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什么都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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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想中孟冬宁摔进水里,水花四溅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她被人揽住了肩一带,稳稳站好。
看清来人,立刻哭出声:“王爷——”
这一声微微唤回我的思绪,但也只是微微一瞬。
萧牧野来了。
但我觉得我面前的人都变的不清晰,眼睛里好似被蒙上一层雾,大雾漫天。
侯雯在我面前说话,赵庭安也在说话。
可每一个字穿透耳膜,都没有留下痕迹,又轻轻从耳廓流走。
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总是陷入这样奇怪的感官里,脑袋中似乎偶尔混沌不清,想要将某一个人杀死的欲望却无比强烈。
肩膀被人抓住,有点痛,引得我微微回神。
孟冬宁还在哭,怨恨的视线只专注地盯着我。
“本王跟谢姑娘借一步说话,诸位随意。”萧牧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
“王爷!”
我想拒绝,但确实没什么力气。
只知道被人抓着走,绕过几道弯,出入了几道拱门,最后停下来。
一阵气味熟悉的花香窜入鼻尖时,我终于彻底清醒,甩开钳制着我的手。
但是脚太软,后背撞上背后的青砖才站稳。
我没看萧牧野,而是环视这一方院子。
——牡丹。
入眼是开的热烈,大有不败之势的牡丹。
颜色各异,垂在枝头,争奇斗艳的牡丹。
我曾最爱的牡丹。
心口那股闷到喘不过气的感觉压上来,我弯下腰,撑着膝盖才堪堪站稳。
却也坚持不了太久,索性滑下去,背靠墙蹲着,抱住了膝盖。
“怎么了?”萧牧野的脸放大出现在面前。
他蹙着眉,眼窝很深,不知道多久没睡好过,身上衣衫整齐,但是手上都是细密的伤口。
那天在洞里,我说我没见他这么狼狈过,但此时他一身贵重的服侍,却也狼狈颓废。
我从袖中滑出那柄常常携带的短刀,出鞘,刀尖抵在萧牧野的胸口:“为什么你没死。”
其实不是问句,只是自语。
怎么不管是他还是孟冬宁都活的好好的,而我的父母亲却死了,我还要举步维艰,连查证凶手都要受人阻拦。
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是公平?
刀尖单刀直入,毫无障碍地刺破他的衣服。
萧牧野竟然一点抵抗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抬起手,碰了一下我的脸。
只是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又将手缩了回去。
他像是看不见我抵在他胸口的刀,自顾自地动作,从怀里掏出那张旧旧的帕子。
在我的伤口上很轻地碰了一下。。
“疼么?”
“……”
我拍开他的手,大概这时候我的神情不会太好看,想必眼底也是深红一片。
“滚开。”
萧牧野不滚,他如同受伤一般垂下眉目,过了一会儿又自嘲一笑。
“看来你是真的很遗憾我没死。”
我没发现他现在开口居然没用本王自称,那张帕子又收了回去。
我声音低低的,有点飘渺:“是挺遗憾的。”
仔细想来,他死或者没死,似乎对我没有多大的影响。
萧牧野这个人,在很久以前就不该与我有关系了。
我撤下手,刀尖在地上划过,发出清冽的一声。
没什么力气,干脆手一松,刀落在地上。
周围都是牡丹,触目可及,气味也在鼻子里弥漫,统统都是我厌恶的东西。
“你似乎……”他没立刻说完,像是想了一下,才继续:“似乎很容易情绪崩坏,是无意识的吗?”
算算,在楹花楼一次。
现在一次。
还有山洞里,萧牧野不在时的那一次。
好像确实如此。
但凡触及往事,我就很容易陷入不可自控的情绪。
像刚刚要杀了孟冬宁,我漏洞百出,不信仇恨没有袒露。
侯雯看出来了吗?
赵知近会怀疑吗?
我不知道这样的状况会不会越来越坏,但终归不是好事。
“从前本王御下,八百里刀山火海,冲锋陷阵的时候,脑袋都是别在腰上的,大敌在前,不能打退堂鼓。”
我不知道萧牧野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但他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盒药膏。
打开,用伤痕累累的食指腹沾了一点,涂在我的伤口上。
指尖很凉,带着微微的发颤。
我偏头躲了一下,没有躲开。
又听见他说:“尸山血海里走过一遍的人,下了战场,总避免不了恐惧。”
“即便活下来,也总会倒回一幕幕血肉模糊的场景,噩梦不断。”
我震颤了一下,这时候才抬起眸。
发现萧牧野一只膝盖及地,半跪在地上。
他涂完了药,撤开手的时候奇怪地又在我眼下那道红痕的位置压了一下。
不重,凉意渗进我的皮肤里。
“见得多挨过去了,梦渐渐也就少了,没挨过去的,最后就疯了。”
他最后一句话很轻,带着颤音。
我奇怪地看向他,可他脸上又分明什么表情也没有。
——疯了。
我也会疯了吗?
不断重现的那些,也会将我逼疯吗?
“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死么?”萧牧野张开手掌,他的手掌纹路纵横交错。
掌心的剑茧结着很厚的一层。
他说:“因为本王杀戮无数,没那么容易死。”
“我还有事没做完。”
我顿了顿,启唇时声音又一丝崩溃过后的嘶哑:“什么意思?”
“想要送给侯雯的瓷器被弄碎了,本王赔你一套,”他似是而非地说:“但杀了孟冬宁就要沾上血。”
“你留着孟冬宁,妄图用孩子弥补沈妙缇,不觉得自己也封了吗?不是她亲生的,谁稀罕一个抢走自己丈夫的人生的孩子?”
萧牧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是本王以为可以弥补,以后不会了。”
不会了?
多可笑。
说的好像他能任由这个孩子消失似的。
我用来试探赵知近的瓷器,他又想怎么赔?
但萧牧野一向是个固执的,自说自话的人。
他扬手摘下一朵牡丹,开的很艳的一朵,跟我胭脂色的衣衫相得映彰。
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他将花别在我的鬓边,代替那朵桃花。
他专注地看我,或许看的也不是我。
我听见他叫我的名字:
“谢司遥,你什么都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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