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轻生

时过初春，惊蛰前后，日落时分，苏念安站于城墙之上，俯瞅这幽幽大地，离开京州太久了，这偶有动荡的帝丘让她时常恍惚，这天下是否算得上太平！

        怜青给苏念安披上外袍，轻声嘱咐道“王妃，该回府了，王爷不多时就该进城了。”

        齐承允又打胜仗了，这帝丘若不是有他，只怕早已覆灭。

        苏念安撵了撵外袍，正欲转身，一个相似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身侧，其实也算不得突然，这城墙上能目送齐承允离开且注视着他凯旋的人从来都是她苏念婉，齐承允唯一放在心上，偏爱至整个帝丘人尽皆知的尊王妃。

        “姐姐不一起等王爷回城吗？”苏念婉言语很轻，眼带笑意，被偏爱的人时刻容光焕发，头上的钗环甚至都远胜于她这个正一品的王妃。

        “夜里风大，我身体不适，先行一步。”无再多言，说罢转身离开。

        苏念婉也没有挽留，说来可笑，出府前亲如双生姐妹，如今倒因为一个男人形同陌路。

        怜青扶着苏念安下了城楼，还不忘回头望了一眼，确定隔墙无耳后才替主子不值“明明您才是王妃，尊王妃却总摆出一副自己才是王妃的款。”

        愤愤不平的从来都是身边的人，苏念安倒是没有抱怨过“我与王爷是强行连的姻缘，到底是我拿走了五妹妹王妃的尊位，怨不得别人。”

        “这事与您何干，是王爷自己弄错了您的手帕被圣上误解才赐的婚，王爷也如愿迎了五小姐进门，您什么都没做错，偏偏还不被善待，知道的知道您才是正一品，不知道的还以为尊王妃才是正一品，明明她只是个侧夫人，不过是王爷心疼她，给了一个好听的由头罢了。”

        是啊，苏念安又做错了什么呢，这一切也不是她夺来的，所有人却都将她视为罪人！

        半个时辰后的王府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将士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热闹都是前厅的，苏念安的后院只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唯有的声响便是下人走过的脚步声。这太冷清了，冷清到夜里荷塘发出的扑通声都显得震耳欲聋，仿佛天都要塌了。

        怜青在荷塘里打捞起苏念安，顾不上整理仪容更考虑不了前厅的喜闹，此刻的她像极了一个“丧门星”突然打破了前厅的祥和。

        “王爷，你快去看看王妃吧，王妃快不行了！”

        众人四目相对，虽知帝丘王王妃不受宠，却好歹也是昭告天下的王妃，此刻生死未卜却不曾在王爷脸上看到半分悲伤。

        苏念婉在随着一起去临楼阁的路上摔了一跤，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这怎么这么黑！”

        齐承允在扶起苏念婉的间隙往四周望了一眼，确实太黑了。

        他几乎不会来这，来这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就算如此，苏念安毕竟也是他的正牌王妃，怎么她住的阁院却没有几盏灯。

        “王妃几乎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说是休息得早，院子里也没什么人，便不让点那么多灯。”怜青的言语间都带着哭腔，她的主子生死未卜，来看她的人却还漫不经心。

        踏进苏念安的寝室，有一阵好闻的熏香，和一盏昏暗的灯光，齐承允命人点亮了整间屋子，灯火通明的房间才得以看清苏念安苍白的脸。齐承允有一丝恍惚，她是一直这么瘦还是近来才变瘦的？他太少见到她，对她的印象几乎没有，眼前的她瘦弱到仿佛一碾就碎。

        大夫在一旁诊治，齐承允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一圈，屋内陈设虽少，却十分雅致，特别是屋内的那抹熏香，独特且令人身心畅然。

        阿嚏······苏念婉抽了抽鼻子，齐承允这才注意到这屋里确实凉了些，叫来怜青便问“夜里凉为何不点炭火？”

        “惊蛰一过王妃便不让时时燃炭火了，院子里分到的炭火本就不算多，开春稍微暖和了些，说是省着用可以熬过初春。”

        “王府上下皆是尊王妃在打理，偏你们院子炭火少？”齐承允话一出口怜青不但不怕，反而还有种豁出去了的架势，主子怕是不行了，那她也没必要再替主子小心翼翼的应付了，张口便道“不是尊王妃刻意为难，是这整个帝丘都知道王妃不受宠，百姓不识王妃，府里掌事的也不曾把王妃看在眼里，为了克扣银钱私下不知少了我们多少东西，我们见不到王爷，王妃也不让我们生事，她享不得王妃的殊荣，只想相安无事的在府中了此余生，奴才心疼王妃，闹过一次，结果就不止是少几根炭火这么简单，至此之后整个临楼阁的奴才都成了有嘴的哑巴，只怪自己命不好，就在王爷凯旋回城之前，奴才都领不到今夜前厅庆贺的吃食，纵使王爷不在意王妃，可好歹也是圣上钦赐的姻缘，不求把王妃放在心尖上，总也不能连个宾客都比不上吧！”近日来总觉得王妃怀有心事，怜青怎么都想不到上午还好好的人竟在午夜毫无征兆的跳了荷塘，妄想就此了结余生。

        “放肆，王爷做事你个奴才哪能多嘴！”掌掴怜青的是跟在齐承允身旁出生入死的陆淮，必然也是不把王妃放在眼里的众生之一。

        大夫拂着汗走过来，三言两句就给苏念安下了死期“王妃只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怜青哭喊着爬到苏念安身边，这是她自幼陪着的主子呀，向来温婉可人的主子，这辈子待人亲和，生得貌美，身份尊贵，却又福薄命浅的主子啊！

        一旁的苏念婉心里一惊，专宠多年，她不曾对姐姐有过半分愧对，这一刻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从前在府里，那个永远护着她的二姐姐，她们明明那么好，哪怕她嫁给了自己心爱之人却不曾僭越，多年来更没有与她相争，明明她才是更为尊贵的王妃，却处处受制于自己这个尊王妃，她又何曾抱怨过！想到这些她胸口闷得慌，独自走了出去，许是临楼阁太黑而自己又几乎不来，以至于下一秒苏念婉一个不留意也落进了荷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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