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狩猎

黎栀暖做值日班长的那天，本来早自习时躁动的声音经自己三番五次提醒也毫无效果，私语声不减反增，却被宋凛一阵咳嗽声压得干干净净。

        其他的值日班长只有苦笑的份儿，他们当值的时候，可没有人替他们说话，这个维护暖暖的人不违规犯纪的惹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刘晓岚将教案讲义放在讲台上，打开到上节课没讲完的题目，转身抄到黑板上。

        数学老师有个习惯——讲课时不怎么看学生，她属于那种把自己完全投入课堂的教师，课堂上绝大多数时候是背对着学生在黑板上做板书，或者一起和同学们做ppt上的习题。而她不与同学互动的教学习惯，对于一些心思不放在学习上、爱搞小动作的人而言，成了他们放任自由的绝佳机会。

        黎栀暖正在全神贯注的跟着刘晓岚做笔记，用红黑色的笔交替做标注，倏然，一个被揉作一团的白纸，不知不觉的被丢到了黎栀暖的桌子上。

        周围的同学无人瞧见，只同桌张洋留意到，不怀好意的以一种只有黎栀暖能听到的声音轻咳了下，黎栀暖抓起纸团，在书桌下打开，低头看：【晚上还去补习班吗？】

        黎栀暖拿起桌上的笔，写：【嗯】

        想到了什么，黎栀暖又加上，【纸条一会扔哪里？别人不会看到吧？】

        黎栀暖侧头看宋凛，他正歪头朝她这边看，嘴角勾起，示意她将纸团丢过来。

        黎栀暖咽了咽口水，心虚的抬头看讲台上专注于写板书的刘晓岚，攥紧手中纸团，心跳加速，像是做了大决定一般，将纸团朝宋凛掷去。

        纸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无误的躺在了宋凛的桌面。

        宋凛扬起眉毛，似在夸奖她扔得好。打开纸团后看到黎栀暖的回答，浅笑不语，也没再继续传纸条的游戏。

        下课后，宋凛走到黎栀暖桌旁，俯身对她说，“我亲自处理，放心，别人不会看到的。”

        接着黎栀暖就看到这样一幕：宋凛将纸团，一点一点放至嘴边，张嘴，随着喉结滚动，宋凛将它咽了下去。

        “都说墨水有毒的！”黎栀暖瞪大眼睛。

        “我早就中毒了，”宋凛语气温柔至极，看着她，“不差这点儿毒。”

        黎栀暖被他盯得脸红心跳，别开他灼热的目光，低声说，“我想去卫生间。”

        “我陪你。”

        于是就有了，前所未有的，宋爷在女厕所门口等人的一幕。

        那段时间，很多暗恋宋凛的女生，都会避开一楼的女卫生间，绕远去二楼。

        我愿意为了你，鼓起勇气做一些往日会生怯的事；我也愿意为了你，寸步不离的陪伴，哄你开心。

        在很多年后的今天，你可还会记得？

        主科的教学安排在上午进行，下午多半是一些小科的学习。

        生物老师见学生在下午便没了精神气儿，座位上一个个蔫着头，突然心血来潮，在这节本该讲新课的课堂上，饶有兴致的开始了提问，准备随机找学生上黑板做答案。

        “那我们就找同学上黑板作答，考考上节课学的知识点。”

        底下的同学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左右翻书，担心被抽查到的是自己，却又忍不住暗暗自喜看别的同学被抽查到的笑话。

        “林威。”生物老师翻开手中点名册，抽中了第一个幸运儿。

        林威苦笑着，放下刚翻开没几页的生物书，踱步走向讲台。

        “你默写一下，种子萌发需要的条件。”

        林威面对着黑板，握着粉笔不知所然挠着头，下面有同学低声提醒：胚

        只是这个字的发音过于让人误会，林威站在讲台上，听见座位上一阵：呸呸呸

        林威心里直无语：不至于吧？我答不出来个问题就这么鄙夷我？？？

        林威在“呸呸呸”中对着黑板站了几分钟后，生物老师笑着对他摇摇头，“同学们这么提醒你都做作答不出来，林威，生物可应该好好学学啦。”

        紧着又点名，“尚诗然。”

        尚诗然上前，不过两分钟就写好了完整答案。

        问：种子萌发需要的条件

        答：种子萌发的必要条件：具有完整的、有生命力的胚。

        种子萌发的外界条件：足够的水、充足的空气和适宜的温度。

        生物老师看尚诗然写出的答案，满意的点点头。又开始新一轮的提问抽查。

        一连十几个同学下来，眼看一堂课的时间也快过去，“那我们再找最后一个同学上来作答，”生物老师又翻开册子，“宋凛。”

        宋凛起身，长腿几步便到讲台上，从粉笔盒中拿出一支，两指一捻将粉笔从中间掐断。

        生物老师问：“在鱼游泳时，起作用的是哪一种鳍？”

        章远问了别人答案，在下面提醒：尾鳍！

        答案简短只两个字：尾鳍。

        声音大的全班都清晰可见，生物老师笑，看钟表的时间也快下课了，好脾气的说：“宋凛，你把答案写下来就可以回去了。”

        宋凛一手插兜，握着粉笔，写：尾

        到’鳍’字的时候，顿住。

        鱼鳍的鳍，是怎么写的来着？

        黎栀暖见状嗤笑，原来答案了然于心也未必可以回答正确。

        她随着座位上五六个给宋凛提醒的人一起喊：“鱼、老、日。”

        黑发少年回头，问，“怎么写？”

        座位上众人：“鱼、老、日。”

        宋凛只当没听见，目光锁在黎栀暖一人身上，又问，“怎么写？”

        众人不在说话，仿佛被什么卡住喉咙，齐齐回头看向黎栀暖的方向。

        微风扬起少女乌发，黎栀暖眼眸明亮，应上宋凛目光，樱唇开口，声音柔婉坚定：“鱼、老、日。”

        宋凛满意笑笑，在黑板上写下“鳍”字。

        笔落，下课铃声恰到好处响起。

        宋凛从讲台走下，没有急着回座位，一步一步迈向他的女孩。周围同学识相的在课间离开教室，宋凛坐在黎栀暖旁边，热气吹拂在她耳后，声音低沉有力，“这个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如果说这几天的八卦风没吹到杨平的耳边，一定没人会相信，毕竟，每个班总会有几个喜欢打小报告的人。

        几个学生干部领头犯错，把一股情爱浪潮带过班级，引得七年十班众人每天都把注意力放在班内的几对情侣身上。班内的学习质量是否下降，年长有经验的班主任一眼就能看明白。

        杨平在讲台上，把手里的教案扔到了讲台上，怒目圆瞪，意图拉回陷入情爱风暴的几人：“我现在看你们现在一个个都无心学习，脑袋里不知道都在想什么，这周四就是期中考试了，我倒是看看你们这么作下去，成绩能倒退成什么样儿！”

        可惜她说的话，对于刚刚热恋的少男少女而言，实在是人微言轻。

        “周四周五连考两天，周末正常休息，同学们利用周末的两天休息时间调整好自己的学习状态尚诗然，你过来发一下大家的考场号。”

        附中的考场分布是按照上次大考的排名安排的，由于这次期中考试相当于入学来的第一次大考，所以考场分布是根据9月的月考排名分的。附□□五层楼，排名靠前的在五楼，靠后的在一楼。

        一旦有了考试的压力，时间仿佛被按了加速键，七年十班的大多数人都努力沉下心摩拳擦掌迎接附中的第一次大考。

        就连班上不怎么学习爱闹事的人，在课堂和自习时的小动作都有所减少，众学子在附中的第一枪即将打响。

        期中考试前一晚，黎栀暖整理好明天的考试用具，收进书包，手机提示音响起。

        宋；【今晚早点休息，别学的太晚了】

        暖暖：【嗯，准备休息了】

        宋：【明天在哪里考试？】

        暖暖：【506】

        宋：【嗯，预祝我们暖暖考试顺利】

        黎栀暖抱着手机，脸上幸福一笑，歪着头打字，

        【嘻嘻，也祝宋爷可以多蒙对几道题】

        宋：【我们暖暖都这么说了，那我明天确实要用心蒙】

        宋：【早点休息吧，晚安】

        暖暖：【晚安】

        周四的第一个考试科目是语文，时长两个半小时，考试结束前半个小时方可交卷。

        试卷发下来之后，黎栀暖从前到后粗略浏览一遍试卷，按下中性笔，开始答题。

        选择题、古文、现代文、大作文

        等黎栀暖答完题目后，抬头看了眼教室钟表，离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分钟时间，折返到第一题，开始第一遍检查。

        一楼考场的学生在试卷发下来几十分钟之后，便按捺不住想提前交卷去操场上疯耍的心情，等到各监考老师提醒“距离考试时间还有半小时，答完卷子的同学可以提前交卷”后，一楼的大多数教室横扫而空。

        “凛哥？真上去？”

        段龙廷刚从考场出来，在教学楼门前站着，有些为难的看着宋凛。

        “嗯。”

        宋凛想上去看看他的暖暖，考试前一天，学校为了布置考场，便安排提前了半天放学，这就少了半天和暖暖共处的机会，昨晚又担心耽误她休息也没有多聊，可是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让他惦记了一早上，从考试铃声开始，他就很想见她，很想很想。

        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宋凛有点能体会其中意味了。

        “我们得帮宋爷看着点儿李刚那只铁公鸡，万一我们擅自在考场外面流动的事情被他逮到了，又得挨杨平一顿臭骂。”章远说。

        李刚是他们这届的教导主任，专门管学生的纪律。

        “从侧楼梯上去吧，凛哥。”段龙廷指了个人少的地方，那里基本不会有老师看管。

        “走咯，陪宋爷去看媳妇咯。”

        “你起个什么哄，又不是你媳妇。”

        “”

        黎栀暖的考场在五楼，宋凛几人做贼似的慢慢往上爬，脚步放缓，以免惊到流动的监考教师。

        “凛哥，哪个屋啊？”段龙廷低声问。

        “506。”

        “楼梯口左转，直走。”章远指路。

        在三人意料之外，五楼走廊内并没有流动的监考教师，就连他们上来这一路都没有遇到任何人，好像，连上天都在为宋凛见暖暖铺路。

        与一楼空荡荡的考场不同，五楼的每个考场都座无虚席，通过各考场大门中间的嵌入式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考生，或是审卷，或是作答，没有一个抬头东张西望的，更无人看向门外的宋凛几人。

        经过几个教室，前面就是506考场，章远和段龙廷分别在教室前后站着，为这个早已为爱着迷的人守着防线。

        宋凛侧着身子，错开教室内监考老师的视线范围，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他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暖暖，右手握笔，左手轻捏卷子一角，背脊挺直，黑马尾高高束着，有几丝碎发被电风扇吹得来回飘动，制服领口处打开了一颗扣子，里面的白嫩肌肤裸露于空气中。

        宋凛在门口轻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他想她从考试中抬头，看一看门外，他会立刻出现在她眼前，给她个惊喜。

        宋凛连咳几声，只觉得嗓子发干，可黎栀暖仍沉浸在考试氛围里。不仅是她，506考场内谁也没有抬头。

        门外，他的目光尽数落在她一人身上，对她的想念迫使他早早交卷，来到教学楼最高层隔着玻璃看她；门内，她低头检查试卷，脑海里只有一遍遍翻过的知识点，反复确认最终答案。

        宋凛与黎栀暖仅一墙之隔。却生生隔出了两个世界。

        持续了几分钟后。

        “那边的同学？！你们是哪班的？！”李刚突然从楼梯拐角处出现，看见了宋凛几人。

        “快跑啊凛哥远哥！”段龙廷拉着两人就撒腿反方向跑。

        几乎是三人离开的下一秒。

        黎栀暖从试卷中抬头，看向考场教室门口的方向，透过玻璃门，看到了走廊的一角，门外什么都没有，安静的只剩空气。

        而考场内，只有头顶电风扇转动和翻阅试卷的声音。身边的同学奋笔疾书，抢在考试结束前为自己多拼出些分数。

        黎栀暖握着笔怔住，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出了错觉，竟觉得有人在叫她。

        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投入到试卷里。

        是不是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只是蠢笨如我们，未曾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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