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雷雨江南

顾柳结盟已有两年，随着六个好朋友慢慢长大，各自都入了家中族学，朋友相见的机会也越发少了一些，特别是三个男孩子更是鲜少出门，而居于翠澜县的沁娘，终于收到了自己前夫所在地的消息，想起她的前夫，她心中怒火翻涌，可是在峪儿跑向她时，她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浇息，恍惚间，她又想起了峪儿刚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峪儿只有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虽然调皮，却总能让她心怀柔软，如今，三年过去了，峪儿已经三岁了，还有她的丈夫，她被萧夫人带回吴郡后不到一年，便与现在的丈夫相遇了，她的丈夫对她千般的好她都牢牢记在心里，她曾担忧过婚后丈夫就不会再如婚前那般待她了，可是她错了，婚后的她依旧被丈夫细心呵护，即使怀了孩子，丈夫也未曾改变他的心意，他一直在努力养家，力求给自己的妻儿最好的，有时瞧着丈夫深夜风尘仆仆的深夜归来，她甚至想过放下仇恨，好好的留在丈夫和孩子身边，可是她终究做不到，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五载屈辱，她如何放下，这笔账她必须和前夫算清楚！

        想到这儿，她潸然泪下，她喃喃道“我真是个自私的人，我就不该和尹郎在一起，我也不该生下这个孩子，如果，刚刚怀上峪儿时，我狠心一些，是否…是否…”她伏在桌案上痛哭流涕，许久许久…待她稍稍平静，她含泪取出纸笔写下一封信，并将信压在镇纸之下，她想起了柳琴，这个可爱的徒弟，她含着泪露出一丝笑意道“该告别了，小琴，如果我能平安归来，我一定回来看你”窗外，天色阴沉沉的，沁娘默默取了一把伞，慢慢隐入沉沉的雾霭之中。

        与此同时，顾老爷唤来顾羡道“羡儿，密探已追查到当年留下绣品作为线索的丫鬟已经身陨，似是有人暗中指使刺客将那丫鬟灭口，目前只知道那丫鬟身陨的地点在皇后的寝宫之中…所以，若想深入探查，必须入京和老家主碰面，所以，为父过几日便要入京了，只是…”顾老爷欲言又止，顾羡抿了抿唇道“我和您一起入京”顾老爷道“胡来，皇宫大内，处处皆是危机，万不可鲁莽行事”顾羡淡淡道“我只是觉得，若我继续留在吴郡城，我的朋友们都会遇到危险，本来，这就是顾宁两家之间的事，不该牵扯到那么多无辜的人”顾老爷沉默不语，顾羡看了父亲一样道“难道我说错了吗？”顾老爷叹了口气道“你性子一向倔强，为父怕是劝不动你，只是顾家一旦举家迁至京城，必然会遇到更多危险，你要有心理准备”顾羡道“放心，我明白的”结束了这场对话的父子俩面上毫无波澜，心下却一片激荡，二人同时看向窗外，只觉吴郡城的天空忽然变得压抑起来，如顾家即将面对的未来一般变换莫测，但这本就是顾家该面对的，来了，就好好应对吧。

        柳家，柳老爷同样也得知了顾家收获了新的线索，他看着院子里正在练习乐器的一双儿女喃喃道“顾、柳、萧、宁四家从□□开始便是生死与共的盟友，如今顾家即将入京，柳家作为顾家盟友，也要一起入京才是”苏夫人走到柳老爷身边道“那我们什么时间入京呢？”“不能和顾家同一时间入京，否则容易给家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我会告诉夫人的”“好”“等顾家入京那日，我们便去送一送顾家吧，记住不要告诉萧家和祝家，只需告诉宁家，让宁家替我们守好最后的退路便好”“我明白了”

        院子里，柳琴正调试着琴弦，她记得在现世时有一首曲子，那时她特别希望能找人同她合奏那首曲子，可是那时的她还不会任何乐器，想扒谱都没处扒，只能找到笛子曲谱，如今，她练古筝已有五年，或许可以试一试了，想到这儿，柳琴心中充满期待，她闭上眼睛回想那首曲子的曲调，手指在琴弦上试着音，寻找着最符合曲调的音符，半晌，柳琴睁开眼，开始试着演奏曲子，柳舟静静听着，他发现这首曲子他从未听过，但曲调中却充满了春天的气息，透过柳琴的演奏，柳舟仿佛看见春天碧水之上，有一圈圈涟漪缓缓荡开，连绵的青山之中，一艘小船由远及近，从春日小桥之下穿过，仿佛绘出了一幅独属于江南的风景画。

        柳舟听得发愣，柳琴停下弹筝的手大喜道“太好了！我成功了！”柳舟这才回过神来，笑眯眯道“没想到妹妹这么快就会创作曲子了”柳琴面上的笑微微僵了僵，这首曲子哪是她自己自创出来的，她不过是想试着把自己特别喜欢的那首曲子用筝演奏出来而已，她想了想忙道“哪有，我只是无意看见了一个无名曲谱，想试着演奏出来而已”柳舟笑道“那妹妹的记性可真不错，不过阿哥却觉得这首曲子似乎可以改编成合奏曲，妹妹可愿意和阿哥一起试试”“好啊！”柳琴笑吟吟道

        二人相视一笑，这一次笛子首先响起，温柔的笛音如风拂过，吹起碧河岸边的杨柳，柳舟微微顿了顿，向妹妹使了个眼色，柳琴微微怔愣，很快明白了过来，立刻以筝相和，筝音起，让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上荡开圈圈涟漪，风与水波配合的格外默契，柳舟停下吹笛的动作，示意妹妹继续演奏，柳琴点点头，筝音独奏，一艘小船从水上驶来，穿过小桥后，笛音再次响起，温柔的风声让人只觉心下暖意融融，仿佛是风在为小船保驾护航，筝音止，小船靠岸，笛声千般婉转，诉说着最温暖的守护之心。

        柳琴听完心下喜不自禁，她很早就希望有人能和她用笛合奏这首曲子了，没想到兄长帮她完成了这一桩心愿，虽然这首曲子被兄长做了些改编，但大体没有太大的改变，她不禁感叹，她穿越到这里，所有的愿望皆在这里得到了圆满，真是三生有幸啊！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人轻轻一笑道“没想到我的得意门生如今已经可以自创曲子了，我终于开始放心离开了”柳琴听出是沁娘的声音，她跑向沁娘扑进她的怀里道“沁姐姐你来了，咱们快点开始学筝艺吧”沁娘笑吟吟抱了抱柳琴道“今日就不需要学筝艺了”柳琴一脸茫然道“为何”沁娘道“因为你已经出师了”柳琴越发迷茫，沁娘继续道“今日我来此是来向你告别的，请辞信我已交给了老爷，以后我都不会来柳家了”柳琴眸中泛起泪光道“我舍不得沁姐姐”

        自从跟随沁娘学筝后，沁娘便一直待她如亲女儿一般，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而她也早已把沁娘当做自己的姐姐了…如今，忽闻沁娘要离开柳家，她如何舍得啊…沁娘微微一笑道“小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只是离开柳家，又不是再也不与你见面，你不必如此难过的”柳琴定定看着沁娘，沁娘依旧笑颜如花，如初见一般年轻而温柔，柳琴默然，许久才道“那沁姐姐接下来要去哪里？”谈到去哪里，沁娘如水般温柔的眸中忽然盛满了悲伤与愤恨，她喃喃道“入京”柳琴一怔，生性敏感的柳琴忽然觉得沁娘周身的气场忽然变得寒凉与决绝，一时间，柳琴悲从心起，她讷讷道“入京做什么？”沁娘回头冲着柳琴惨然一笑道“这与你无关，你安心留在吴郡城便好，若以后有缘，我们再见面吧”柳琴看着面上表情决然而悲怆的沁娘，不自觉后退一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再抬头，沁娘已经离开了。

        柳琴盯着越走越远的沁娘许久，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瘫坐在地喃喃道“沁姐姐”一直沉立在一旁的柳舟忙扶起柳琴道“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沁娘只是去完成她自己的任务”柳琴茫然看了柳舟一眼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忽然觉得心很痛”柳舟凝视了柳琴许久道“我也不知道，快下雨了，我们先回屋吧”柳琴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兄长带着她进了屋，回到屋中后，柳琴大哭起来，她向来敏感，对周围人的情绪变化总是格外敏锐，而沁娘离开的那一刹那，她有了一种可怕的猜想…沁娘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柳琴哭得更厉害了，她只觉得沁娘临走前的那一刻让她很恐惧，沁娘去了京城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第二日，沁娘早早起床，背起收拾好的包袱准备悄悄离开吴郡城入京，走至吴郡城的西城门时，沁娘回望了一眼隐在江南烟雨中的小城，她轻轻一笑，在这个小城中，她度过了人生最幸福的时光，有爱她的丈夫，有可爱的徒弟，还有待她如亲人般的萧家人，可现在，她必须离开这个小城了，因为她有仇未报，而现在她终于得到了新的线索，关于她的前夫，她想起那个禽兽不如的人，她没想到，偏偏是那个她曾经爱到不可自拔的人成为毁她一生的利刃，这趟回京，她要那人血债血偿！想到这儿，沁娘毅然决然地走出城门，如果可以，待她报仇归来，她还想回到这个幸福美好的小城，同她现任丈夫和等她归来的徒弟一起度过余生最后的时光。

        马车渐渐远离吴郡城，行至半路时，又一辆马车追了出来，车中人是一男子，此人正是沁娘的丈夫尹郎，他瞧见沁娘的马车就在不远处，立刻命车夫拦了下来，他跳下马车掀起沁娘的帘子钻了进去道“我和你一起去”“夫君…”沁娘喃喃道，“夫妻一体，我不能让你一人去面对”尹郎道，沁娘潸然泪下，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尹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沁娘讷讷地看着尹郎，“其实我的真姓并不是尹，我也背负了与你一样的仇恨，有着与你一样的敌人”沁娘一脸讶然，她问道“那峪儿呢？”尹郎道“我会带着他一起同你入京，也已去信一封交给了族亲，以后峪儿便住在族亲家中，你且放心，我的族亲家风很好，定会护峪儿周全”沁娘泪如雨下，静静依靠在丈夫怀中。

        城郊的街道上，一辆简单的马车在江南的青山绿水中前行，长空之中，一阵惊雷炸响，一场大雨顺势而下，打湿了马车车棚，车内，沁娘一边哭泣，一边在心中默默祈愿，愿此去京城，一路顺遂，待她手刃仇人归来，还能在这个静谧美好的江南小城过最平凡美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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