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095山葵

第四话

        刷，刷，刷。

        铅笔尖划过纸面，用三根横线将白纸分成了四个部分。

        “所谓‘地下城spiralarm’，有广义与狭义两种含义。狭义的spiralarm，指的是sa的最上层平民区，也就是我们现在呆着的这个地方。”说着，夜莺提笔在第一根横线上方写下“平民区”三个字。

        “对于花武器来说，平民区基本上是完全开放的，任何人只要能在灵迹项链的问题上蒙混过关……”

        他的语气很客观很正常，但花痕还是敏锐地在“蒙混过关”四个字里捕捉到了一丝讥刺。

        羽飞烟托着下巴坐在一边，眉头紧锁，左手食指神经质地不断敲击桌面，环绕在他身边的气压比刚才还低了几个帕斯卡。看到他一副“根本懒得反驳你”的样子，花痕既暗暗松口气，又情不自禁担心起来。

        ——真是很少见到这样的飞烟啊，烟瘾发作还真是可怕。

        “……都可以获准进入平民区。”夜莺在“平民区”三个字旁边用括号标注（完全开放）。

        此刻，几个人正坐在某家世界知名连锁快餐店里，一边准备吃稍嫌太早的晚饭一边开作战会议。上次在玛蒂亚斯，花痕在街上看到巨大的黄色m时就已经有点惊讶，今天居然在sa也看到了同样的标志，害她差点被吓到。不愧是m记啊真是超敬业的，这种跨越种族与次元、只要有商机什么都好商量的精神，大家要是都肯学习一下，世界和平一定很快就能实现。

        现在他们待着的这家店藏在一家游人如织的巷子里，标志性的m店招配合巷子的整体风格改成了铁雕的形式。从外面的海报看，今天店里有多款新品上市，周围不断涌进尝鲜的人，这种情形下，坐在餐厅偏僻一角的他们不管怎么看应该都只是来度假的学生而已吧……但愿如此。

        “至于广义的spiralarm……”

        夜莺刚说半句话就停住了，因为羽飞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砰”地栽倒在桌上。夜莺额角轻抽，一挥手腕，铅笔直飞出去，干脆地插进了某头金毛中。

        “出去把你的毒瘾解决掉！”他不耐烦地说。

        “……啊？”羽飞烟抬起半个脑袋，茫然盯。

        就在花痕以为战争马上就要打响、开始准备逃跑的时候——

        “啊啊……也好，这次就听你的吧。”羽飞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连头上的铅笔都懒得拔就朝外迈步。

        可惜就在这时，弓暗两手端着、头顶着四人份的食物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在干什么！羽飞烟头上的蘑菇好不容易才刚弄掉，他就不要接替搭档继续吸引眼球了好吗！花痕赶紧站起来接过他左手的托盘。

        “喔，谢谢小痕。”弓暗把头顶的托盘放到桌上，动作间隙略疑惑地瞄一眼正在往外走的搭档。羽飞烟僵了僵，无可奈何地转回来坐下，顺手抓起一个汉堡开始剥包在外面的草绿色薄纸。

        花痕万分诡异地看向夜莺，后者一副“随便他们”的样子耸耸肩，将色拉和勺子递给她，自己则将吸管插进饮料杯里。花痕只好忍住微妙的心情，揭开色拉盒的盖子。

        “咦，是新品啊。”她看着盒子里某种色调清新的黄绿色泥状物。虽然记得自己要的是玉米粒色拉，但偶尔尝尝鲜也不错。这么想着，她不疑有他地挖起一勺绿泥送进嘴里。

        “……那我也开动了。”羽飞烟晃着脑袋上的铅笔，朝汉堡一口咬下去。

        “多谢。”夜莺端起他以为是橙汁的那杯东西，吸——

        一道闪电在桌子上空划过。

        餐厅里人来人往，喧闹如初，唯独这个角落陷入了不祥的死寂。

        弓暗一脸按捺不住的激动，期待地看着其他三人，“怎么样，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更长的寂静，以及——“啪嗒”，色拉盒从花痕手里滑脱，掉到桌上的声音。

        她一把捂住口鼻，眼睛一秒变通红。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了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第二次的惊人景象——夜莺眼里“刷”地涌出了泪水。

        羽飞烟的脑袋一瞬间好像变成了刚才的两倍大，紧接着，伴随着“噗”一声响，条条热汽顺着头上的铅笔往外直喷。

        “好吃得冒烟了吗？！”弓暗难以置信地抱住头。

        ……是就怪了！

        色拉入口的一瞬，花痕只觉一股极其呛鼻的辛辣味透过鼻腔、直冲脑门，颅腔像是被尖针从下到上整个贯穿……把这么猛的芥辣和没味道的干蛋黄——至少她尝起来是这样——混在一起的人，他的味觉还好吗？她紧紧捂着鼻子，生怕手一放松就会忍不住当场痛哭。

        对面，夜莺默默放下饮料杯，用一种让花痕觉得超级不妙的缓慢动作掀起杯盖。

        “这是什么生化武器啊？！”羽飞烟掀桌而起，将手里的汉堡整个朝弓暗丢出去。汉堡飞在空中，掉下一滴黄绿色的酱汁，“滋……”餐盘瞬间被灼出了洞。

        弓暗轻轻松松地接住汉堡，疑惑地看一眼搭档，“飞烟你也太夸张了吧，刚才在外面海报上看到有新出的山葵酱鸡腿堡，牛油果色拉配山葵酱，还有100纯天然山葵汁，哇，一看就很了不起……”

        花痕顿时疯掉：到底是哪里了不起，听到“山葵”两个字就该知道是黑暗料理了吧？怪不得你这家伙刚才自告奋勇要去排队给大家买吃的，原来是双子座好奇宝宝的天性不合时宜大爆发喔？

        以及——以及！“100纯天然山葵汁”到底是什么可怕的词汇组合，夜居然只是在那里默默垂泪而已真是坚强到一种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所以我就买来看看啦。”弓暗快乐地说着，抓起汉堡“啊呜”咬掉一大口——

        ……

        两道泪水像喷泉一样猛地飙出。

        不等弓暗止住眼泪，夜莺忽然站起来将他一把按在桌上，一只手捏开他下巴，另一只手抓起“100纯天然山葵汁”，面无表情地就灌了下去。

        花痕不忍直视地背过了身。

        身后不断传来闷哼、惨叫以及“乒乒乓乓”的可疑声音，不时还有浓烟一股股朝外喷射。一个耳垂末端长着黄水仙花的小女孩从不远处走过，朝这边投来惊恐的视线。花痕对她尴尬地笑笑，自觉向右平移，挡住了儿童不宜的画面。

        黑色的蒙眼布带飘过人群。

        雪白长发与素色和服从人流中逆行而上，木屐点地，发出轻盈的“咔”“咔”声。

        和服腰带翩跹风中，腰带末端繁盛的樱花直要飞上天空。

        然而，这显眼的一切：蒙住眼睛的黑布，缺乏色素的长发，鹤立鸡群的和风装扮……集上述特征于一身的秀丽少女，竟没有在人群中激起任何波澜。

        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人也没有。

        卡巴拉树根织成的街道上，无论专注手头工作的人，还是谈笑风生的人，抑或是漫无目的闲晃的人，都像被某种魔法蛊惑了，对那名穿过街市的和服少女置若罔闻。

        她明明是存在的，却又不存在。

        穿行在人类视野的盲点中，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这是世上最古老的技术。

        刺客的技术。

        处于“消失”状态的少女走在这片地下城最热闹的集市里，人们毫无顾忌的闲聊不时飘入她耳中。

        ……有个年轻人头上长出了大蘑菇还到处乱跑。

        ……下面的“那个组织”里，最近似乎有大人物坐镇，那位大人听说连眼珠子都刀枪不入。

        ……老鼹鼠今天有点烦躁，有个外面来的人因此摔骨折了。

        ……“那个组织”好像抓住了一个叛徒关在地牢里。

        ……m记新出的色拉简直是牛屎。

        ……嘿，你们不知道，所谓“叛徒”从前那可是……

        有些消息会让少女颇感烦恼地蹙蹙眉，但她的步子始终没有停顿。

        她就这样慢条斯理地，像一缕空气，像一丝气味，像一个视力正常的隐形人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过长街，逐渐远去。

        最终，隐没在人海深处。

        尽管经历了一些坎坷，二十分钟后，m记里的几个人总算吃到并吃完了正常的食物。

        夜莺掀开饮料杯的纸盖，冷艳高贵地往里瞄一眼，确认这次绝对是正常的橙汁后，才重新盖好盖子，吸。

        “那么，关于广义的spiralarm……”他放下杯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

        是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笔啊，这也是月渡大总管的职业病之一吗？

        “……是指包括平民区在内，总共四层的地下城市综合体。”他重新抓过那张划着三根横线、经历了刚才的惨烈战争居然还活着的纸，在纸缘空白处竖着写下spiralarm。

        羽飞烟有点吃惊的样子，“喔，居然有四层这么多。”

        被山葵酱一刺激，他身边的气压好像没那么低了，某种意义上也算因祸得福。

        “没错。最上层平民区对花武器基本完全开放，但想继续往下的话，就需要满足一些限制条件。比如说，我们很快就要前往的第二层，是花武世界数一数二的大型黑市，只有星河殿堂及其分支组织的成员，或者经过这些成员介绍的人物才会被准许进入。”夜莺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相应位置标记出简略的说明文字。

        “那这道关卡要怎么办呢？”弓暗有些困扰地挠脑袋，他的鼻头和眼睛还因为刚才的“100纯天然山葵汁”而红得发亮，“只有□□成员才能进去的话，应该就没那么好蒙混过关了，大概也只能——”

        话音未落，一只布口袋落到了桌上。袋口微微敞开着，花痕在里面瞥到了一封信和两枚淡黄褐色的宝石，宝石中有点点银星若隐若现。

        夜莺拈出那封信丢给羽飞烟，“这是前往地下二层的通行证：介绍信。”

        喔，连这种东西都弄到了，不愧是……是说他到底是怎么弄到的啊！

        还有那两枚一看就不一般、因为没被说明而显得更加可疑的黄色宝石！

        花痕隐隐觉得这些问题不能深思……再想下去脑海内一定会浮现出被打晕、塞住嘴、绑成粽子扔在草丛里的裸男……诸如此类不太和谐的画面。

        夜莺续道：“我用——用某些方法拆开信大致看过一遍……”

        “某些方法”是什么方法？你自己也不好意思说明对吧！

        “……信上说，有一名来自土耳其的贵族后裔偕同随从，要到sa地下二层收购一些‘用于制作干尸的阿拉伯胶’。”

        ……好用途，不怕撞鬼吗？

        说话间，夜莺又从不知哪里拎出一叠与《花国日报》材质类似的淡绿色打印纸推给幻术师搭档，“这是与土耳其、阿拉伯胶、木乃伊有关的常识汇总，你们最好全部背下来，免得露出破绽。”

        弓暗盯着那一厚沓资料，看上去有点被吓到。羽飞烟拖过资料大致翻了翻，忍不住开始困扰地揉脑门，但最后还是把那封璀璨大气上档次的介绍信收了起来，“假扮外国人……好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扮的只是美国朋克青年而已。”弓暗抽搐着嘴角提醒。

        “是吗？可能我太本色出演，忘了是在假装……说回来，”羽飞烟瞄一眼夜莺，“你和小龙女打算？”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夜莺将装着黄色宝石的袋子收回去。羽飞烟翻翻白眼，跳过这个话题继续发问：“那第三层是什么？”

        “黑市下方是激进组织‘飞马旋臂’的大本营，理论上只有组织成员及来自‘星河殿堂’总部的成员有资格进入，其余情况一概不明。”

        羽飞烟晃晃脑袋（和脑袋上的铅笔），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打听到了呢。第三层是大本营的意思是……就是说变态绿毛很可能在那里咯！铃兰什么的，还真是麻烦……嘛，真的碰到他再说吧。ok，那最后只剩下第四层——”

        这次，夜莺没有说话，只在白纸最下端简单地划拉几笔，然后掉转纸张拿给幻术师搭档看。

        真的很简单，一共就只有四个字。

        黑牢（颜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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