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伤怀(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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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薛镇走后,李月娇靠在床边坐着发呆。
如今心虽仍乱,但既然和薛镇说清了,那种委屈的感觉轻了许多,如此她的心情亦是好了一些。
不多时,云团端着一盘点心进来,见李月娇床前的帘帐已经挂了起来,一把青丝垂下,坐着发呆,手依旧轻轻摩挲着被子上的绣花,神色看不出喜怒。
她叹了一声,走过来,将装点心的碟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柔声道:
“小姐这是怎么了?是……是世子他又欺负你了?”
李月娇没有看她,而是依旧低头看着被子上的绣花,喃喃道:
“我方才,没梳头呢。”
“嗯?什么?”云团没听懂。
“我把帐子打开了,但我没梳头。”李月娇忽得又不快起来,“真是的,我都给忘了。”
云团没想到李月娇纠结的竟然是这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李月娇不高兴地扫了她一眼:
“有什么好笑的?我睡了三天,蓬头垢面的。”
“哪儿有,”云团笑着安慰她,“小姐好看着呢。”
“哄我。”李月娇嘟囔着,将自己长长的头发一把揽到身前,轻轻地顺着。
“没有,小姐一直都好看的。”云团笑说。
李月娇嘟着嘴,再一想,算了,自己好看不好看的,和薛镇有什么关系?
她打起精神来,将胡思乱想的念头扔在挠头,笑对云团道:
“云团,这几日辛苦你,带着他们把府里库房的东西轻点整理一下,世子送来的东西别动,我这段日子攒下的东西,你多拿出来些装车,等过段日子天再暖和些,师姐和六哥哥回京的时候,好给带回去。”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乐刚好也进了门,听见她如此说,边跨过门框边问道:
“怎么?怎么是我和郑家哥儿?你难道又不想回去了?”
李月娇见她进来了,将头发重新甩在身后,拣了块蝴蝶酥,吃了半个,开口道:
“是,不回去了。我想明白了,现在回去了,我会不甘心一辈子的。”
秦乐看着她忽然又有了光芒的眼神,直觉又是和薛镇有关。
真是的,自己这个小师妹,虽然嘴上不说,但自从她知道了婚约后直到今天,她的喜怒哀乐,总是与薛镇有关。
秦乐沉了脸色,但忍着脾气,转身将门关上后,走过来坐在床边,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道:
“娇娇,你同我说清楚,你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如今病成这样,又是怎么回事?”
李月娇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快,不由叹了口气,拉住秦乐的手,摆出个撒娇的模样,笑道:
“师姐,你给我梳个头吧。”
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秦乐一时也看不出,她究竟是刻意回避,还是别的什么,不眠白了她一眼。
不过她还是起身将妆奁拿过来,让她转过去,开始给她梳头,但口中仍然坚持道:
“李月娇,你可别想着糊弄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连名带姓地叫她,显然已经是在生气的边缘了。
不过李月娇也并不想瞒她,她只是需要斟酌着,怎么说杜昼的事情,才能让屋子里的秦乐和云团,不至于吓晕过去。
只是思来想去,等她真的将事儿隐者母亲和老侯爷那一节说了,云团已是吓得腿软,跌坐在凳子上了;而秦乐更是越听越心惊,给李月娇梳头的手一错劲儿,险些揪掉几根李月娇的头发。
“哎哟。”李月娇惊呼一声,抬手揉头。
好在她头发又密又厚,才没真给揪掉了。
“抱歉抱歉,”秦乐急忙给她揉着头,歉然又惊慌地压着声音道,“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呢?娇娇,那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也太危险了,不行,你还是同我一起回京吧。”
李月娇安静地坐着,坚决道:
“不,师姐,我一定要留在这儿,他以弑君陷害我爹,又为了杀人灭口要杀六哥哥,桩桩件件,险些便是血仇,我怎可能放过他?即便我做不到什么,也定要看着这事,有个结果才好。”
秦乐全然不敢苟同,坚持劝她道:
“可是娇娇,你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如今师公和郑家哥儿都无事,那这件事情便是薛家的家事,他们一个是公侯之家,一个是书香世家,和你有什么关系?薛镇之前不是很瞧不起你的出身吗?和着如今他们家的龌龊事,难道还要让你个工匠商妇顶缸?”
李月娇听她如是说,张张口,想说薛镇并没有瞧不起她的出身,那着实是个误会。
只是她如今见秦乐这般生气,且要解释此事,连母亲的事情和那点子疑案也要说,因此她到底还是作罢。
“有关系的,”李月娇耐心并依旧坚决道,“孝惠郡主一直待我很好,之前的事情更是世子薛镇救了我爹的,我该记得的。”
秦乐顿时彻底不高兴起来,愠怒道:
“这话说得无趣,娇娇可别忘了,若不是他,师公又如何会卷进这件事情里?”
她越说越是恨铁不成钢,手下不停地给她梳头,口中絮叨着:
“娇娇啊娇娇,你嫁他的时候为了他的名声,竟然连机巧阁都不顾了,现在为了他,难道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师姐,”李月娇忙安抚着她,“我没有,我也不会有事的。”
秦乐听劝不动她,便先不说话,只给她挽好头发,再用一根玉簪簪好,而后强行扳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生气道: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是你不会有事,还是薛镇不会有事?如果真不会有事,为何当初杜昼借弑君要害的人,是师公而不是郡主?哼,薛镇可真是祸害精,怎么总要来祸害你?”
李月娇知道秦乐是在担心她,心中感动,握着她的手,再次平和地同她解释道:
“师姐,我这么做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自己,真的不甘心。”
“你——”
秦乐还要再说什么,李月娇却抢先打断她的话,柔声道:
“师姐,你先听我说。我承认,之前我真的有对薛镇……”
她迟钝了片刻,终于承认了自己曾经的心情承认了:
“我对薛镇,有过心悦。”
心悦二字出口,李月娇忽觉得心中的天地都宽阔了很多。
是的,她就是心悦过他,从小时候见的第一面,就心悦他。
只是,那已经是曾经了,可能自己心中还有挂念,仍有不甘,所以才会有如今淡淡的委屈,但当自己承认的这个瞬间,李月娇觉得,她真的可以将心底的情感,归于曾经。
今后的路,不会再有他了。
秦乐怔怔地看着她,仍然想要开口劝她,但李月娇却继续道:
“但是师姐,现在我不会了,我之前就说过,我要同世子和离,这个心意至今不变。但即便我注定要与他分道扬镳,今天的事情我依旧要管。
“所以师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要管此事,是为了我的心,无论是为了什么,无论有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从杜昼将我爹牵扯进污水的那天起,我和他,便已经是死敌了,我逃不过,也不能逃,不想逃。”
她将话说得直接且坚决,而后目光坚定地看着秦乐。
秦乐迎着她的目光,多少的愤怒,多少想要劝的话,到最后,到底还是被她的目光融化了,化作一声叹息,无奈道:
“罢了,看来我是劝不住你了。”
李月娇浅浅一笑:“师姐懂我,便是最好的。”
秦乐切了一声,但依旧道:
“好,我懂你,所以你放心,回京之后我会将师祖和师公照料好的,但你也要记得,你是要看他是何结果,可千万不要自己逞强上前,好吗?薛镇个子高,天塌下来让他顶着,你的亲人可都在京城,等着你平安回来呢。”
李月娇被她说得浅笑出声,郑重,点头道:
“好,师姐放心,我必然会平平安安地回家去。”
“唉,”秦乐叹了口气,“既然你不回去了,只我和郑哥儿走,倒是也简单了,你也不必十分操心,把要带的东西备好就好。”
“别,你们就这么走,我可不放心,”李月娇道,“我会请世子拨些人,送你们回京去,也不必走这么早,那几个老工匠得给我留下,我这儿还有些农具的图纸,师姐帮我瞧瞧。”
“好。”
“师姐和六哥哥,等到二月二之后再走吧,暖和些,走之前,师姐再陪我去屯田上看一看吧,好不好?”李月娇笑问。
秦乐一点她的鼻子,又宠溺又无奈地说:
“好,都听你的安排。先再歇歇吧,刚醒,就操这些心,瞧瞧脸色害不好着呢。”
“嗯。”李月娇乖巧地靠在床边,目送着秦乐出了门,但仍没有躺下,而是拿出了母亲的手札,又开始翻看了。
好容易平静了些到云团过来,低声道:“秦姑娘说得是,小姐的脸色真的还不好,还是再歇歇吧。”
“不了,好容易梳了头,”她又吃了块点心,看着云团,问道,“云团,你害怕吗?”
云团的眼眶红了,诚实地点点头:“是,小姐,奴倒是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小姐,太吓人了。”
“是啊,”李月娇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自己也坐过去,靠在了她的身上,喃喃道,“我娘当初,一定也是这样牵扯在事情里的吧,一无所知,却如提线木偶。云团,其实我留下来,不仅仅是因为最近的事情,也是因为知道的越多,我越怀疑我娘的死,怕也是人为所致。”
“啊?小姐怎么知道的?”云团惊讶问,“是有了证据吗?”
李月娇的额头靠在她的肩上,微微摇摇头:“没有,但我觉得是那样的。”
三娘说过,按照老侯爷处那封信的内容来看,爆炸的日子与定下的不同。
那时候她就在怀疑,这个日子的变化,会不会和母亲有关。
而后来,当知道了先头世子因为老侯爷与那什么卢先生的谋划,和老侯爷起了冲突之后,她心中的怀疑便更深了。
母亲一定是卷在了其中,无论是无意还是有意,她一定是知道了陈国和山野堂的目的,而后做了些什么,比如告诉了先头世子。
她从前就不信母亲会里通外国,而若她如今想得没错,那么母亲无论是为着到底没能阻止爆炸因此伤心所致,还是被老侯爷和杜昼发觉后杀人灭口,她的难产而亡,便是她和那些人的血仇。
“小姐……”云团怀抱着李月娇,到底还是哭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啊?小姐怎么这么命苦啊……”
李月娇也有些想要落泪,但依旧是忍着,没有哭出来。
“云团,你什么都知道,我的事情,你什么都知道,”她喃喃道,“我今后只有你了,你一定要陪着我,陪着我……”
“好,小姐,我在这儿,我陪着小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小姐,离开小姐的。”云团哭得更厉害了,哽咽着坚定道。
*
秦乐和郑小西回京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初四日,而秦乐之前带来的老工匠都被李月娇留了下来,继续经营着她在安化郡开的机巧阁,依着李月娇和秦乐新琢磨定的图纸,给那些屯民造农具。
如今是春种的时候了,屯田上的农具需求极大,但安化郡现成的农具不足,且颇为陈旧,耕牛更是不足。
因此之前的时候,薛镇就拜托过李月娇此事,李月娇也依据当地的情况,按照母亲手札中的设想,因地制宜地设计出了不少新式农具,先造出了一些,交给了屯田上的那位赵娘子试用。
因此等到正月末时,李月娇再到屯田处的时候,屯民们看见了她,眼中的热情与崇敬便更浓郁了,有些胆子大的,更是磨蹭过来和李月娇打招呼,问她:“夫人,给赵娘子用的那种农具,能不能也给我们些?”
李月娇听他们这么问,便知道效果不错,而赵娘子听说她来了,也忙忙跑过来,笑道:
“夫人和秦娘子给我的那些农具,果然十分好用呢。”
李月娇笑问她:“赵娘子,那些农具真的没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吗?”
赵娘子立刻摇头道:
“我用着是极好的。夫人也知道,咱们都是刚来这边的,耕牛不多,而夫人给的农具,我这样的女子,还有孩子都能轻松用得,只不过比耕牛慢些,而且用着不很累,修起来也容易,当真是极好的。”
她说一句,周围的屯民跟着附和一句,到最后都眼巴巴地看着李月娇。
李月娇听说,再不怀疑,点头道:“如此就好,放心吧,我今儿就让工匠们开始做,保管不耽误你们春种。”
如此,接下来的几天,她和秦乐走了好几处屯田,除了看那些水利是否得用之外,还将新式的农具都分发了下去。
屯民们立刻喜笑颜开,纷纷谢着李月娇,感恩戴德的。
直到二月初四这日,秦乐和郑小西准备得当,要回去了。
*
北疆的春天不似京城那般,暖和地早,春意盎然,百花齐放的,安化城如今依旧冷得厉害,而且总是风大,连新抽芽的柳树,都比京城中的干瘪一些。
但好在秦这天,不但是天朗气清,而且竟然没有刮风,当真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
李月娇给他们备了三辆驴车,其中两大车里都是李月娇要送回家的北疆土仪,而薛镇那边也安排了十二个人,由闻龙将军领着,确保平平安安地将人送回京城去。
本来李月娇瞧着竟然是薛镇的副将亲自护送,还觉得小题大做了,只是薛镇这段日子忙得很,因此她见不到薛镇,便只能小心问闻龙:
“闻将军,这是不是……不太好?我六哥哥如今都安全了的。”
闻龙拱手正色道:“夫人,将军说了,一则是如今北境之内还有陈国流兵,二则刺杀郑郎君的幕后之人仍没抓住,怎么能说安全?三则秦姑娘可是给北境屯田修水利的功臣,怎能怠慢?夫人也放心,末将必然会将人平安送回京城。”
李月娇听他如此说,才放下心来,笑道:“那如此,我便谢过将军了。待将军回来,我不但要重谢,还要设宴款待将军呢。”
“夫人说笑了,末将职责所在。”闻龙道。
如此,李月娇坐着羊车,一直将车队送出去了十多里,才在秦乐的坚持下,依依不舍地停了下来,看着他们离开了。
一直到再看不见车队的身影,云团才道:
“小姐,咱们回去吧。”
李月娇的目光仍在那已无人影的官道之上,“嗯”了一声,才让胡荣驾车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车边上,看着北疆难得的无风之春。
天上的暖阳薄云,路边的蓬勃野草,都有着独属于安化郡的,不一样的野性美。
“真好。”
“小姐说什么?”云团怕李月娇冷,边给她将暖手套戴上,边问。
“这儿的风光,真好看。”李月娇笑说,“心情都好了。”
云团也笑了:“是啊,只是没见多少花儿,和京城还是不大一样。”
二人说着话的时候,忽然有两个人骑马,风尘仆仆地从东南的方向,往安化城的方向去。
李月娇本没留意他们,不过那两匹马路过她羊车后,却又停在前面,其中一人转马回身,看了眼车前坐着的李月娇,惊喜唤道:
“李夫人?”
李月娇循声看去,这才认出来,那骑马的人竟然是楚稚。
她忙欠身,颔首笑道:
“原来是楚侍郎,方才没认出来,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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