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梅花三弄

熙元二十二年正月，一场大雪降下，冬日暖阳的光芒打在柳宅的梅花林中，宅中的梅花林一如既往地缀满梅花，一株株梅花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柳琴从医馆回家，想到今天是沁娘年节休沐后的第一堂筝艺课，她心中便暗自欢喜，忙不迭地往书房跑去，路过兄长的房门前，柳琴想起直到她今日从医馆回来，她都未曾见过兄长的房门打开，她心下升起一种忧虑，想上前去敲开兄长的房门看一看又怕哥哥只是在睡觉，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往书房走去。

        进入书房，一阵暖意袭来，有悠悠琴音从她练筝的房中传出，她牵起裙角上前推开房门，就见沁娘春光满面地端坐在筝前，柳琴扑进沁娘怀中道“沁姐姐，我好想你啊！”沁娘抱了抱柳琴道“我也很想你，年节过得可还开心？”柳琴点点头道“很开心，沁姐姐呢？”沁娘回想着自己与丈夫共度的年节，手不自觉覆上自己的小腹，面上不禁露出甜蜜的笑意，眸中却盛满了忧伤，柳琴察觉到了沁娘的情绪变化，她眨眨眼道“沁姐姐有小孩子了？”沁娘微微一怔，随即羞涩一笑道“小琴还是同从前一样敏锐呢”柳琴大喜，贴在沁娘的小腹上细细听着喃喃道“怎么没有声音呢？”沁娘噗嗤一笑道“几日前才发现的，能有什么动静呢？我见柳宅的梅花开得甚好，今日我便教你一曲《梅花三弄》，快些过来坐下吧”柳琴乖乖坐在了沁娘身边开始学习梅花三弄。

        筝艺课结束后，沁娘起身准备离开柳宅回家，柳琴自告奋勇道“沁姐姐你家在何处？我让蒋伯把你送回去吧！”沁娘摇摇头道“无妨，我自己回去便好”“那怎么行呢？沁姐姐怀了小宝宝，是要人照顾的，我送你吧”沁娘轻轻一笑道“那就麻烦你了”“没关系的，我这就把蒋伯叫来”送沁娘回去后，柳琴再次回到柳宅，柳舟的房门依旧紧闭，她越发担忧，踌躇片刻正要敲开房门时，还是放下了手，她看了看满院盛开的梅花，又看了看柳舟紧闭的房门，终是叹了口气自己进了梅花林。

        “一年又一年，这片梅花林每逢正月便会次第盛开，只是，为什么，这里会种着这么多梅花呢？”柳琴喃喃自语着，随手折了一枝梅花拿在手里把玩，她瞧着开得正好的梅花忽然来了弹筝的兴致，便独自跑回房中想要把古筝抱到院子里，进了屋内，她看了看立在房中的大而笨重的筝，又看了看对面房门紧闭的厢房，觉得有些无奈，只能叹了一口气，自己将古筝抱起往院中走去，但筝的个头终归是笨重了些，一个不小心，她被雪地里的石头绊倒，筝也跟着摔了出去，只听嘭的一声，古筝竟摔成了两半，她眼眶渐渐发热，有泪从眼中簌簌而落。

        这是她的第一台古筝，她一直视若珍宝，她以为这台古筝会陪她很久，没想到古筝竟折在了这夹杂着梅香的雪中，她从小声的哭泣到大声哭泣，终是惊动了尚在休息中的柳舟，柳舟推开门跑出后，见妹妹正趴伏在雪地上哭泣，忙上前扶起妹妹道“妹妹，你怎么了？”柳琴眨着泪眼朦胧的眸子看着哥哥支支吾吾道“哥…哥，呜呜呜，我的筝…坏了…呜呜呜呜……”柳舟抬眸看向折损在雪中的古筝，又瞧了瞧脸上挂满泪花的妹妹，揉了揉柳琴的头道“妹妹，没关系的，筝坏了，阿哥再给你一台新的，不哭了”柳舟语气温和，用袖子替柳琴擦干泪，将她扶起来道“来，先让阿哥给你看看伤口”

        柳琴哽咽着点了点头，柳舟笑了笑，一边夸着妹妹乖巧，一边拢起了妹妹的袖子查看伤口，见妹妹伤得不重，这才松了口气，替柳琴包扎了伤口道“好了，阿哥这就为你取新的筝过来”柳琴微微一怔道“家里还有筝吗？”柳舟神秘一笑道“当然有，妹妹等一等”“好”柳舟点点头后便进去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柳舟便抱出一台小巧的筝架在柳琴面前，只见筝头刻着一树梅花，筝尾刻有一行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柳琴盯着小筝看了半晌道“这是阿哥亲手做的吗？”“知道你极爱随身带着筝，所以我特地将筝做小了一些，这样以后你来回搬运也会方便很多，你来试试看吧”，柳琴微微发愣，将手轻轻搭在琴弦上拨了几个音，柳琴原本泪花盈盈的小脸上终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含着淡淡微笑道“阿哥也会做乐器吗”柳舟拿出笛子道“笛子是祖父替我做的，我刚好在旁边学了学。”柳琴一脸敬佩地看着柳舟道“阿哥，你好厉害啊！”柳舟笑而不语只道“试着弹一首完整的曲子吧，也不知小筝的音和大筝的音区别大不大”柳琴想了一想，记起近日一直在学习梅花三弄，便去屋内拿出了乐谱，开始弹奏起来。

        柳舟细细听着，开口道“你弹的是梅花三弄”“是的，这是沁娘今日新教的曲子，不过，阿哥今日好像起得很晚呢，阿哥是不是生病了啊”柳琴道，柳舟怔了片刻道“没有，我很早就起来了，我一直在看书”柳琴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阿哥还没有起来呢，所以不敢去打扰”柳舟笑眯眯道“你阿哥像是会睡懒觉的人吗？只是春日还没到，你这样坐在院子里弹筝会着凉的，还是进屋里去练习吧！”柳琴摇摇头道“无妨的，感觉在梅花林里弹更有感觉一些”柳舟皱了皱眉，将柳琴的握在手中道“你的手很凉，如果你一定要在院子里练习，阿哥给你取个暖手炉来吧，等等，你的手上怎么留有这么多痕迹？”柳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原本又小又嫩的手上留下了很多圆圈形状的痕迹，她道“没事，不过是练筝留下的痕迹”柳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蹙眉道“可是你年纪还小呢，不该留下这么多痕迹，阿哥想法子帮你养回来吧”柳琴笑道“没关系的，阿哥不必费心的，不过阿哥，为什么院子里有这么梅花树啊？是因为阿爹也很喜欢梅花吗？”

        柳舟看向院子中的梅花道“那些梅花都是阿爹替阿娘种的”柳琴有些惊讶道“阿娘也很喜欢梅花”“是啊，我记得阿爹曾同我讲过，他是在梅花林中遇到阿娘的，那时，他便知晓了阿娘极爱梅花，因此，阿爹为了讨阿娘的欢心，每年那片梅花林中第一枝梅花盛开时，阿爹就会寻到那枝梅花折下来送给阿娘”柳琴听得痴迷，她知道古时男子多是三妻四妾，可是魂穿至柳家来后，她便发现柳老爷只有阿娘一位夫人，家中连仆从都没有，她那时甚至怀疑过柳老爷一家也是现代人，如今，听了柳舟的讲述后她才明白，原来阿爹不纳妾只是因为心中只装得下阿娘一个啊。

        想到这儿，柳琴眸中流露出艳羡之意，她问道“那这个梅花园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柳舟道“是在阿爹阿娘成亲前一年种下的，阿爹曾向阿娘许诺，若她入了柳家，他会赠给她一片梅花林，与她携手共赏梅花”“原来是这样啊！”柳琴眸中越发亮了，“那阿哥可以给我讲讲阿爹阿娘的故事吗？”

        而柳舟并没有接这话，感觉到周围分外安静的柳琴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兄长，只见兄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正盯着梅花林发呆，待要问时，柳舟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妹妹，阿哥刚刚想到了一个方子，我去药房取些东西过来，等阿哥做好了，以后练筝前一定要记得涂上知道吗？”“啊？不用这么麻烦的”可是未等柳琴把话说完，柳舟已经跑没影了，柳琴叹了口气，心下却是暖意融融的，她静静看着院子里梅花，回想着阿爹阿娘的故事，心下感慨万千“原来，古代也有专一深情的人啊”

        酉时，柳老爷回来了，他唤来柳琴道“小琴，你学医理已有两年多了，也是时候该去医馆锻炼一番了，明日卯时，阿爹便带你去医馆帮忙如何？”柳琴心下一喜道“好呀，小琴不会给阿爹添麻烦的！”柳老爷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小琴这好学的劲儿有你阿娘当年的风采啊！”柳琴瞬间来了兴致道“阿爹，当年阿娘也和我一样喜欢学各种技能吗？”柳老爷听到柳琴这样问，面上变得温和起来道“你阿娘年轻的时候，总是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心，为父也拿她没办法啊”这是苏夫人端着晚膳走了出来嗔了柳老爷一眼道“老爷，这些陈年旧事莫要再同小琴提起了，快去唤舟舟过来用膳吧”柳老爷哈哈一笑道“夫人不让提，我便不提了，小琴，以前都是你阿哥寻你，今日你便去唤你阿哥来吧”柳琴道“好！”说着，便欢快地跑向了柳舟所在之处。

        一家四口用过晚膳后，柳老爷便将柳舟柳琴打发走，挽了苏夫人道“夫人，院中梅花都开了，今日刚好有闲，我陪你去走走吧”苏夫人有些羞涩道“天色已晚，还是等白日里再说吧”柳老爷浑不在意，只是打开了院中的灯道“无妨，院子里有灯，灯下赏梅也别有一番意趣不是吗？”苏夫人脸越发红了，只好点了点头。而柳舟柳琴这对闲不住的兄妹却躲进了梅花林中，悄悄探出头来，柳琴小声道“阿哥，阿爹阿娘这是在约会吗？”柳舟笑吟吟道“小声点，静静看着便是”柳琴点点头，又看向柳老爷和苏夫人，只见柳老爷眸中含着撩人的温柔，令柳琴不禁红了脸，她撇嘴道“阿爹阿娘都老夫老妻，居然还这样眉来眼去的”柳舟笑道“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要是阿爹抛弃阿娘，我第一个反对”柳琴嘻嘻一笑道“我第二个”

        梅花林间，柳舟柳琴偷笑着，柳老爷和苏夫人却浑然不知，只静静赏着梅，柳琴心想，柳家的梅花三弄，一弄缘起凌霜，二弄千里共婵娟，三弄家庭和睦又幸福，她在心中默默许愿，希望这个充满爱的柳家能一直安宁幸福，如果不能，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去保护这个愿意收留她的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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