染青白二衣，雾蒙，绯红醉十里。

        漫出结界，三千繁花，灼灼其华，世间独独只有我与他。

        浮生梦醉，了余此生。我曾想过，若我死去，埋葬在这片飘零的芬芳，该有多好。

        梦醒，如初。

        告别白真，我与前面那抹白影再无言语。

        他的步子很快，怎么也追不上。终是距离越拉越远，我低眉。

        隔段距离，白影停下不走，深邃的黑眸淡扫过我，嘴唇抿直：“想问什么，便问吧。”

        我低头看着相挨的鞋尖，一双琉璃珠子在鞋尖与他来回转悠，思考着不知如何开口。

        入鬓的长眉蓦拧紧又松开，冰冷的眸子闪过一道光，沉声道：“自那日与你告别，本座就没再回过天界，凡尘叙旧，做回一次逍遥散仙也不错。”

        落花，散尽柔情。

        我醒悟，什么事都没人生心态那般重要，做一次真正的自己，也许并非坏事。

        花果山脚，润玉纤长笔直的腰立挺，温柔凝着我的眸子从未移开，嘴边提起似有似无的浅笑，肉肉的脸颊迅速染上桃花醉般红晕。

        “承蒙陛下关怀，送至这里就好。”

        润玉低哼：“唤我润玉。”果真失忆呆傻，璇玑宫那会的话，一点儿也没记得。

        颤然，照辈分，实属不合；按礼数，应敬三分。

        “那，穗禾便告退了。”

        “等等。”

        低沉的声音响起，把我唤住。

        “明日便是盛宴，本座会差人把衣物送来。”

        无功禄，怎敢随意收他人赠礼，何况堂堂天帝，我回绝了：“穗禾心领，衣物我方可自己准备。”

        但他始终一意孤行，我只好作罢，什么时候，天帝，也会有不讲理的时候，好吧，对我而言，润玉一贯不讲理。

        我转过身子，乘着风，隐约听得见后方传来微微咳喘声，我皱眉看回他。他的脸色比以前见他时好了不少，却还是很白，手捂上心胸，此时他立于阳光影耀，格外刺眼。

        “陛下，请务必保重龙体安好。”我担忧上前扶住润玉，经我搀扶，隐忍许久的咳喘一下一下咳出，心胸悬起一番潮涌，喉咙一紧，血腥味漫延口腔，嘴角溢出血丝，难忍至极。

        我慌忙用清波衣袖子为他擦拭嘴边残迹，风沙吹尽凉意，溢出冷汗，他紧紧攥着我的衣袖，又干咳几下，微点头回应我的话。

        他深知，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了吗

        而我的靠近，只能暂时缓压，真正治得他的那味药，究竟在哪

        待一切平静，我抽回衣袖，映入眼帘的，是印在青袖那刺眼的血迹，我打心颤颤巍巍。他先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润玉的表情冷淡，无任何情绪波动，盯着我的眼神，分外犀利幽深，我到底不知，这辈子是逃不开他。

        “怎么，终于肯舍下心来关心本座安危了？”润玉半打趣半认真，声音清冷虚弱。

        他是个表面立于光环的王，实则，他是半个融在别人阴影下的君

        “陛下龙体欠安，我怕到时天界怪罪下来，训我照顾不是。”

        我回得不卑不吭，事实上，与天界作对，并非好事，日后花果山，必定依靠他仰仗。

        风声在耳边萦绕，回首，是那天鹅毛般温柔的触感。

        润玉恢复平静，眼眸依旧不离我：“今夜本座会差人送衣物前来，记得，明日一定要穿上。”气势逼人，刻意落下最后一道命令，又胜似哀求，不容我抗拒的余地。

        其实他对我的好，不过是因我一介小仙不懂人情世故罢了，我很感谢润玉一直以来的伴随成长。

        “明日，千万小心。”

        是作最后警告。

        当我回过神来，此地已无他的身影，无声无息，无了无痕，风了然，云了然，雾了然，就仿佛，他不曾来过。

        入夜，我独自寻思。

        天地间，悄悄融入温馨夜色，点点星光逐渐增多，数条流星如箭飞快穿过，闪闪烁烁，我趴在楼台，遐想万千，天上到底是谁布的星。

        夜风袭来，独倚楼台，我不由得抱紧身上衣衫。对于明日，我是充满期待，期待什么，除盛宴氛围，那便是大圣，是否会来

        树叶吹落枝头，叶子在繁星满天之下自由自在地舞动。

        难得安静，猴子们突然在外头呼喝呼喝地叫着。不一会儿，阿奎捧着一套衣裳走进。

        “雀儿，天界的人送来一样东西，说是要给你。”

        我晓得，是润玉送来。

        阿奎一脸羡慕，将衣裳放下，横躺在卧上，顿时被迷不来眼睛，这便是不朽不腐的天界宝物，霓裳羽衣。垂连珠玉等饰物，挂满白色羽毛，配淡色彩裙，侧边嫣然缎带，披霞帔，配戴“步摇冠”，高贵不失优雅。

        “雀儿穿上一定好看。”

        我淡笑，又好似鬼使神差，将衣裳小心翼翼收起。

        刚下，外头又是一阵欢呼，比刚才还要激烈。我与阿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互看一眼，另一只猴子欢喜着走了进来，将我拉走：“雀儿，去看看谁来啦”

        红宝石的光芒映射光亮。

        将我拉至外头，看向来人，猛然顿住——眼一下子通红，再也忍不住欢喜的泪水，缓缓落下。

        “怎么，不来抱抱俺老孙？！”

        他狂甩金色毛发，递我一个痞痞的眼神，嘴角斜斜挂起，朝我张开双手。

        如梦一般，我抽噎一声，迈动脚步，快速奔向久违的大圣。

        大圣稳稳接住了我。

        他一身布衣，似是化缘的和尚，虽一往孤傲，但现在的眼神，柔和不少。

        拥抱来，我们没有言语，兴奋如同决了堤的潮水，浩浩荡荡，从心里来回涌动，倾斜开来。大圣的心同样汹涌澎湃，一瞬间的痛快，不能用浅薄的语言诉说，身上的每一根猴毛，迎着风，欢畅地跳动。

        今夜，我们的心，久久不能安宁。

        “大圣今日怎么突然到来”一时激动过头，口齿咬字都一颤一颤的。

        谈起这事，大圣眼睛闪过一道骄傲的光芒：“俺老孙受到天帝邀请，前来参加天界蟠桃盛宴，菩萨特意提点，让俺老孙停歇一阵。”

        “那真是太好了。”我圈住大圣的手臂，头靠在他肩上，大圣生得本就高大，我与他，就好像小女儿圈着她的父亲，亲昵依偎。明日，终于能与大圣一同。

        大圣眼望向我的红宝石，他不在，我一直配挂身上。神情认真，捏了捏我肉肉的小脸，突然问我：“雀儿，你老实告诉我，俺老孙不在的期间，可否有人欺负过你？”

        我怔住，大圣怎么突然来这一句。我笑着摇摇头：“没有呀。”

        “那便好。”大圣眯起眼睛。他确实，什么都知道过，洞庭湖劫难，就是他干的。

        “大圣？”

        “嗯？”

        “若我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你会不会像他们一样”

        “他们是他们，俺老孙是谁啊，无论你做了什么，俺老孙都会永远保护你。”大圣从怀里拿出一个泥人，我愕然，不就是我以前手捏拿的大圣泥人么，泥人大圣，身负金甲战盔，盖世凌人。原来大圣一直珍藏在身，许是藏着掖着太久的缘故，泥人上还覆着温热的气息。

        “这个泥人，俺老孙一直藏在身上。”大圣凝视着泥人，如同滚烫的宝贝捧握手心，“日后雀儿嫁了人，有了孩子，俺老孙便以大伯的身份，将这个泥人送给他。”

        我忽然，有点乱。奔涌而来的颤息溢满了身上每一处。半开玩笑地捶了他一下：“大圣，我不要嫁人。”

        “自古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我才不要，我才不要。”

        倘若神仙的时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老不死，那可不可以就此无忧无虑，直至永远。

        “好好好，不嫁。”大圣宠溺地摸摸我的脑袋瓜子，他已经放下许多执念，心里面，人世繁华，他倒想看看，是谁这么有福气，娶了他舍不下的人，浮尘中，如果到了我成婚那日，他一定紧握住我手，将我交给他。青山依旧，默饮一婵。

        风吹乱，落叶散尽，我们静静地又坐了会儿，大圣站起朝我伸手，扶我起来。

        他说他要给我一个惊喜。

        我在闺房静静等待，不一会儿大圣拿进来一个包袱，我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呀？”

        “明日参加蟠桃盛宴要穿的衣裳。”

        心有点虚，事实上，衣裳方面，润玉已经给我送过了，不过，我没有告诉大圣。

        见我不答，大圣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笑道：“是这样，今日俺老孙回来的路上，途径京城，自作主张的给你挑了件衣裳，觉得，挺适合你的雀儿，你不会怪俺老孙没有征得你的意愿吧？”

        我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淡粉色华衣，配薄纱，霞罗缎带，淡雅清新脱俗，不失出尘气质。

        我很感动，眸角湿润：“我很喜欢，谢谢大圣。”谢谢你，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

        大圣用指尖为我拭去泪水，心里面，是前所未有的紧张，道：“那明日，记得穿上。”

        夜里，来回辗转，在对着两件衣裳凝视许久，我决定，明日就穿大圣送我的那件，对着黑夜，月儿弯弯，哀叹一声，奈何，朦胧流觞重。

        月下仙人被侍卫架着推出牢狱门口，全然不顾月下身上的伤痛，很不友善。

        “陛下交代，今日起对你进行释放，明日准时参加盛宴。”

        “我呸。”他灰脸揉揉自己的腰，已经不晓得被关了多久。穗禾安然无恙，他倒是吃了满地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月下不甘休就这样白白关着，这些日子，他一直摸索着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寻遍全身，终是找到一根猴毛。

        清楚明了，那日打晕他的，是只猴子。五百年前断尾之痛，他奈何不了孙悟空。这次，他是更加恨透了这只猴子。

        这一夜，我睡得一般安稳，夹杂一丝忧虑。

        “雀儿，起来啦，雀儿日出高照啦”是阿奎敲门的声音，我皱皱眉头，翻个身继续睡。

        敲门声仍然想起。

        掀开被子，顶着睡眼朦胧，光着脚过去开门。

        “阿奎，什么事呀？”又打一哈欠，大早上的吵什么。

        “你还睡，赶紧起来洗漱，蟠桃宴就要开始了。”阿奎的叫声呼咋呼咋地，让我睡意淡上几分。

        “大圣呢？”

        “他叫不醒你，一早便去了，他是上神，不可迟到的。”

        完了完了。

        母猴子们急急忙忙地送东西进来，边给我抹妆，梳着发饰。

        “雀儿，陛下和大圣送的衣裳，你穿哪一件？”

        念头一闪，咬咬牙说：“大圣送的！”

        碧霄遥望天之乡，白云半隐仙之庄。

        乘风直至瑶之台，沽酒设宴肆之央。

        座中聚者高之士，席上饮者琼之浆。

        今夕不辞酣之醉，尽欢不吝时之光。

        毕竟天界举办的一场蟠桃盛宴，少许热闹，原本要在规定时辰到达，六界、四海八荒等各路神仙们在日出之时便陆续到齐。

        姗姗来迟的我，从南天门开始一路提着裙子，问端着盘子路过的仙娥，大概是宫物太多，无暇顾及，我还未开口就匆匆离去。

        外头安静无人，各路神仙想必聚集在九霄云殿。

        我心尖一提，往九霄云殿那个方向跑去。

        途遇两名托盘子站一块闲聊的仙娥。

        “这个穗禾还真是好命，之前她所犯的罪孽，陛下不追究也就罢了，居然还邀请她参加蟠桃会。”

        “是啊，而且看着，比先前对锦觅仙子还要好。这一次盛宴魔界众人也在，穗禾出现在蟠桃盛宴，天界不纯心给魔界下马威么。”

        “依我看，陛下是喜欢上穗禾这个臭丫头了。”说这话的仙娥巡视四周，刻意压低了声音。

        “他们明明就是仇敌来着。”

        “可不单如此，蟠桃盛宴理应开始了，可陛下独独不发命令，没准儿是在等她呢。”

        另一名仙娥差点儿惊呼出声，急忙捂住她的嘴：“不可胡言，天帝尊贵，可不是你我能妄自议论的。”

        我震惊地攥紧袖子，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润玉他可能喜欢我，别的我再也听不进去。

        “说完了么？”

        两名仙娥话音刚落，被一道突然凭空传来的清冽男声吓着。花容的脸瞬间拧成一团，慌忙福身：“拜见白真上神。”

        “怎么，接着说啊。”

        二人对望一眼，惶恐地低着头，相继不敢再语。

        白真张开折扇，扇下遮掩一脸不悦，欢喜时喜欢摇扇，生气时亦喜欢摇扇。

        “看来天界是时候重新整顿了。你们说，若是你们背后嚼舌根的事情，传到陛下耳里去，会是怎样。”

        不顾仙娥恐吓眼神，自顾道：“本上神听闻，不论是人，亦仙，犯了错都会步入黄泉，下地狱成恶鬼口中之食，亡魂永世不得超生。”白真表面平静，嘴里吐字冷若冰霜，“你们是不是想尝尝这种滋味儿？”

        有些人不给点教训，永远不知此时上头的王是谁。

        “白真上神饶命。”白真的话更是把她们吓得索索地抖，两名仙娥齐齐跪下，带着哭腔叩头。

        气氛僵住，白真冷冷一瞪，转而看向我，换上温柔目光：“小孔雀，她们两个可是在你背后嚼舌根子，上仙生气了，意为如何？”

        刚下缓了缓，我把穗羽扇轻轻的放在自己的鼻尖上，说：“生气倒不至于，只是，未经查明随意诽谤上仙，乃大罪。”罚了便罢，不罚，只会有更多舌根子胡作非为。

        传出去关系乱了，我倒无碍，但天帝的面子往哪搁。

        “盛宴不宜因我震怒，给她们另谋一份差事吧。”

        说罢不再理会她们咬牙的眼神，罗着扇子随白真离去。

        “多谢上神相助。”我说。

        白真抿嘴笑笑：“怎么来得这么迟。随我去九霄云殿吧，陛下已经等你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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