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外来客(2)

纪温尔的隔壁住着一个拥有多重人格的小患者，她拎着铲子在花坛边松土的时候，隔壁病房的窗户缓缓被拉开，一颗脑袋半遮半掩的出现在了窗户边，也不出声，只是静静看着纪温尔翻土。

        来精神病院这一年，纪温尔早就同隔壁几个病房的病友混熟了。她专注地松完土，将花种埋好后，这才抬头迎上了那道胆怯犹豫的目光。

        她猝不及防的看过来，窗户后的脑袋一时有些慌乱。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见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纪温尔没忍住笑了声。

        “开朗，我们都见过好几回了，你怎么还这么害羞啊——”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惹得窗户后的小男孩闹了个大红脸，藏进窗帘后头，更加不敢面对纪温尔了。

        纪温尔也不再逗他，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小男孩才小心翼翼的从窗帘后探出了半个脑袋，乌黑明亮的眼眸慢吞吞地转了转，最后选择将视线停在了纪温尔的肩膀上。

        她不甚在意的朝他招了招手，主动向他发出了邀请：“这批种子还没有浇过水，谁给它们浇了水，它们就属于谁了。怎么样，想要来给它们浇水吗？”

        小男孩眼眸一瞬亮了，似乎是对她的提议感到心动，但是很快，他的眼神就黯了下去。他数着纪温尔肩膀上的花纹，迟疑道：“我很少有机会能出来，这些花如果交给我，肯定是养不活的。”

        他只不过是一个副人格，在所有的人格中存在感最卑弱。他很少有机会能被主人格放出来，相同的，他也争不过其他的副人格。

        而今天之所以出现了，是因为院里来了太多的陌生人，主人格厌恶喧嚣热闹，所以他就被放出来了。

        纪温尔拄着铲子思考了一会儿后，对面露失望的男孩说：“没关系，就当是姐姐帮你养着它们，你只需要在你出来的时候帮它们浇浇水施施肥就好了。”说着，她似是有些为难地压下嘴角，苦恼道，“姐姐一个人养这么多花，实在是养不过来，你就帮帮姐姐呗。”

        看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男孩没有作声，他的视线微微偏移到了她左半边脸颊，有些不解。

        既然养不过来，为什么还要种这么多花呢？

        纪温尔继续到:“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就在这儿给你立一个小牌子，告诉大家这里的花是只属于我们开朗的，谁也不能动，枷弋也不可以。”

        枷弋，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格，一个臭屁傲娇的小男孩。

        纪温尔满打满算当了几年老师，别的也不会啥，最擅长的就是哄骗小孩。她本就是温柔亲善挂的长相，没什么攻击性，很容易就让人放下戒备心。

        在她的循循善诱之下，开朗似乎是有所动摇，闪烁的目光从她的脸颊上一点一点的移开，最终对上了纪温尔氤氲着温柔的笑眼。

        良久，他才终于鼓起勇气下定了决心。

        “好，我答应你。”

        “成交。”

        开朗避开人群跑出来给花浇水，纪温尔在一旁制作好小牌子，插到了土里。

        开朗抱着膝盖蹲在花坛边，视线久久落在那块小牌子上没有挪开。纪温尔见他沉默不语，心情似乎有些低落的样子，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身后忽而传来了院长的声音。

        “小纪。”

        闻声，开朗顿时浑身一僵，他将脑袋埋进双臂间，愈发努力的将自己缩成一团，以此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逃避外界的嘈杂。纪温尔倏地起身，将开朗挡在了自己身后。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院长身后穿着安全局制服的人，兴致瞬间被败了个一干二净，但碍于院长在场，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院长，您有什么事吗？”

        霍院看着她，迟疑了一瞬，开口道：“小纪啊，安全局的几位同志想要找你聊点事情。”

        “找我？”纪温尔嗤了声，觉得稀奇，“我是不知道堂堂安全局，和我一个反社会人格障碍有什么好聊的？”

        她平日里没什么脾气，待人处事向来是以和为贵。只是一旦碰上了安全局，就难免带着点咄咄逼人的尖刺。

        拜安全局所赐，她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重获自由之日遥遥无期。

        柯阳见她冷嘲热讽，爱搭不理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瞄了眼一旁男人的表情，然后熟练地摆出了职业微笑。

        “纪小姐不用紧张，我们对您并没有恶意，这次来打扰您主要是因为有重要的事。”

        纪温尔直直看向柯阳，似乎是觉得好笑：“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居然需要找上我一个精神病人，你们怕是找错人了吧。”

        大概也是料到了纪温尔这不客气的态度，好脾气的柯阳一点儿没生气，刚想开口继续跟她解释。

        下一秒，就听到男人清沉华丽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落在耳畔，威压十足。

        “纪小姐，你受安全局保护，所以安全局的工作，还希望你能配合。”

        他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因为纪温尔的特殊性，安全局将她送到精神病院治疗，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同样也避免了她被目的不纯的有心人盯上。

        但是这话落在纪温尔耳朵里，就是怎么听，怎么不痛快。

        她顿时有些上头：“这位先生，我不是不配合，只是我是真的不明白，有什么工作，是需要我这样的人配合的。你们突然找上门，总归要给个正当的理由吧。”

        男人微皱了皱眉，沉声开口：“顾郁礼。”

        “啥？”

        “我的名字。”

        “哦。”

        她应声，别开眼捋了捋耳朵旁的碎发，情绪被打断，她突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莫名的，那股上头的劲有些微妙的蔫了，纪温尔失了几分强势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了顾郁礼制服外套的左襟。

        与心脏齐平的位置，别着一枚银色徽章。怀表的外轮廓，中间是安全局的标志，底部还嵌着一轮弯月。徽章纹理繁复交错，重工且精致，透着几分神秘与庄肃。

        这枚徽章一看就价值不菲，眼前的人想必也是大有来头。

        事态紧急，顾郁礼不打算跟纪温尔浪费时间，他主动打破了沉默：“纪温尔，27岁，济川市人，远京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担任济川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老师，一年前因被诊断出反社会人格障碍入院，目前治疗毫无进展。”

        所以呢？纪温尔掀起眼皮，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评测结果显示你的智商远高于常人，在校期间曾数次揽获国内外大奖，你的老师和同事都说你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

        纪温尔听到这儿，一阵头皮发麻，没忍住出声打断了他：“……我不是天才，别造谣。”

        这时，躲在身后的小男孩忽然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怕生地紧拽着纪温尔的衣角，从她身后探出小半个脑袋，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的几个显然来者不善的大人。

        纪温尔摸了摸开朗冰凉的手指，也不打算废话：“我看也别拐弯抹角了，你就直接说找我到底什么事？”

        “具体的内容到了安全局，纪小姐自然就知道了。”

        闻言，纪温尔蓦地怔住，表情错愕。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离开精神病院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一旁的霍院，霍院避开她的目光，叹了口气，艰难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纪温尔内心顿时有些五味杂陈，这还真是败也安全局，成也安全局。

        能让平时油盐不进的霍院都松了口，看来她是一点儿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有了。

        回病房收拾东西的路上，开朗牵着纪温尔的手，表情看着有些难过：“姐姐，你要走了吗？”

        “放心，姐姐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的。”纪温尔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替他理了理衣领，“如果姐姐很久都没有回来的话，能麻烦你帮我给花浇水吗？”

        开朗愣了愣，有些迟疑的没有立刻回答她，直到走到病房门口，他才抬头看向纪温尔，眼眸清澈明亮。

        “如果我能出来的话，我就帮你浇水。”

        “好。”

        临走前，纪温尔的主治医生方俨又拉着她叮嘱了一番话。她不是个听话的病人，吃药经常是丢三落四的，有一顿没一顿。以至于方俨每天都是追在她屁股后头，催着她吃。

        柯阳见方俨一副老父亲操碎了心的模样，没忍住开口道：“医生您放心，到了安全局，我们会按时提醒纪小姐吃药的。”

        得到柯阳的保证后，方俨又转而开始担心起给纪温尔准备的药够不够用。

        纪温尔无奈地晃了晃药袋子，有些无语：“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这药都够我吃到下个月了，你就别担心了。”

        她信誓旦旦保证自己绝对一顿不落的按时吃药，方俨这才放她上了安全局的车。

        目送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霍院收回视线，拍了拍方俨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吧，在安全局那种地方，小纪不会出什么事的。”

        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方俨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温尔不是普通的病人，这一年来她的治疗本就没有什么进展。我只是怕她在安全局会受到什么刺激，影响到她的状态。毕竟在那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况且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安全局究竟找她过去干什么。”

        “……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等着，这是局长亲自下达的命令，我们违抗不了。”

        “……”

        “回去吧，还有其他病人需要你。”

        方俨应了声，最后看了眼车消失的方向后，跟在霍院身后返回。

        半个小时后，车子缓缓驶进安全局的停车场，纪温尔看着外面那栋高耸屹立的大楼，内心意外得平静。

        这是她第三次来到安全局，第一次过来填了张问卷，第二次是被押送过来做检查。

        而第三次，是安全局有求于她，所以她再次来到了这里。

        柯阳下车绕到她这侧，替她打开了车门。

        “纪小姐，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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