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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番外两个梦


八月暮夏,萧宵做完一台手术下来的时候不过晚上十点,但通身疲累扯着她的灵魂,拼命将她往地上拉。她灌下两杯咖啡后,这才觉得稍微活过来了一点。她借着这点清醒,回忆起病人情况,写好医嘱,嘱托护士如果有情况立即打电话给她。事无巨细地交代完一切后,萧宵这才离开医院,赶回别墅。

        今天晚上蒋天生会从美国回来,她想在家里等他。两人又是大半月未见,心里都清楚自己的思念即将发疯。

        纵然有咖啡丨因的作用,萧宵回家的一路上也并不敢开太快。半路路过摄影店,又取了店家寄存在隔壁24小时便利店的婚礼照片和刻录dv,一路慢悠悠开回了家。

        回到渣甸山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了,两个孩子参加夏令营还没回来,整座别墅显得空荡又冷清。她原本想先睡一会,但又忽然起张茗要她帮忙找的资料,于是又拐回一楼她的专用书房里认真找着资料。找到一半又想起来蒋天生提到这几天喉咙不太舒服,萧宵又转进厨房熬小吊梨汤。兼顾事业和家庭真的不容易。

        等到一摞资料找齐后已经半夜,梨汤也已经熬好,咖啡丨因的效用也渐渐减退。

        萧宵抱着一堆资料走出书房的时候,面前像是有羽毛一样的雾气朝她扑过来,惹得人一阵清凌凌的恍惚。

        黑暗中的别墅,从四面八方涌出淡淡的雾气。茫白的雾气绕了大半座别墅,像是打开了一扇古旧的门,从里涌出的遥远的古老气息。

        她又困又累,只看了一眼这不太寻常的景象,并没有太在意,只将怀中的一堆资料书和放着照片的档案袋都堆在了餐桌上,希望自己明天不要忘记送去给张茗,接着又去厨房将还有些热的梨汤倒进玻璃壶里存进冰箱。

        最后一路困顿,踩着绵软的步子,几乎是爬一样回到了主卧。随便洗漱后,萧宵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忽然被一阵心悸惊醒,她难耐地皱眉醒来,迷迷糊糊扫了眼身侧。身侧的床单有些凌乱,明显是蒋天生在她睡着的时候回来了。但是平常蒋天生就算醒了也会抱着她继续睡,等她醒了再一起起床。

        今天怎么了?公司有急事吗?

        萧宵没多想,在床上挣扎矛盾了许久,然后打了个哈欠转进卫生间洗漱。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护肤品消失了大半,似乎是她昨天用过的都还好端端的放着,其他的都不见了。

        萧宵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今天起来后就觉得四周有些奇奇怪怪的,就连地毯的花纹好像都跟昨晚的有些不一样。她洗漱完下了楼,发现今天的别墅也怪怪的,许多装饰都不在原位,甚至有几处地方连壁纸颜色都变了。

        萧宵眉头越皱越深。但在楼下餐厅中看见蒋天生的背影时,心中翻涌而起的喜悦盖住了一切。

        她脚步轻快地下楼,像蝴蝶一样飞到他身后,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没叫醒我?”萧宵似乎注意到她抱着人僵了一僵,她以为这只是蒋天生没料到她会这么早起床而已。

        萧宵笑了笑,又从背后转到正面,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蒋天生似乎是没料到,微微睁大了眼。

        “怎么了?”萧宵见到他这个样子,有些莫名其妙的好笑,反正亲都亲了,再来一口好了。

        夏花一样柔软的吻印在他唇上,云朵一样轻。

        还不等他开口,萧宵又退回自己往常坐的位置上,然后极自然地压下他握着餐叉的手腕,一口叼走了他叉子上的食物。

        蒋天生看着自己手中空空荡荡的银质餐叉,有些不可置信。就连他身后跟着他身经百战的杨炎也一副呆滞表情。

        终于发现这两人古怪的萧宵眨眨眼,含着食物口齿不清地:“你们两个怎么了啊?一大早怪怪的?”她见面前没有餐盘,只以为是厨房的人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早起床而已。

        饥肠辘辘的萧宵又忍不住在蒋天生餐盘里捞了一块被切好的小羊排,然后又拿了块小餐包在他班尼迪克蛋里狠狠蘸了蘸。但是萧宵手短,不太够得到,她又非常顺手地把他餐盘往自己方向拉了拉。

        蒋天生放下手中餐具,沉沉眸光里像是惊讶,又像是失语。

        杨炎的表情已经像见鬼一样,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受到了冲击。像老板这样的鬼见愁,为什么还有人在他面前干这样恶霸的事情!这人谁啊!

        萧宵三口两口咽下食物,看着餐厅中的这两人,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她眨眨眼:“kevin呢?劳模k今天请假了吗?”话音未落,她再次毫不客气地端起蒋天生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

        今天的小餐包好像有点干啊。

        蒋天生抬手撑了撑额心,忽感头痛:“kevin有事去了。杨炎,让厨房再去做一份。”

        “不用了。”萧宵打断蒋天生,既无耻又理直气壮,“我吃你的就好。”

        杨炎悄悄抽一口凉气,为什么她能这么理所当然!仓库里的棺材还有吗?

        而蒋天生看着眼前的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发现好像没什么一定要拒绝的理由,但是也不能惯着她啊。

        等等?为什么要用“惯”这个字?

        而此时无知无觉又挑食的萧宵皱着眉,挑挑拣拣满脸嫌弃地扒拉着蒋天生餐盘里的食物,。

        蒋天生:“……”

        杨炎:“……”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又各自撇开了视线。

        蒋天生只记得昨天确实从酒会上带回来一个女伴,但是好像不长这样啊。

        而且——

        他打量了几眼萧宵。而且他素来喜欢高挑丰肥的款,这样娇小明媚的款,他向来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他不禁又多看了几眼孩童一样不带任何防备的她,面容柔软,眼神纯净,明显是他从不会去染指的美丽。

        萧宵注意到他带些探究的视线,歪头一笑,娇憨又明媚:“怎么了啊?”

        蒋天生不动声色转回视线:“没什么。”他想,这样的款,好像确实也别有一番风情。

        “啊,对了。”萧宵忽然问他,“你喉咙有好一点吗?”

        蒋天生没想到她会问这一句,他昨天有提过喉咙不舒服吗?但他这几天确实喉咙不舒服。大概是最近生意上烦心事多了几件,夏秋之交又温躁难抵。于是,他点了点头。

        萧宵得意地笑笑:“我给你熬了小吊梨汤,祛火降燥的,你先喝一点,晚上我给你带点药回来。”

        不等蒋天生出声询问,萧宵已经转进厨房,没多久就端了个托盘出来。颜色温润的木质托盘上放了两只雪瓷杯,还放了一把剔透的玻璃壶,壶中是红褐色的梨汤。那些液体随着她的走动步步摇晃,在透明壁上浅浅挂了一层,像是甜蜜的太妃糖。

        萧宵在两人的注视中倒了两杯梨汤,一碗推过去给蒋天生,剩下一碗递给杨炎。

        迎着杨炎惊恐不安的目光,萧宵耸耸肩:“没下毒。你跟着你老板一起,吃的喝的都一样,还要忍受他的二手烟,你也喝一碗润肺去燥好了。”

        杨炎端着碗,迟疑着不敢喝。真的没有毒吗?

        蒋天生倒是无所谓地喝了一口,入口柔滑甘甜,隐有梨香。

        “怎么样?好喝吗?”萧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个在等糖果奖励的单纯孩子。

        他微微笑了笑,眼中光亮柔柔:“好喝。”

        萧宵在听见这句话后,脸上的笑容璨如夏花,眉眼弯弯,看得人不自觉地也跟着笑起来。

        他想,既然昨晚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那现在是不是该关心一下,拉近一下距离。

        “你——”蒋天生试探着开口,“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得怎么样?萧宵歪着头想了想:“不太好。昨天的手术做了六个钟头,回来的时候好累。本来想等你回来的,结果不知不觉睡着了。”

        “手术?”蒋天生一愣,再次打量了她几眼,“可你看起来不像做了手术的样子。”

        萧宵也听得一愣,心中一下子涌上来说不出来的不怎么好的预感:“我说的是我在手术台上给别人做手术啊。”像是想安抚自己的不安,萧宵不自觉就话多了起来,“是急诊收的病人,肌腱撕裂严重,血管断裂,我在手术台上站了六个多钟头。”她又继续回去扒拉着蒋天生餐盘里的蔬菜,将不爱吃的蔬菜都拨到一边。

        “你是医生?”蒋天生随口问了一句。

        萧宵霍然回头望着蒋天生,神色古怪:“你刚刚说什么?”

        蒋天生看着她这样的神色,忽然也发觉事情有些怪异。他起床的时候好像不记得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

        如果这人真是昨天的女伴,那她表露出来的亲昵是不是太过头了一些。而且那样鱼龙混杂的酒会,怎么可能有自矜身份的医生在场?还是这样年轻有为的主刀医生。

        萧宵看见蒋天生沉默下去,觉得今天的事似乎越来越不对头。

        首先是蒋天生自顾自起床了,然后是她的护肤品和洗漱用品通通消失,而且整栋别墅的摆设一夜之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明明她去上班之前还不是这样的。最好笑的是蒋天生还问她是不是医生。

        “我先去医院。”萧宵站起身,没有理由地想逃离,也强迫自己不要再乱想,“我要先把资料送去给张茗,贞贞下午还约我逛街,晚饭就不用等我了。如果家里的传真收到学生论文就帮我放一边,我这两天要改学生论文,你找人在家里开会的时候别吵架,别打扰我改论文。”她收拾着餐桌另一角的资料,匆匆嘱咐了一堆事情。

        蒋天生听着她的“胡言乱语”,也明显察觉到了她此刻的不安,他还想多说什么。身后的旋梯上袅袅走下一个人,一身贵妇打扮,有着属于成熟女人的风韵。对于一大早出现在这里的萧宵,她没有表露出丝毫的讶异。

        那个人打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萧宵身上:“蒋先生,这是你昨天带回来的女伴?”

        萧宵闻声回头,看见这样一个女人,忽然浑身戒备:“你是谁?”

        那个女人浅浅笑了下,风情万种,却没有回答她:“你就是蒋先生昨晚带回来的女人?”

        “哗啦”一声,她手中的收拾好的资料又落了满地。

        “你说什么?”萧宵眯着眼,死死盯着那个女人。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萧宵表露出来的敌意和杀气,仿佛她明媚表面下浑身的刺和毒牙都一下都张开了,正嘶嘶吐露着凌厉寒气。

        萧宵狠狠拧着眉,将要吃人的目光转向蒋天生,语气冷到能滴出冰:“你昨天带回来一个女人?”

        蒋天生点点头,开始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虚。但是他堂堂一个洪兴龙头,黑丨道大佬,找个女人怎么了?为什么要被这样的小丫头压一头下来?想到这里,他不禁挺起了胸膛:“带回来又怎么样?”

        妈蛋!

        萧宵当场怒到极点,火气直冲脑门,随手抓起一个牛皮袋就狠狠砸过去。

        质量一般的牛皮袋在半空突然爆开,缤纷照片纷纷扬扬洒了一桌一地。

        蒋天生心里的心虚一下被砸散,此刻脸面当众被驳的他勃然大怒,一下子站了起来,怒气沉沉。高大魁梧的蒋天生站起来后,整个餐厅的氛围都瞬间紧张压抑了起来。

        但萧宵比他更生气,且气焰更为嚣张。她踩着餐椅一脚踏上了餐桌,两步跨到蒋天生面前,哐哐两脚踢开他面前的餐盘。

        杨炎目瞪口呆。这个猛人谁啊!!!

        此刻萧猛人逼视着蒋天生,火冒三丈:“蒋老鬼!你他妈还敢带女人回来?你居然还敢带女人回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蒋天生气极反笑,“再说,这关你什么事?”

        萧宵伸脚就要踢死他,结果因为腿短没踢到,还差点摔死自己。

        妈的!更气了!

        蒋天生看得直皱眉,眉间隆起深深一道痕,面色冷沉。

        萧宵决定给自己找场子,她一抱手臂,也学着他平常冷笑的样子,连嘴角弧度都一模一样:“我是你明媒正娶登记在册的合法妻子,你居然问关我什么事?!”

        “什么?”蒋天生愕然,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满满的讥笑,像是看见有人痴人说梦,“你说你是谁?”

        “……”萧宵忽然发现这里有太大的不对劲。蒋天生从不会也从不敢拿这样的眼神看她,还有别墅里那些错位的摆设。而且,她到现在还没接到医院打来通知病人醒来的电话。

        她心中一下子百转千回,绕过无数念头。最终,她缓缓转过脸,重新将目光定在那个不远处的女人身上:“你是谁?”

        那个女人正想开口,蒋天生却代她回答了,似笑非笑:“她是蓉蓉,她才是我蒋天生明媒正娶登记在册的合法妻子。”

        这一刻,萧宵如遭雷劈,一下子僵在那里,脸色苍白,刚刚那些猖狂气焰荡然无存。

        他说什么?她是蓉蓉?漫画里蒋天生身边那个女人“蓉蓉”。

        萧宵艰难地将目光转回蒋天生身上。如果她真的是蓉蓉,那她面前的这个蒋天生,也是那个漫画里那个“蒋天生”?

        萧宵看着这个面容无比熟悉的人,只觉得兜头一阵冰水浇下来,浇的她脊骨发凉,满眼惊惶。

        “怎么?”蒋天生冷笑,“白日梦终于醒了?”

        萧宵很想说出些祖安语录来,可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连怎么开口都忘了。心跳却如擂鼓,带着浑身冰冷的血液一下一下狠狠撞击着她的脑子。她感觉自己几乎要站不住。

        半生离奇经历已经让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可她犹带着最后一丝卑微的希望。

        “我问你。”她望着那个陌生的蒋天生,喉头梗塞,舌尖凝滞,“当初谪仙岛,陈浩南和水灵那一战,下雨了吗?”

        蒋天生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是想起了并不是很愉快的经历。这个女人,她为什么会知道?那天在场的,明明没有这样的人。

        “下了吗,那场雨?”她语声纤细哀弱,带着令人生怜的乞求,可眼底却是一片绝望崩溃,半丝光也无。就像是沦落到暗夜中的小雏菊。

        望着这样一下被抽走了所有明媚天真的人,蒋天生心里忽然生出密密的疼。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忽然紧紧皱眉,烦躁地切断她所有希望:“下了。”

        她一下怔住,忽然捂住脸,蹲下来哀哀哭泣。

        “老板。”杨炎忽然叫他,面色古怪地递给他几张从地上捡起的照片,“你看这些照片。”

        蒋天生原本不想理,但却下意识地看向那些照片,只一眼,心头一下震惊。

        那些照片似乎是一场盛大的婚礼。而几乎每一张照片都有自己和这个女人。照片上的她,穿着华丽妩媚的婚纱,亲热地挽着照片里的自己,笑容甜美,眼里满是深深依赖与暧暧柔光,而自己望着她的眼神是他从不会有的脉脉温柔与深情。

        蒋天生萦绕在心头的躁怒,好像渐渐被照片里温暖柔软的婚宴气氛抚平。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要发梦地以为照片里的人就是他自己了。然而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不过是跟他长得像而已。

        可照片上那一张张新知旧友的面孔,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如果真要找齐这么多相似的脸孔,那该是多不可能的事啊。

        他望着满地散落的照片,又将目光转回到那个依旧哭泣的女人身上,面色复杂。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她可以哭得这样真?

        “杨炎。”他将手中照片递还给手下,“去找人鉴定一下。”他突然心生巨大的好奇,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

        杨炎接过照片,应声离开。

        萧宵犹自蹲在餐桌上哭泣,她丝毫不觉得蹲在别人家餐桌上哭有什么不对。她只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惨透了。

        她原本以为这次是真的握紧了想要的东西,结果命运再次跟她开了个狠毒的玩笑,又一次将她从美满的家庭中剥离,扔到了这个没有她所深爱的蒋天生的世界。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古惑仔世界,没有她,没有蒋咚咚,也没有蒋锵锵。一切都按照漫画的剧情冰冷地前行。

        这一切,怎么能不让人心生绝望。

        蒋天生听着她细细的哭声,心头有些闷。他望着那些散乱的照片,望着照片中娇媚迷人的她,也望着照片里脉脉温柔幸福满足的自己。一时恍惚。

        他将蓉蓉留在身边,不过是看重她的美丽和顺从而已,他从未奢望过他这样的人还能得到一份真挚而不掺任何杂质的感情。可这个女人刚出现的时候,那样自然的亲近和依赖,令他心底生出几分难得的愉悦和错觉来。

        他想,不管那些照片的真假,只要这个女人还有几分早先待他的样子,他不介意留她在身边。

        但是,目前不管怎么说,先让她停止哭泣吧。这样的哭声听得人心口憋闷。

        可那个哭泣的人却比他更先一步地止住了哭泣。纤弱的肩膀犹在一颤一颤,仿佛凛凛寒风中无所依的蝴蝶。

        她正一声不吭地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四散的照片和资料,似乎是在考虑去留。

        蓉蓉看着她精神不济的样子,有些同情:“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萧宵一下笑出来,笑声嘲讽又冷漠:“我没病,加班加狠了,走错家门而已。”

        “可你——”蓉蓉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我没事。”萧宵爬下别人家的餐桌,蹲下身捡着地上的照片,脸色苍白,“我收拾完我的东西就会离开。”

        蒋天生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挥了挥手让蓉蓉离开这里。

        偌大的餐厅空空旷旷,他也蹲身从地上捡起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是两个花童,年纪相仿,都是十几岁的样子,满脸稚气。其中那个男孩,眉眼长得像极了他,而另一个笑意浅淡的女孩却跟眼前的人无比相似。

        这是她的孩子吗?

        “这些照片,你从哪里来的?”

        萧宵一声不吭,自顾自捡着地上散落的东西。

        他忍不住皱起眉:“我问你,哪里来的?”

        见她仍旧没听到一样,他又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

        萧宵还是没有抬头,机械一样重复着捡照片的动作。

        蒋天生忽然蹲身抽走了她刚刚捡起来的照片,满脸怒意。而那个人,终于抬起头看他。她眼角带着刚哭过的红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川一样的寒冷。

        “你叫什么?”

        萧宵懒得回答,只是面无表情抽走了他手里的照片。

        他怒极了,一把扣住她纤细手腕:“你叫什么?这些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耐的眼神看着他,美丽的脸上不带一丝感情:“你管不着。”

        他也跟着一声冷笑:“跑到我家里来大闹一场,还想对我动手,坏了我用餐的兴致。”说到最后,他又回想起她自然又亲昵地一口叼走他叉子上的食物的样子,忽然眸光深深不可辨,“可我一点也不介意家里再养一只上蹿下跳,会抢食物的宠物。”

        萧宵看着他脸上毫不遮掩的戏谑,眯起眼,毫不客气地嘲讽:“脸真大。你配吗?”

        蒋天生猛地一扯她手腕,萧宵不受控制地一下跪倒在地上,砰一声撞进他怀里。她的鼻子被他坚硬的胸膛撞得死痛,痛到眼泪都出来了。

        “你他妈有病吧!”萧宵一下火大,用力地扯着自己的手,“放开老子!”

        她那点力气在蒋天生看来根本不足为虑。他钢铁岩石一样的手臂不顾她挣扎,继续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让她紧贴着自己。看着她异常激烈的挣扎,他的笑里带了浓浓恶意与彻骨寒冷:“怎么?刚刚还又亲又抱情真意切,现在怎么就突然翻脸不认人了呢?”

        她学着他平时的样子,冷冷笑一声,这一声冷笑却寒到自己齿关舌尖:“老子认错人了。”

        “认错人?”蒋天生眯眼笑了笑,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把我认成了跟你结婚的那个人?”

        “……”萧宵突然别过眼,长睫微垂,目光莫测。

        那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是不想错过她任何表情:“认错人倒是有可能。”

        听到这句话的萧宵瞬间心神一松。

        “可你知道杨炎,知道kevin,连面对这栋房子的时候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甚至还转去了厨房。”他看着萧宵脸上一点点出现的慌乱无措,满意极了,“如果是大街上认错了人,情有可原。可你,是在我家里认错了人,这又该怎么说?”

        这又该怎么说?能他妈怎么说!

        鬼知道为什么会来这个傻逼地方啊!要她来这干嘛!给原著蒋天生当第四五六七房小老婆吗!

        呸!

        萧宵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捡起地上一张婚礼时拍的全家福,紧紧抓在手心。

        “你就当我没来过,告辞。”她挣了两挣,没挣开。她皱眉,“放开。”

        “不放。”

        萧宵抬眸看他,嘴角蓦然勾起晦暗的讥笑:“你是缺爱吗?你捧在手心的蓉蓉一直想她的天养哥,你就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一见到别人对你显露的一点好感就死抓着不放。”

        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哂笑,故意忽略他眼底暗芒:“堂堂洪兴龙头,这么缺爱的吗?难道你那么多房小老婆都温暖不了你受伤的小心灵?”

        这话,露骨又刺耳。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忍不了。

        可蒋天生不在正常人之列。

        他甚至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她们确实不太行。”

        “……”你老婆们会哭的好吗!

        萧宵瞠目结舌跟蒋天生对峙。

        大门外锁舌声动,猝不及防走进来一个人。他甫一进门,愣住。

        “老板?”

        蒋天生和萧宵不约而同望向来人。

        陈浩南突然一副被雷劈的表情:“萧宵?”

        萧宵也愣在当场:“浩……南哥?”

        怎么回事!!!为什么陈浩南认识她!这他妈是个什么情况!陈浩南也穿越了吗!

        陈浩南愣在门口,走在他身后的人纷纷都钻到了他身前,各个都是洪兴大舞台的当红话事人。

        萧宵一下子反应过来,突然大力挣开桎梏,没命了一样狂扫地上散落四方的照片。

        妈的,要是让这群人看到,不知又要扯出多少破事来!

        “……”蒋天生看着她疯狂捡照片,也觉得没必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斜斜一瞥人群,“你们先去会议室。”

        众人对这道命令没什么意见,纷纷折去了另一边的会议室。陈浩南路过的时候,还沉浸在震惊余韵里:“萧宵你今天不用上班吗?为什么在这里?”

        她脸一抖,张口就是毫不心虚的胡说八道:“我来这里出诊。”

        陈浩南还想再问,被自家老板一记眼刀逼退。

        蒋天生默不作声地帮她捡着照片,漫不经心地将那盘写着“婚礼记录”的dv悄悄收起,然后侧过脸极其自来熟地吩咐:“你先去小花园或者客房休息一下,我开完会去找你。”

        萧宵手上动作一慢,有些无语。你他妈谁啊!真当自己是我老公了啊!

        可惜蒋天生听不到她内心的骂骂咧咧,他招呼了一下门口新进来的人:“你过来,这是萧宵,我的客人,今天你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萧宵将照片装回牛皮纸袋,随意那么回头一看。

        ……居然是kevin……

        几分钟后,萧宵蹲在地上和kevin大眼瞪小眼,好像又回到了好几年前那个去芬兰浴的早上。萧宵拼命抑制住给林姝贞打电话求救的冲动,扬起手摇了摇。她嘴角扯着笑,带着点试探:“hi,最近感情生活怎么样?”

        kevin面无表情:“我跟贞贞吵架了。”

        操!

        这个鬼世界就蒋天生跟她不对头是吧!

        kevin继续面无表情开口:“你不是约了贞贞逛街吗?”萧宵一下子懂了,kevin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他妈还不快去?我也想早点见一见贞贞跟她破破冰,至于你为什么在这我就先不问了。

        可萧宵哪里敢去,万一两个“萧宵”碰上了,真的要扯下一个“这是我孪生姐妹萧白天”的谎吗!

        于是,萧宵轻车熟路就把kevin甩在了大街上。

        她坐在商场里,掏出手机给蒋咚咚和蒋锵锵打了电话,不出意外地没打通。她正想收起手机,余光瞥见蒋天生的号码。她顿了顿手,手指放在按键上,犹豫了一会还是准备试试。

        结果居然打通了!!!萧宵几乎喜极而泣。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喂?”

        啊啊啊啊!!真的打通了啊!

        萧宵热泪盈眶,直抱着手机隔着信号狂亲他:“啊啊啊我的天哪,居然真的打通了!我没想到居然真的打通了!”

        “萧宵?”那边的声音有一丝迟疑,“怎么了?”

        萧宵拍着大腿,极其激动:“我他妈跟你说啊卧槽!我又他妈不知道穿越到什么鬼地方来了,还他妈碰上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也叫‘蒋天生’的傻逼!还有陈浩南kevin杨炎!最可怕的是还碰上了你弟那个前女友蓉蓉,我跟你说过她的吧,说过的吧。真他妈的要了老命了啊沃日!你赶紧想办法捞我回去啊!我好怕啊呜呜呜!”真的好怕啊呜呜呜!

        蒋天生似乎是消化了那么一会,不动声色:“你现在在哪里?”

        萧宵想也没想:“赛格商场。”qaq

        “几楼?”

        “???二楼?”捞人要这么准确的位置吗?

        电话那头逸出一丝轻笑:“我马上就来。”

        “……”萧宵看了看屏幕上显示无误的号码,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蒋咚咚和蒋锵锵的生日是几号?”

        那边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今天?”

        “……”操!原著蒋天生你去死啊!!!

        萧宵立马挂了电话,飞速跑路。

        蒋天生带人去商场的时候,完全扑了个空。再怎么给她打电话,都是一副打死不接的样子。

        他站在商场一片刺目灯光下,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心头几番猜测,都觉得荒唐至极。

        陈浩南站在自家老板身后,只觉得莫名其妙。刚开完会,老板就当众从兜里掏出一盘dv,然后看了眼在场的人,面不改色把会议室的dv和电视都搬进了隔壁的书房。

        不是啊老板!看个不健康的录像带也没必要这样啊!兄弟们不敢笑话你的!

        结果老板进去没多久,接了个电话就急冲冲带着他跑来这里,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在车上的时候还一路挂着那样意味不明的笑,真是见鬼了。

        蒋天生望了眼熙攘商场,似笑非笑:“阿南,你给萧宵打个电话。”

        “噢,好。”陈浩南不太懂,但还是乖乖掏出手机拨号。

        扬声器里传来刺耳的驳杂声响,响了一阵后又戛然而止。他又继续打了一个,这次直接没了任何声响。

        “老板,打不通。”

        蒋天生气定神闲:“那她平时一般会去哪里?”

        “……医院吧?”

        “那就去医院。”

        “……”萧宵,你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啊!让老板这样找你!

        走了几步,蒋天生又忽然停住,皱眉:“哪个医院?”

        “……圣布里恩。”

        圣布里恩确实有个叫“萧宵”的医生,但是萧医生今天不上班。

        蒋天生看了看墙上那一排巨大的医护人员一览表,一眼就找到了她。

        弯眉浅笑,明媚天然。

        他看着这张脸,眼底跃出几丝迷茫。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生出了这样巨大到无可抗争的又不可思议的执念。疯了吗?

        耳边听着杨炎对于公务的催促,他想要不今天就算了吧,反正陈浩南认识她,她也还在这里上班,跑不到哪里去的。

        萧宵跑出赛格后,电话催命一样响起,她一个都没敢接。一路东张西望跑到了一家僻静的小店。她现在真的好想找一下这个世界的“萧宵”,好奇她是怎么过来的。还想告诉她如果过得不开心,就去推一推老宅的门。

        她想问问林姝贞她们在哪逛街,但从没见过开口就是“麻烦问一下我人在哪”的寒暄。她也怕让林姝贞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想想还是算了。

        各有各命,还是先别管了。

        小店在晚上八点就关门了,萧宵抽出塞在手机电板后的纸钞,磨磨蹭蹭付了账,拿着剩下的钱去隔壁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扛着去了不远处的江边。

        她独自坐在江边观景路的草坪上,浑身嚣嚣酒气让蚊蚁都不敢靠近。

        妈的,傻逼穿越。

        她心怀无可纾解的苦闷,一罐接一罐喝着啤酒,喝空了就喀嚓咔嚓将易拉罐捏成一团皱巴巴的抹布。她心里带着气,总觉得这样捏起来就像捏死原著蒋天生一样爽。

        等到捏扁了七八个易拉罐,她已经醉到觉得自己可以一拳打死一个原著蒋天生了。

        飞驰的车外,霓虹如霞,绚烂盛开在这座不夜城。

        蒋天生望向车外,入海的江河折射着城市所有耀眼灯光,江边那个熟悉的身影晕开岸边所有耀眼的霓虹,像针一样直直刺进他眼中。

        蒋天生一下坐直了身子:“停车!”

        杨炎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话地一脚刹车。他眼看着老板下车后径直往江边走。怎么着?今天受了太大刺激所以想在江里洗个澡冷静冷静?然而等他看见草坪上那个独饮的人影时,他好像有那么一点懂了。

        萧宵打着哈欠,吹着江风,一口一口灌着酒。虽然表面看来一切正常,但其实已经醉到没什么判断力。

        深茶色的手工皮鞋踩在绿油油的草皮上,惊扰了一路鸣虫。

        晚风拂过她的身,又吹到他脸上,他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跳得又沉又缓。

        萧宵又喝完一罐,烦躁地将空易拉罐“咔嚓咔嚓”捏成一团废纸,伸手要去拿下一罐的时候,被风吹得冰凉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按住。

        她回头去看,那人半蹲在她身后,一双沉黑眼眸与她平静对视。

        萧宵眯着一双朦胧醉眼,仔细辨了辨,笑意甜甜:“你来啦?”

        蒋天生点点头:“我来了。”

        但她眼中还带着点不信任的光:“那你是我的阿生哥还是那个原著蒋天生傻逼?”

        面对这样的送分题,蒋天生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傻逼”?

        他望着她醉人的笑意,呼吸着她吐露的芬芳,受蛊惑一样地撒了谎:“我是你的阿生哥,我来接你回家。”

        萧宵脸上笑容大的快要盛不住,只张着手臂,等他来抱,笑容稚气又妩媚。

        蒋天生俯身想抱她,却猝不及防被她一个用力拉到地上。她一个翻身,死死压住了蒋天生,动作极其熟练。

        她几乎失去了焦点的迷蒙醉眼凑到他脸前,仔细看了看他,又捏着他的脸认真检查了一番,醺醺醉眼中犹存一丝戒心:“蒋咚咚和蒋锵锵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蒋天生掐着她的细腰,微微错开眼,没什么底气:“反正不是今天。”

        萧宵歪头想了想,只觉得这个答案是正确的,于是她高兴地惊呼一声,抱着他又亲又啃。蒋天生原本还以为被识穿,现在倒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他伸出手搂着萧宵,毫不心虚:“怎么了?不相信我是阿生哥?”

        萧宵抱着他不肯撒手,吐着酒气说胡话:“哼!今天有个傻逼,跟你一模一样,我跟他吵架,他居然还想叫人打我。”

        蒋天生抱着她,只敢嗯嗯作声,也没有反驳她。明明是她在别墅发了一通脾气,然后跑得人影都不见,现在居然倒打一耙。

        “嗯?”萧宵忽然捧着他的脸,瞪着他,语气非常不满,“你为什么不骂他?”

        “怎么骂?”

        萧宵搂着他脖子闹起来,像极了无赖:“我不管,蒋天生那个傻逼对我不好,你要骂他!骂死他!”

        “好。”蒋天生全盘接下她的撒娇依赖和无理取闹,摸摸她的背心,安抚着她,“蒋天生那个傻逼,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嗯。”仿佛像是被揉顺了毛的猫咪,萧宵此刻抱着他直打哈欠,“要叫浩南去打他,还要叫上太子,还有kevin,还有……还有……”她的声音渐渐轻下去。

        蒋天生抱着她,一动不动。眸光黯而辽远。

        早些时候他看了那盘婚礼记录的dv。

        他看着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看着那些和他的朋友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心里没有丝毫惊惶与恐惧,仿佛只是看着老友在平常地欢闹。

        他看着画面里那个跟他有着同样面孔的人含笑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封住她甜美呼吸。

        那一瞬,他仿佛可以与屏幕中的人通感,仿佛自己也能切身感受到她柔软芬芳的亲吻,全心全意的依赖珍爱。

        可是,嫉妒和另一种浓稠得像永夜一样的情绪,在他闷热而晦暗的体内疯长。这种情绪汲取着他内心深处仅存的一点热情和渴望,化作自身养分,破天生长。那些伸展的枝桠与根系,撑开了他的□□与灵魂,将他搅裂成破碎的、混杂着灵与肉的、残破的一片一片碎屑。

        痛苦吗?

        不,他只觉得荒唐又酣畅。像是痛饮甜蜜鸩酒,那点微乎其微的折磨与恣情纵意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想,自己要么疯了,要么就是快死了。否则他涸泽一样的躯体,怎么衍生得出这样磅礴而迅猛的感情。

        窗外夜色如墨,星如点。房间内灯光昏黄,暧暧近天明。

        萧宵毫无负担地抱着被子呼呼大睡。蒋天生搂着这个没心没肺倒头就睡的人,眸光沉沉。

        等她醒了要怎么解释,要怎么留下她?

        仿佛是探觉到了他的心声,萧宵皱皱眉,在梦中渴醒。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开口。

        觉不出他有丝毫异样的萧宵掩嘴打了个哈欠,回身去找床头柜上的水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关灯?”

        可惜,精巧的床头柜上并没有放着任何水杯,连床下的地毯花纹都和平时不一样。

        萧宵一下清醒过来,整个人皮球弹跳起来,一下离他两米远。她眯起眼,眸光危险:“你怎么在这?”

        蒋天生抬眸看她一眼,动了动僵麻的手臂,习惯性哂笑:“这是我家,我当然在。”

        “那我怎么在这?”

        他扯着嘴角看她一眼,眼神促狭,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说呢自己没点数吗”。

        萧宵使劲那么一回想,猛地一砸脑袋。悔得龇牙,直想给自己两巴掌。妈的,一喝酒就干傻逼事,明天开始就戒酒!

        两人沉默对峙之时,窗外悄悄漫进来清凌凌的晨雾,静静沉在她脚底。谁都没有注意到。

        萧宵昂了昂下巴,非常凶:“你想干嘛?”

        蒋天生将手枕到脑后,闲闲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突然闯进我家,给我看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照片和录像带,让我精神恍惚,心神不宁,还谈崩了一个大单子。”

        萧宵皱了皱小脸,沉默了一小会后,诚恳发问:“你能不能要点脸,好好走你的人设行不行?”

        他发出一声轻笑,毫不介意。

        昏黄灯光下,房间内已经翻涌出一层极淡极淡的薄雾,看起来像是要埋葬一切。

        蒋天生的目光越过薄薄雾气落在她脸上,他眸中黯光灼灼,带着试探与审视:“在你的世界,我是不是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听到这样的话,萧宵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和惊诧。她知道蒋天生聪明,脑子里离奇想法众多,不然当初也不可能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而他心中那个荒诞无稽的想法几乎是立刻就被证实。

        遥远天际,曦光带着暖意,沿着地平线往上窜。这点曦光催生得雾气像藤蔓裹住了萧宵。

        她终于觉察出不对来。房间里的雾气四面八方而来,不止是从窗外而来,也从墙壁上一丝一缕渗出来。这些羽毛一样的雾气像是有生命一样,一点点聚拢到她身上,带给她仿佛睡意浓倦时的阵阵恍惚。

        蒋天生皱眉看着她一口一口被迫吸入那些不寻常的雾气,心口涌上阵阵不安。他想替她挥走那些雾气,可雾气也只是在他抬手那一瞬散去,紧接着又聚集回来,且比之前更快,仿佛是迫不及待想将她吞噬。

        “没用的。”萧宵耸耸肩退离一步,雾气随着她的动作散开几缕,“昨天我就是这么来的,现在也要这么回去。”

        “回哪里?”

        萧宵翻翻白眼:“当然是回家啊。”

        “你还会回来吗?”

        “……”她稍愣,继而有些复杂地盯着这个原著蒋天生,这老家伙都缺爱缺成这样了?

        “你——”他不去辨她眼中情绪,舌尖凝了几个字,咽不下,吐不出。他想问“你能不能留下来”,可根本说不出口。

        她凭什么留下来陪着现在的自己?明明另一个世界的“蒋天生”比他好上千百倍。

        雾气带来的困意一阵一阵侵袭而来,萧宵觉得自己大概不能站着睡过去,但是她也不想躺到那张都不知道有几个女人睡过的床,就索性坐在了地上。

        她抬头看了眼面貌模糊在雾气中的蒋天生,一扫先前复杂神色,面上尽是璀然得意:“哼哼,我可是要走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江湖不见。”

        “你很高兴?”

        “我回家我当然高兴!”她眯眼笑着,得意到开始忘形,“永别了,蒋老鬼。”

        蒋天生也蹲下来,原本被蔼蔼白雾遮住的模糊面貌一下在她面前清晰无比。他看着她,也跟着她笑,目色散漫而锋利:“这个世界,应该还有另一个叫‘萧宵’的你吧。”

        萧宵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急忙狡辩:“没有的事!仅此一家,别无分宵!”

        蒋天生笑意不变,眸色望不到底:“血管外科,萧副顾问医生,工号82546。”

        “……”槽!这狗东西又把自己查了个底掉!

        她垂下眼,突然认输,复又抬眸看着他,脸上一片可怜又恳切的神色:“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去找她,记得帮我转告一句话‘如果过得不开心,就去推一推老宅的门’。”

        姐妹!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蒋天生还想问些什么,下一秒,萧宵眼一闭,整个人像晕倒了一样倒地。他急忙伸手去扶,可她整个人忽然消失在他眼前。

        只有一团带着夜色微凉的雾气穿过他的手,铺向地面,砸出一片滚滚云雾,又渐渐消散在一片曦光里。

        萧宵再次渴醒的时候,发现蒋天生还在抱着她,她一时就有些不确定。悄悄转了转脑袋,发现床头柜上放了她所用惯的水杯,房间摆设也是她熟悉的模样。

        回来了?

        她大大松了口气,一头砸回蒋天生臂弯里。

        蒋天生一下子被砸醒,仰起头看着怀里的萧宵,神情茫然。萧宵没事人一样伸手把他的头按回去:“继续睡继续睡。”

        “……”

        突然,想起什么的萧宵又猛然坐起身,危险地盯着摸不着头脑的蒋天生:“我问你,蒋咚咚和蒋锵锵的生日是几号。”

        “三月六号。”

        萧宵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这个蒋天生是真的,然后她打个哈欠,又无事发生一样躺了回去。

        蒋天生:“……”

        他看了眼闭眼恬睡的萧宵,又瞥了眼窗外迷蒙天色,回想刚刚梦中那个六亲不认的萧宵,心有余悸。方才那个梦,真实到他差点醒不来,还好被萧宵一头砸醒。

        也还好只是个梦而已。

        他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轻轻躺了回去,又忍不住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萧宵被抱得有些不舒服,梦呓一样不满嘟囔一声,费劲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茫茫世界的另一端。

        萧副顾问医生刚下班就看见一辆骚包红的跑车在她面前疾驰而过,她朝天翻了个白眼。

        tui!

        有钱狗不得好死!尤其是陈浩南!

        她刚骂完,那辆跑车嘎吱一声停住了,又慢慢倒回到她面前。

        陈浩南摘下墨镜,露齿一笑:“要不要跟我去蒋先生的泳装趴啊?”

        萧医生一声冷哼,自动忽略了“蒋先生”是个什么东西。她问:“有好看的小姐姐吗?”

        “有啊,很多。”

        萧医生极其熟练地一下翻进黑车:“走!向着泳装小姐姐出发!”

        陈浩南挑挑眉,一踩油门。艳丽的跑车载着萧医生对泳装小姐姐的满腔热忱,向着霓虹尽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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