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什么是规矩

窗外暮霭沉沉，庆贺的声音响彻天际。窗内烛火莹莹，烟香缠绕着寂寥。绛罗红锦铺就的大床上，只有一位新娘坐着。

        脱离那热闹喧嚣的氛围，云九戈慢慢冷静下来。索性屋里没有其他人，她干脆放开了性子。回想起婚礼上钦奎的举动，揪着红裙不断的抱怨。

        “亏我提心吊胆，小心准备了半天，结果你什么都糊弄过去！一点规矩都没有……”

        抱怨完了，云九戈又开始思考这桩突然冒出的婚事来。

        “话说！我干嘛随他安排，匆忙成婚？”

        她凝神细思，自己好像一直都被钦奎带着走。钦奎带她来妖界，留她在这里，又告白求婚，最后自己就稀里糊涂地穿着嫁衣坐这里了。

        想来自己堂堂天界武神，怎就遇上钦奎这个恣意狂妄，随心所欲的冤家。

        “早知道有这个结果，当初打架时，就该离妖界远一点！”

        云九戈轻叹一声，转而又冒出个想法，“要不，现在就逃吧！回神界去！”

        可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妥。干脆起身下床踱步凝思，“妖皇、圣君和一干大妖都堵在宫中，自己能跑哪儿去！”

        “要不，告诉钦奎，我不想成婚了？”云九戈蹙眉，“这更不可能呀！”

        她想来想去，也没个解决办法，最后扶额叹道：“我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这桩婚事呀！话说我也没答应他吧！那怎么就走到这一步呢！”

        突然！云九戈心中炸出一个冷冽的声音：“武神云九戈，速速归位！”

        这是封擎的出战令！

        云九戈惊愕不解，战事才歇了多久，怎么又要打起来了！

        征战令一出，她回神界的理由更充分了。然而刚才还想着怎么回去的人，此刻又慢慢坐回了床上。

        没了推脱的理由后，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不舍。

        可如今再不走就真没机会了！

        云九戈顿觉全身无力，趴在床上轻抚着红绸缎被。妖界的生活，就像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波澜。

        只是湖水能再平静下去，但心却不复淡漠。

        她生气钦奎横冲直撞、任意无拘的性子，总是不顾她意愿胡来。可那些从未见过的世界，又着实让她欣悦。

        她既恼恨钦奎，又总在想起他时，生出一股欢喜来，最后连那些个恼恨也被喜欢冲散。

        走还是不走？

        理智已经远去神界，心和身体却还停留在原地。

        云九戈骤然明白过来，缓缓闭眼，从头到尾，不愿离开的都是自己！

        天光消逝，这里依旧亮如白昼。钦奎推开贴着朱红喜字的大门，先是立在门口收敛一下妆容，后抬步进去合上房门。

        层层珠帘翠幕、细帷纱幔勾画出一个妙丽倩影。

        钦奎按下激动的心情，一步步掀帘而入，面前的倩影逐渐清晰。最后，一个天姿丽容、出尘脱俗的新娘蓦然现出。

        云九戈满腹心事，没注意到钦奎来了。

        而钦奎再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直接将人扑倒在床上。

        云九戈陡然受惊，再看到钦奎开心的样子，顿时泪盈眼眶，欲坠未坠。

        钦奎见她这样，登时就慌了，连忙从她身上起来，急哄道：“筝儿，你怎么哭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云九戈听到他说自己哭了，连忙背过身去，闭上眼忍回泪水，独自咽下那莫名的委屈。

        待到心情平复，她转过来冷静道：“我没哭！”

        “你刚才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呢！”钦奎语气轻松，只当她太过紧张了。

        只是他话音才落，云九戈又沉声重复了一句：“我没哭！”

        钦奎脸上轻松的表情逐渐消失，他贴近一步，关切而认真地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云九戈回头盯着那些幕帘，淡淡回了句。

        钦奎不信这话，一把扳过她肩膀，“这绝对有什么！筝儿，你告诉我好不好！”

        云九戈望着那双金色的眸子，刹那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悲伤又涌上来。

        一直对立厮杀的两人，此刻却成了夫妻。这才叫造化弄人呀！

        可这造化，实在不太干脆。两人过了今夜，又是那战场上的仇敌。

        云九戈隐隐生出一丝厌恶感，那是对这场战争的厌恶，是最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东西。

        没错！她不会讨厌战争，不会违背天条。

        只是，这心中的哀伤又该怎么处置呢？

        钦奎见她神色越来越哀伤，不禁急了起来：“筝儿，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云九戈一听这话，滔天的悲楚终于找到了出口：“对！是你！”

        她忍着泪，努力维持着表情，用近乎疯狂的语气，宣泄心中不满：

        “你总是怎样！不听我的话！一点儿规矩都没有！随心所欲，恣意妄为！这是我们的婚礼！你为什么就不能收敛下！”

        “那赠扇一节，我想了好久的话，说都没个说处！别人来恭贺，你就知道拉着人家喝酒！还老半天不回来！”

        她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些，但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些。

        钦奎沉默许久，托起云九戈的右手，从胸前拿出却扇交到她手上：“抱歉！筝儿！要不，你现在说，我一定认真听！”

        他眼神真诚坦然，那些伤人的话就像细风吹石，没对他起任何作用。

        云九戈望着手中的却扇，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吉时都过了，有什么用！”

        钦奎缓言：“我是妖，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就是我的本性。那些规矩对妖而言，就图个好玩。我若是知道你这么在乎，一定会好好按规矩来！”

        接着，他又换了一副轻松的口吻，“我们两个就在这儿，可不是吉时？筝儿，你说吧！”

        云九戈扑闪着泪眼，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准备的话说了出来。

        “妾身不过浮云青萍，浮云无脚，青萍无根。飘零天地，幸得君牵。浮云化雨落潭，青萍停步依岸。茕茕孤女，为君妃妾，心喜怀恩。星光微渺，引向指路。妾身荏弱，仍愿侍君两侧。不求解难，只为排忧。但君莞尔，足慰妾心。”

        涓涓深情皆付款款细语，奈何作为听者的钦奎是一头雾水。他愣了半会儿，终于意识到云九戈说完了，立马醒神过来，“哦！筝儿说得真好！”

        “哦？”云九戈很是不解，“你就一个‘哦’！”

        钦奎赶紧补充“我还夸你说得真好！”

        云九戈不买他的账，“钦奎！你真就敷衍我是吧！”

        钦奎以为自己漏了哪一步，连忙告饶：

        “筝儿，你知道我不懂这些规矩，就饶过我这一回吧！以后我一定跟你好好学那些规矩，保证在你面前规规矩矩的！”

        云九戈怒气未减，直接甩开脸，不理钦奎。

        钦奎小心观察了会儿，把人抱过来，好声哄道：“筝儿，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明天再说吧！”

        话还没说完，手上就不老实了。

        云九戈打开那双毛手，从他怀中坐起身子，眼神冰冷，语气淡漠：“你既然要学规矩，那就学好了再说！”

        “啊！”钦奎愁眉不展，想要求求云九戈，奈何她态度坚决，就是不松口。

        没办法，他只好浇灭满心热火，起身脱衣，准备睡觉。

        然而，等他站起来脱衣时，云九戈也跟过来帮忙了。玄色的外衫脱下，露出朱红绣袍，煞是喜庆。但身边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喜庆了。

        钦奎不解：“筝儿你不高兴，怎么还过来？”

        “这是规矩！”云九戈语气平淡。

        就是这四个字，钦奎突然兴奋起来，反身抓起云九戈的手，悦然道：“你看！规矩也不好！”

        云九戈看他大惊小怪，更是不高兴，“你又怎么了！”

        钦奎开心道：“你为这破规矩，心不甘情不愿地来伺候我更衣，不就证明这些规矩多事吗？想来规矩是方便人的，都让你为难了，你还守它做什么！”

        云九戈心中微微触动，面上还是冷然之色，“你要是借口不学规矩，那可不行！”

        “我不是说这个！”钦奎握住云九戈的手，举到胸前：

        “我不想见筝儿难过，所以在我面前，那些规矩不守也罢！筝儿，你就随你性子来，高兴就做，喜欢就拿！”

        云九戈感动不已，抬眼看着钦奎的金瞳，脸颊逐渐热了起来。她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低首垂眸，小声道：“你既然这么说，自己更衣去吧！”

        钦奎没意识到她的害羞，为了讨她欢喜，立即大献殷勤：“按规矩，我也该伺候娘子更衣！”

        说完，捞起云九戈抱住，往妆台走去。

        云九戈还没来得及反驳，身子陡然一轻，“钦奎！我先定条规矩！你不能抱我！”

        “我是妖！本来就没规没矩的！”

        “你！”

        妆台前，钦奎一边帮助云九戈摘下凤冠朱钗，一边说道：“我不懂人族那些规矩，在你答应我求婚后，我问了三弟许多关于人的事。那时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过分。”

        “亏你现在才知道！”云九戈余气未消。

        钦奎取下最后一只金簪，缕缕乌发飘然而下，“我这么冒犯你，你还是答应了我。所以我想为你举办一个最隆重的婚礼，让妖界子民都来为你庆贺！”

        “这样啊！”云九戈心虚不已，原来人间还有这种规矩，幸亏钦奎没多想。

        她正在庆幸呢，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云九戈往身后望去，钦奎神色落寞，轻叹道“我原以为你会开心的，没曾想，反惹你生气了！”

        “其实……我也没多生气！”云九戈回首。

        看到万妖齐贺的场面，不论是谁都会动容的。云九戈也不例外，若让她来说，那今天一定是她最开心的日子。

        但就是因为太开心，太在乎，所以才不能容忍这一天中，任何小小的纰漏。

        钦奎闻言，转愁为喜，“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云九戈本来想多矜持会儿，可一看到钦奎乞望的眼神，顿时心就软了下来，“不生气了！”

        “那我们休息吧！”

        钦奎立即抱着人来到床上。

        云九戈还以为就是单纯的睡觉，等到钦奎扑过来压在身上了，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儿，警惕道：“你干嘛！”

        “我不想守规矩了！”钦奎看着身下的娇羞丽人，“谁让筝儿太漂亮了！”

        满室烛光，独他面上暗了几分，显得那双金瞳熠熠生辉。

        他紧盯着云九戈，犹如一头危险的猛兽，用目光锁住自己的猎物，侵略之意中又藏着丝丝欲念。

        “你不是后悔冒犯我吗？”云九戈最后挣扎。

        钦奎认真道：“是你要我守规矩的！按规矩，成婚之后就不算冒犯了！”

        云九戈顿觉无语。

        钦奎轻轻在她唇上一点，“筝儿，以后在你面前，我一定守规矩。你在我面前，就不用守什么规矩了。要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会吃亏的！”

        这番话是调情亦是真情，云九戈卸下防备，算是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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