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进宫

长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低着头不说话，小满却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摆出一副不等到答案不罢休的态势。

        过了一会儿，长生才抬起头来，目光望向远方盈盈的群山，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你知道的。”

        小满握住长生的手，专注地瞧着长生，认真地对她说：“怎么会没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一瞬间，长生突然觉得仿佛是景源站在她面前，小满的神情像极了景源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执拗，甚至有点过去偏执走不出来了。他们二人的态度在这件事上出奇的一致，景源是因为怀念母皇父后，怀念那片梧桐林，小满是因为什么呢？

        下意识的，长生便像之前宽慰景源一样宽慰小满：“小满，没关系的，世事皆有定数。”

        她真的觉得没关系，虽然从出生就知道自己的寿数没有别人长，但比起朝生暮死的蜉蝣、在那片火光中离开的族人，她已经幸运太多太多。这漫漫两百年，她已经好好走过。

        如果景源听闻这等“自弃”的话，定会面露不虞，铁青着脸不说话。小满却不恼，神色温柔，眼神笃定：“哪有定数，定数都有人来定。”

        他像一个温柔的神祗，仿佛一切苦厄在他面前都不作数了，他一挥手，苦厄便散去。

        长生心里担忧着木离离的状况，疑惑谁会突破了结界只往木离离而去，又担心怎么跟景源解释自己的身体状况，心中杂事太多，也没有把小满的话放在心上。

        这边厢，景源神色凝重地将木离离扶到床上，帮她脱了鞋之后，自己也脱鞋上榻，为她运功疗伤。

        木离离此时身体虚弱，一时间说不出太多话来，她沙哑着声音，感叹道：“景源，小皇帝是个坏人啊。”

        “嗯。”

        “你早看出来了？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木离离挑眉道。

        “离离，少说一点话，你现在太虚弱了。”

        “……好吧”木离离闭上眼睛，享受背后真气带来的暖流。

        “你说今天那群人是哪里来的？看招式像是水里的。会不会跟那条龙有关？我看他就不像什么好人。”木离离实在是耐不住，又睁开眼睛想跟景源说说话。

        “离离。”景源无奈。

        “嗯？”纯正的火凤真气在身体里涌动，梳理她的奇经八脉，木离离舒服得不行。

        “别动太多心神，好好休息。”

        “得，我闭嘴。”就当是给她疗伤的报酬，今天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木离离便没再说话，景源的真气滋养得她太过惬意，慢慢睡意来袭，她的眼睛也开始睁不开了。

        一室融融，气氛正好，少年少女相互依偎，一如在千崖山上的岁岁年年。

        “离离。”景源突然出声。

        “嗯嗯？咋了？”木离离快要睡着，却突然被叫醒，脑子里面还是呆呆的。

        “你说说话。”景源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后怕、庆幸、愤怒、心疼……当他听不到木离离的声音后，那种害怕的感觉到达了顶峰。

        “我害怕。”景源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直接就说出了口。

        木离离倒是很看得开，她拍拍景源放在她肩头的手以作安慰：“害怕啥呀，我不是好好的吗？没事儿没事儿。”

        木离离一开口，景源的心像是被一只妥帖的大手稳稳地接住了。

        “嗯。”

        她在就好。

        被景源这么一搅和，木离离的睡意也没有了。这人真是不好将就，她想说话的时候不让她说，她闭嘴了他又习惯。

        眼下还有事没做完，虽然木离离的身子仍旧疲倦，但好歹有了一些力气，她窝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振作精神：“走吧，去会会小皇帝。”

        御书房中，付风正在批阅之前积下来的折子，君王宵衣旰食，兵变的余威渐渐消除，百姓继续生产生活，新的朝代有了新气象。

        突然有宫人来报——有凤来朝，鸣声清越似金玉，熠熠与日光同辉，映得漫天红霞似燃，蔚为壮观。

        底下人激动得红了脸：“陛下，此乃大吉之兆啊！陛下是真龙天子，万圣之君，引来凤凰朝贺啊！我朝山河永固，千秋万代！”

        付风大喜，连手里的折子也来不及放，大步走出御书房去看那祥瑞。

        果真如此！

        宫墙似火，放眼望去，满京城十里红云。

        “好！好！”

        少年帝王也是第一次见如此景象，激动不已。如果清清在就好了，让清清看到他才是天命所归。这说明什么？连老天爷都是帮他的！付阳那个废物，怎么担得起这千秋大业！这皇位，本来就该他来坐！

        正当付风沉浸于祥瑞之喜时，一道疾风将他卷入御书房，书房的门也被狠狠带上，付风直接被卷到了地上。

        “谁？！谁敢动朕？！”

        “小皇帝，玩够了没？”带着嘲讽的意味，一抹红影一闪而过，落在他身前。

        那天见过的白衣姑娘也施施然而至。

        付风被风砸在地上，半边身子火辣辣地疼，喘口气想挣扎着起来，却迎面而来一只脚把他踹回地上，狠狠踩住他的胸膛，使他动弹不得。

        木离离脚下使力，脸上却是笑着的，她俯身凑近付风，手指慢慢摸上他的脸颊。

        木离离的指尖冰凉，没有人手的温软，付风感觉像被蛇信子舔过脸庞，浑身恶寒。

        “好一个肤白貌美的小郎君，可却是满肚子坏水呢。”

        木离离此话不虚，付风长相十分清秀，皮肤白皙，身板单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体长雄伟的美男子，也曾经因为长相过于俊美，被付阳笑话过男生女相，被众兄弟排挤。

        但众皇子中看似最为柔弱的一个，心却最狠，不声不响把帝王权术全吃进了肚子里。

        付风大怒，自他登基以来，还没有被人这样不敬过，就算这女子是方外的奇人异士，他是天子，在此地便要敬他三分！

        但顾及到璃清的事还要她帮忙，不应当跟她撕破脸，这妖女喜怒无常，万一她撂挑子走人怎么办？

        付风强忍下心中怒气，尽量对木离离好言好语地说：“姑娘，可是有什么误会？清清的事你们查到几分了？”

        误会个屁？！

        木离离很想把这个装傻充愣的狗皇帝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装的浆糊。

        “啊，清清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木离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松地说道：“找到了。”

        感觉到脚下的男人开始躁动，木离离脚上加重了力道，斥道：“急什么急！是不是一个穿着粉裙子，抱着兔子玩偶，还很喜欢哭的小姑娘？”

        付风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他双手抓住木离离的脚踝，急切地问道：“是她是她，她在你面前哭了吗？是不是过得不好？现在人在哪里？”

        木离离歪头，轻轻巧巧吐出两个字：“死了。”

        死了。

        付风愣住，呆了好一会儿，仿佛没有理解到这两个字的意思。

        “死……”

        “死……了”

        他尝试着开口了好几次，这两个字总是说不好，艰难着断断续续地说出口：“死了……是什么意思？”

        这妖女阴晴不定，可能是故意骗他也说不定，但是他心里却隐隐约约知道这妖女没有骗他。

        “你都见到她了，怎么会是……死了呢？”那两个字说出口仍旧很难，付风的问话中也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见到的是她的魂魄，现在璃清已经魂飞魄散。外头的凤凰是我找的，我本来不想做强买强卖的交易，但见她实在可怜。报酬我已取，我和她之间的交易已了，与你无关。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参与，她也无话给你。”

        “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付风双眼无神，仿佛很疲倦，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

        木离离不想多说，长生便开口说道：“那我来说一些陛下听得懂的。陛下，在璃清姑娘失踪之前，你们是否已经不睦？”

        躺在地上的付风身子轻微动了一下。

        长生便知自己说到了，她又接着说道：“你屠她家人亲友，杀她师长同袍，纵你对她千般万般好，她又如何不恨你？”

        “可我，从未伤过她。”付风轻声说道，似是辩解，似是真心话。

        长生气极，“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的！你觉万物如刍狗，她却有心中在意之人。你爱她却伤她所爱之人，这难道不是伤她？！”

        “只爱我一个人不好么……”付风喃喃道。为什么她要爱其他人？他都只爱她一个人。

        “夏虫不可语冰也！也因你这样肆无忌惮，璃清姑娘早就存了死志，现落得个珠毁人亡的下场！”

        囿于爱恨交加之间，璃清早就想解脱了，以至于当来人告知她其实是蚌精，想利用她办事时，她很快就答应了。

        她只是一心想寻死，也无所谓那人有没有信守承诺去颠覆付风的江山。她死后哪管付风的江山倒不倒，倒了就倒了，没倒也罢了，付风是个好皇帝，百姓不会受苦的。

        她知道，她一直都看在眼里，他很努力，他会是一个圣明的君王。

        “行了长生，你和他说不通的，走了。”木离离把脚从付风的身上拿开，带着长生离开了。

        付风一个人躺在御书房的大殿里，眼神木然，觉得周身冰凉，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凤凰现世的那一年，风调雨顺，田里的收成特别好，皇帝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再后来的几年，年年灾荒，地里颗粒无收，导致流寇四起，纵使皇帝昼寝夜食，也无法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那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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