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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渡亭楼典故


渡亭楼建在江边,介于渡口与马道之间,来往的商客,远行人与归家人都相聚于此,在渡亭楼设宴,摆饯别酒,或者是设接风宴。

        故而,渡亭楼生意兴隆。

        此时,正值傍晚,余霞辉映江面,红光粼粼,渡亭楼的客人比往常时候多了不少,楚天佑三人在渡亭楼前被小二拦下了。

        “客官,不好意思,今天本楼满座了,若要喝茶吃饭,还请移驾别处。”

        丁五味踮脚望着渡亭楼里的人,道,“生意这么好啊!”

        “请多担待。”

        “好吧,看来今天是咱们来晚了。五味,咱们去别处走走吧。”楚天佑道。

        丁五味指着渡亭楼,道,“这就不吃了?”

        白珊珊道,“你看都没座位了,还吃什么?咱们去别的地方吃吧。”

        “也好,”丁五味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有钱上哪不是吃呢。”

        于是,他们三人在渡口附近的一个竹棚饭店里解决晚饭。

        “老板,点菜!”

        丁五味活像个阔气的,一到竹棚饭店,坐下了,拍着桌子就喊那饭店的老板。

        老板身上披着抹布,用围裙擦了擦手,到了他们这桌前来。

        “客官,吃点什么呢?”

        “你这儿有什么好菜推荐?”丁五味问。

        “我们这儿头道汤好,用的是这江里的鱼,现捞现宰,现熬的汤。菜的话,有新鲜的卤鹅和江鲜,咱们本地的野菜小炒,您看怎么样?”老板道。

        丁五味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就这么上菜。”

        “好嘞!”

        随后,老板从水缸里捞了一尾鲜活的鱼,干净利落地处理了鱼鳞和内脏,在砂锅里倒入了山泉水,将处理干净的鱼放入水里,架在火上炖。

        这竹棚饭店只有零星客人,不像旁边的渡亭楼那样热闹,老板一个人也就忙活得过来了。

        “老板,你把饭店开在渡亭楼旁边,生意难免要萧条的。”丁五味开口跟这个老板搭腔。

        老板笑着道,“客官,这点生意,够我养家糊口就好了,我可不求大富大贵的。”

        楚天佑道,“但怎么开在这里了?渡亭楼生意平常的时候,你这饭店不是门可罗雀?”

        老板道,“客官,我原本是这渡亭楼的东家茶三娘的家仆,原本也是渡亭楼的小二。只是后来茶三娘病了,身体每况愈下,她病故前一日,要我带她来渡亭走走,她在碑前站了很久,当晚回家,就病故了。我替她料理完了后事,渡亭楼换了新东家,说任我去留,我因为顾念茶三娘的养育之恩,也不愿跟新主,就请新东家允许我在这里开个饭店糊口,守着亭碑,平淡度日。”

        老板几乎将自己生平娓娓道来。

        白珊珊望着远处的渡亭,对茶三娘的身世很是好奇,“你们叫她三娘,是因为她在家中行三?她没有家人?为何会如此孑然一身,病故时只有你这个家仆替她料理身前身后事?”

        “姑娘你有所不知。”老板一边做菜,一边道,“三娘自幼孤弱,没有亲人,到处给人打杂为生。因为她为人机敏,左右逢源,又遇贵人,得了些银两在此开个茶楼,以为生计。这江边从来人口繁密,所以她的茶楼经营得风生水起,大家便称她为茶娘子,像是戏院花名一类的称呼。”

        “那后来呢?”楚天佑追问。

        “后来,她和一位年轻的公子相识,两人相谈甚欢,互生情愫。可是当时晁禳国连年内战,秋收不保,想要破我白渡关之防,入关夺粮。公子是心怀天下之人,恰逢秦鼎关将军征兵。于是,他便在江边的马道与三娘分别,欲往白渡关当兵,三娘也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并没有挽留。临行,公子三步一回头,最终扬鞭策马一去无回。茶娘子在他回头的地方建了这座三步亭,希望远行的人能够在此一叙别情,她也常常在此思念远行人。她因建三步亭闻名,后来大家就称呼她为茶三娘了。”

        “那渡亭前的那块碑?”楚天佑发问。

        “那叫劝停碑,也是三娘所立。她说,有许多人自以为去去就回,最终一去不回。她在碑上刻了一首诗,劝远行人走三步要停下来,与人叙别,以免遗憾终生。”

        白珊珊听着老板这话,又见他眼里泛着星点泪花,知道他想起往事,感怀了。

        “所以,其实公子从军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了。”白珊珊笃定道。

        “是啊,这是三娘毕生的遗憾。但她临终前说,三步一回,于她足矣。”

        楚天佑起身往三步亭走,在亭前见到了那块劝停碑,看着上面深深刻着的诗文。

        “马道终日难绝尘,水路从无浪波平。此去三步有一亭,扬鞭无回这一生。”楚天佑抚扇,想着原来那船夫说的,其实是茶三娘劝停碑上的诗句。

        白珊珊也到了他身侧来,也念了一遍碑上诗文,楚天佑忽然惊觉内有深意。

        “此去三步有一停,扬鞭无悔这一生。妙哉!哀哉!”

        ……

        “若非在三步亭耽误了些时候,现在我们怕是已经坐上了去往棠州的马车了。”

        梁大娘被梁文生扶着在临窗的座位上坐下,她双目无神,笑着对道姑道。

        “梁夫人,也是多亏了这渡亭楼的孟四娘,她指引我去斑芝树下找梁郎,我在斑芝树下问了那些孩童,才知道你们已经收拾行囊准备离开锦州了,幸好来得及。”

        道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梁大娘的双目,发现她的眼睛似乎并没有见好。

        她眼神探向梁文生,梁文生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

        道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准备伸手来倒茶,她没想到,梁大娘失明已久,耳朵十分灵敏,竟然听见了她的叹息声。

        “不知,可是延州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叹气?”梁大娘问。

        道姑和梁文生、苏欣慈对视,随后对梁大娘道,“夫人,实不相瞒,我师傅已经羽化了。”

        “慧如师太…羽化了?”梁大娘有些错愕。

        “是的,她将后事交代我,便羽化登仙了。”道姑虽然有些感伤,但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于她于师太这些修道之人来说,皆是平常。

        梁夫人也明白,她自己也是经历过这些人生常事的人,并不耽于此。

        “此后,你是否继承师太衣钵?”梁文生问。

        道姑摇了摇头,“我修行尚浅,只学到一些皮毛,也不像妙贞师姐一样能悬壶济世。所以,师傅让我自行去留,不必为道观拘束。”

        苏欣慈问,“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想游历四海,只是临行前,我记得梁夫人担忧秦姑娘,特来相告。”

        “凰儿?”梁大娘忽然有些不安了。

        “娘……”梁文生想安抚她。

        道姑也忙解释,“梁夫人,您放心,秦姑娘安然无恙。朝廷派来了一个督军,整肃延州,处置了阜正风和屠龙会一干人。秦姑娘因为是屠龙会的卧底,得了特赦,督军请示了国主,放她回家去了。”

        “回家?和程公?”梁文生问。

        道姑摇了摇头,“回赵家去了,听说赵父虽然故去,但她还有个兄长在,所以她回去与兄长团聚了。她临行前,写信央我将此事告知梁夫人与梁郎,怕你等记挂。”

        “如此也好。”梁夫人叹了口气。

        “二位客官,请坐。”

        他们身边的桌子忽然坐下了两个客人,衣着朴素,都是粗麻衣衫,风尘仆仆的。

        一个年轻些,约摸三四十岁,满面胡茬,不曾清刮,容貌瘦削,棱骨分明。

        一个年长些,五六十岁的模样,蓄了胡须,倒不像年轻人一样凌乱,面容也圆润些,但稍显行途的疲惫与倦怠。

        梁文生一行人怕人听了话去,都开始喝茶吃食。

        这二人点了茶饭,小二正要去吩咐厨房,年轻人叫住了他,“小二,你家掌柜呢?”

        小二一愣,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客人,小心翼翼地问,“您找我家掌柜的作甚?”

        “不做什么,只是进了这锦州,听闻渡亭楼耳目通达,想跟你家掌柜的买点消息。”年轻人道。

        小二警惕性又起来了,虽然孟四娘是偶尔会做这样的营生,但也不曾摆在台面上来,此处人多嘴杂,怎好应他?

        “客官,我家掌柜不曾做这等营生,你还是寻了旁人吧。”小二道。

        年长些的人问道,“那跟你家掌柜打听点锦州的事情如何呢?”

        “那您向我打听呀!”小二略有些不耐烦了。

        “你哪懂些通达之事。”年长者语气有些奚落,惹得小二不太高兴了,也不跟他们掰扯,直接走了。

        小二走了,年长者对年轻人道,“景回,这儿的老板娘姓孟名芝,人称孟四娘。她长期经营茶楼,与这些三教九流打交道,这里面不乏有些外商,咱们要是能与孟四娘攀上话,说不定能听到些丹凤城的消息。”

        景回有些走神,“孟四娘……”

        年长者点了点头,“说起来,我一开始听说孟四娘的故事,还真有种宿命的感觉。她从茶三娘那儿买来了这个茶楼,在这儿和她丈夫相遇,因为二人皆失高堂,便私定终身,对江成婚。只是,后来孟芝的丈夫也抛弃了她,在三步亭那儿的马道上一去不回。孟四娘守着茶楼,等他,思他,念他,走了茶三娘的老路。”

        旁边听故事的梁文生几人,俱是叹息,忽然听见一声温柔的声音,“孟芝今年三十九岁,其夫虚长四娘六岁,也就区区四十五岁,应未病故,有回顾之机,客官如何断定孟芝重蹈覆辙了呢?”

        众人闻言抬头,只见孟芝端着茶壶,往这年长者茶杯中倒茶。

        年长者在人身后议论是非,有些羞惭,站起身来,没想到孟芝转过身去,给景回倒茶。

        景回仰头看她,她淡淡一笑,低头的时候,头上的铜簪不慎落下,景回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孟芝敛笑,放下了茶壶,摸向了自己的发髻,看向了一样站起来了景回。

        景回愣了一下,双手将铜簪奉上,“夫人,我同伴鲁莽,言语冒犯,请多包涵。”

        孟芝从他手中取回簪子,重新戴在发髻上,道,“这发簪是我夫郎亲手所制,幸亏官人手快,否则摔坏了,不知要伤心多久。”

        说完,不等景回说话,她转头望向了年长者,“客官,我看你随身携带药箱,可懂岐黄之术?”

        年长者一愣,“我自年少行医,至今足有三十年了。”

        “那不知你可否替这位孝子的母亲,看看眼疾?”孟芝指了指梁夫人。

        景回和那郎中都看向了一旁坐着的梁家一行人。

        “梁郎,这位就是帮我寻你的夫人,孟四娘。”道姑向梁文生介绍。

        梁文生起身感谢,孟芝道,“不必言谢,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郎中替梁大娘看了看眼疾,道,“大娘的眼睛恢复得不错。”

        苏欣慈道,“原先是我替大娘治的眼疾,在我治疗下,大娘眼睛略能见物,只是数月都不曾见明。后来,一位精通岐黄的师太几次替她针灸治疗,虽有所见明,却始终不能如意。至今,仍然受之困扰。”

        郎中道,“依我之见,你所说的这位师太的方法虽然慢,但对老夫人的眼疾是对症的,你们若是让师太长期替老夫人治疗,应当不出一年是能够复明的。”

        梁文生叹了口气,“只是师太已经羽化。”

        景回问郎中道,“你能有办法吗?”

        “需要时间,”郎中道,“咱们不是还要赶着去丹凤城吗?”

        “不急,”景回道,“咱们还是在锦州留段时间,替老夫人治愈眼疾方好。”

        郎中有些犹豫,梁文生也出言挽留,“大夫,只要你能帮我娘治愈眼疾,梁文生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大夫。”

        说着,梁文生就要跪下相求。

        郎中没法,只好答应下来。

        景回看着他,认真道,“反正丹凤城一行,咱们本也凶多吉少,救人胜造浮屠了。”

        郎中点头,“是这个理。”

        而一旁的孟芝,若有所思地看着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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