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间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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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话教授的狂想
少女迈向大门的最后一步蓦然凝驻。
她似乎想扭头，可脖子被深深插在身体里的利刃固定住了，只有因剧痛而生的、轻微而急促的颤动顺着金属刃蔓延，血槽里，液流表面泛起了晶亮的波纹。
男孩试图拔出匕首，却遭遇到了始料未及的阻力。被匕首刺中的少女——她是将强烈的求生欲、功败垂成的不甘心、遭遇伏击的诧异与被人夺走生命的憎恨全部扭成一股最后的力量，阻止杀死自己的人为所欲为。这股执念让男孩打从心底感到战栗，他情不自禁松开手。
顿时，少女像失去支撑的人偶一样直直朝后仰。砰，颅骨与地面相撞，尸体呈大字形摔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随之而来的，是死寂。
可是，那寂静并不完全。有什么微弱的、仿佛蝗群啃噬庄稼的声音在空气深层扩散，平板，单调，永无止境。男孩背对着这声音站在门前，刚放开匕首的手还在不断颤抖。
——什么声音？
你知道的。
——这里应该已经没有能发出响动的人了。
所以啊，答案只有一个。
——到底是什么？
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知道知道知道知道知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野兽一样的惨叫终于冲破男孩的喉咙。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眼泪、鼻涕、血液顺着脸颊往下流，扭成一团的肺无法顺利呼吸，他只能更加用力地喘气，令人作呕的恶臭立即充满胸腔，令他胃部一阵抽搐。
“呕……”
无力再支撑上半身，腰一晃，手肘与额头也撞到了地面。与此同时，他的肩膀瞬间僵住。
透过两腿间的缝隙，一直在逃避着的、无论如何也不想正视的真相，正□□裸铺在他眼前。
这里不是人间，而是地狱。
一种黏稠的红褐色糊液喷溅至广阔殿堂的每一个角落，其中间或夹杂着片片暗红或骨白。就在他视线停滞的同时，糊满墙壁的黏液还在重力的作用下慢慢往下滑，其中较为清澈的部分则顺着地砖缝隙缓缓流淌，发出网罗交织着的、蝗群啃噬庄稼一样的单调声音。
那种糨糊——正是半天前还应以“人群”命名的东西。
而现在，他们已经由内而外地分解重组，相互融合在一起，再也不需区分彼此。
这一切正是刚才被匕首刺死的少女——出身于骇人听闻的日轮花家族、俗名“匈罗河绞肉机”的花武者一手制造的结果。
男孩永世都不会忘记被绞肉机的利齿反复再三亲吻全身的感觉。
他好像能听见钢弦在身体里一根根断裂的声音。
“嘻……嘻嘻……”
喉咙肌肉不听使唤地抽搐。
“嘻嘻嘻嘻嘻……”
肺泡和胃袋相互挤压，让他不可自拔地发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炸响在殿堂中，血丝布满了男孩的眼球。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笑一边走到刚刚死掉的少女身边，握住她脖子旁边的刀柄，全身用力，不顾一切地把匕首□□。
哗啦。
木门开启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与之一同停滞的，还有正朝疯狂坠落的心智。
脊背能感到洁净的风，清晨的第一缕光线正从遥远的屋脊上方温柔地照耀着他，来自人间的明爽空气呼唤着他。
就在晨风、阳光与清新空气中央，响起了与人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皆可相容的嗓音。
“现在你总算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如同高楼上的歌，悦耳而飘渺。
男孩没有回答。
公子摇光也没有催促。他站在人间与地狱的交界处，暗蓝华袍飞扬风中，苍白脸颊上挂着魔鬼亦会畏惧的清淡笑意。
忽然。
地狱中的瘦小身躯像闪电一样转身冲出门槛，血珠从匕首尖端滴滴飞起，在他身侧划出一道尖锐的弧。
扑，匕首轻而易举地没入摇光的胸膛。
男孩紧紧握着刀柄，眼睛为深浓阴影所淹没。
细微的痛苦之色在摇光眉间一掠而过，随之而起的，却是足以将天与地都包容其中的微笑。
他轻轻张开双臂，拥住男孩的肩膀。那肩膀骤然僵住。
“你憎恨我的心情，我了解。”
血液在摇光胸前弥漫。
可他的声音，仍是安和，渺远而平静的。
“你的愤怒，你的绝望，你的呐喊；你的负疚，你的悔恨，你的悲伤……我已经完全地，透过此刻贯穿我身体的疼痛而体认到了。这些心情你不必与我分享，因为，从刚才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开始，你的所有罪孽——过去的，将来的，不能计数的轮回中的，让你裹足不前的一切，都将由我来背负。”
血色扩散得愈发迅猛。由于自身体力流失，他扶在男孩肩头的手不由稍稍加重了力道。
“从今以后，”他的话音微弱至几不可闻，“……你就是我的‘盾’。”
男孩一动不动，握着匕首的右手，甚至更用力了几分。
透过刀尖，他能感受到涌动在摇光胸腔中的血液。那血流声澎湃，深沉，冷酷，是他从来不敢奢求，却又深深渴望着的——来自高处的呼唤。
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寂静延续着，看不见尽头。
忽然，一只黑色飞鸟从天边掠过，撕裂了稀薄的云彩。
薄云下方，少年带笑的虚弱话音渐渐荡远。
“是么？啊，我听到了……”
“……你……有个好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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