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极光追逐之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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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苏并没有存活下来。
准确地说——是她的身体没有存活下来。
即使这个时代有着无尽辉煌璀璨的发现与发明，死亡似乎也能够轻易到来、骤然降临。
……总归是自己造的，安苏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甘或者遗憾，只是略微有些讶异：我这就死了吗？
讶异着讶异着就发现——自己的意识似乎还存在着，并且活蹦乱跳。
“……？”
意识所能感受到的世界与人体并不相同，四周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特别的温度和风来指示环境。她似乎飘浮在一片雾气中，自己也成为雾气本身。
过了有那么久，也许是一瞬间，也许又是成千上万年——意识的维度似乎并不存在时间，安苏也就只是随便猜猜。
过了有那么久，她“感受”到，自己好像被“装”进了一个什么东西里。
这个东西有着明显的界限，白茫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狭小封闭的黑暗。
而她也从“无我”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能感受到“自己”——她处在这一片黑暗里，但并不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念头一动，安苏已经在这片空间里灵活而迅速地绕上几十圈，仿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能量粒子，顺滑得不可思议。
安苏：哇！
这比变成火或者水到处飞要生动鲜明得多，安苏很快喜欢上了这种毫无阻滞的顺畅感，在“空间”里绕来绕去。
——直到她听见另一道苍老平淡的声音：
“安静一些，年轻人。”
“……！”安苏粒子瑟缩一下。
……但介于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就只是惊了一小下。
她悬停在原处，好奇地问：“……你是谁？”
苍老的声音回：“我是此方世界的主人，大名：十字。”
“你好！十字……爷爷？我叫安苏。”
对方没有反应。
“……在这个空间里，你无处不在吗？”
“嗯。”
于是安苏不敢乱动了。
大概是十字爷爷听起来很好说话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您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哼。”
十字的声音里掺杂上一些情绪，在那一瞬间里变得生动许多。
“我不知道。”
“……哦。”
又是一阵沉默。
……
“你让我感到熟悉。”
十字冷不丁地说。
“我想，我曾经应该吞吃过与你类似的灵魂。”
“……？”
安苏憋了一阵，但从惊讶到随和实际上也只是一刹那……最后她毫无重点意识地问：“……吃起来感觉怎么样？”
“……”
先是为她的关注点沉默一瞬，十字说起让他感到不愉快的东西，冷酷而严厉：
“令人作呕。”
……
相同的灵魂、吞吃、难吃、苍老的音色、十字……
“您认识王扬吗？”
也许大概，有这样的可能……
白骑士王扬的武器是十字斩，而在当年处决死难者路小飞的时候——虽然具体情况她当时因为各种与懒惰相关的理由没看——但王扬使用十字斩是很有可能的。
安苏这样猜测着。
不过“十字”是不是十字斩——或者十字斩的“意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好关注的。
作为一只身体死亡的死难者，虽然安苏还不太清楚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大致有这样的感受：那刻印在身体灵魂中的痕迹和执念似乎已经消解了很多——
以至于她现在只想瘫着不动，静候最终通牒。
不论是冰尘感染、死难者、终结者协会、各种奇妙的能量和能力，还是寄居蟹、危险的感染体……这个世界大概已经不再与她相关。
……难过有之，可惜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由缺乏经历而生的无谓。
将十字金属挂件收进衣服内侧的小袋子，洛白鸦把袖子捋上去，开始收尸。
嗯，实际意义上的收尸。
手脑并用，明确人体各主要结构的位置。扯开微粒子胶布，一圈一圈地缠绕包裹，确保没有少胳膊少腿。最后打包装进折叠芯片里。
尝一尝地面的血——用生长在舌尖的生物机械检测各项元素和能量残留。等级达到k级，回收。连同骨骼肌肉碎屑一起，收进半固体专用储藏芯片。
接着是地面上的戒指和试管残体。
木须金的戒环，有几率能打破a型039号试管。
至于镶嵌的则是……
“……阿斯泰特紫金石？”
少年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啊……好昂贵。”
他把戒指也揣进口袋，扫一眼四周。被清理得干净整洁的垃圾桶、毫无异味的空气、差不多保存什么事物的最适温度——以及一只安静乖巧、缩在角落处的小老鼠。
透过啮齿动物那黑暗模糊的眼睛，洛白鸦大致明白了交易的流程。
——珍贵的阿斯泰特紫金石并不能影响他的行动，但借此机会，他或许能获取一些新的讯息。
“你觉得，安苏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蹲下来，一手托住脸，等着小老鼠的回应。
……一阵静默之后，小老鼠“吱吱”叫了两声。
“哦……只是一个相处起来让人不觉得讨厌的家伙吗？”
洛白鸦眼睛微弯：“不过这样的人并不多，对吧。”
“——紫金石很漂亮，但我并不需要它。如果没关系的话，我可以把它送给其他人吗？”
“吱。”随便。
“好的，谢谢你啦。”少年站起来。
在黎明到来之前，他将把一身血污带回安全的地方。暗夜的故事不会在白日留下痕迹。
小老鼠没再吱声。
……
各类星球在舷窗里划过，只展示出一瞬间的生命阶段。凝聚成核、碰撞碎裂、强盛稳定、超新星爆发、塌缩……
星体们的生命同样千姿百态、独特而重要。不论是微小黯淡的尘埃，温和平静的虫洞，还是明亮灿烂的恒星，每一位成员的存在对于整个世界而言……都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
“如果大家都能活着就好了。”
面对着无垠的黑暗与无尽的星辰，洛白鸦浅浅地叹息一声。
“去看一看星际奇观，在森林边的草地上睡懒觉，去海边钓鱼、在水里吐泡泡……当然，最后还是会迎来死亡的。”
“不过那时候的死亡，也许就会被赋予另一种情绪了。”
“……你认为呢？安苏？”
他没有把十字挂件拿出来：
“协会需要用你的尸体去交差，接着我们的焦糖玛奇朵联合会议就获得了第一具死难者样本。这大概会被视作历史的里程碑之类的，给大家提供一些自信的勇气。”
“不过……如果换了新的身体，应该会有些不适应吧？”
……
“啊，那怎么办呢。”
他单手撑头，清浅地笑着。
安苏——
……事实如此：作为一只没什么大志向的意识，安苏什么也没听到。
她始终飘浮在十字老爷爷的“空间”里，荒度时光，并与空间主人展开一些无意义的争论：是王扬先生的十字斩厉害，还是斯兰蒂亚陛下的“冠冕指轮”更强？冰尘感染会有终结的一天吗？世界是唯一的，还是无限多元，具有一切可能？……
——直到她再次被“装”进什么东西里。还刚好错过了十字爷爷关于“年轻人话不能太多”的指点。
“……”
与之前极大不同的是，这是一个有“窗户”的空间。
对面的棕色毛绒小熊呆呆地坐在床沿，一个做工似乎还很精细的红色蝴蝶结挂在头与身体相接之处，典雅漂亮。
四周很明亮，所有事物都有着清晰明确的轮廓和形状，四方花弧的桌子，上窄下宽的花瓶，圆圆的半月状的木梳子……对于一只快要适应现状的“粒子意识”来说——简直就是恍如隔世。
直到与那双琉璃的圆眼睛对视一阵，安苏终于明白过来——
前面的是面镜子！
……她就是小熊。
宽大软白外套的人凑过来坐在床沿，与镜子里的圆眼睛对上视线：
“喜欢吗？”他问，“小熊很可爱的。”
小熊当然动不了，只能这样呆呆地坐着，望着他。
仍然耳聋的安苏意识则在有两个圆窗户的空间里转圈圈，时而又去窗户边看看外面的“世界”。
洛白鸦……
小熊被他抱起来放在腿上，棕黑色的小卷毛与柔顺的白衣对比强烈，深红色的蝴蝶结则显示出另一种程度的艳丽。而少年的浅肉色手指——恰好微微中和了这份“冲突”，让整个画面变得温暖柔软起来。
“唔……”指尖摸上小熊耳朵捏了捏，“听不见声音吗？”
安苏转来转去：他在说啥？
又捏了捏小手：“也不能活动？”
最后双手轻轻地把小熊抱起来，背对着放在桌面，宽慰一般拍了拍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玩具小熊嘛，正常的哦。”
接着脱掉外套，钻进被窝里睡觉。
智能感应的灯盏随即熄灭。
整个房间忽然暗下来，以至于只能看到一点微弱的、透过窗帘布显露出来的光芒。
……嗯，窗帘布上有好看的花纹。
一切物体都沉进阴影的海洋里。
“……？”安苏逐渐不转了。
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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