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父亲

陆泽穹将手机送到了陈晔安介绍的人手中，并被告知明日就可以来取，会加班加点修好。

        有了陈晔安，他少花了近一半的冤枉钱。

        与好友在路口分别以后，陆泽穹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一小段路，得一个人走完。

        一排昏黄的路灯照亮了眼前凹凸不平的道路。

        地上的很多方砖已经许久未经更换，历经了岁月的洗礼，变得支离破碎。

        若是下雨天，这里就会变成战场。

        路过的行人要小心翼翼寻找还未松动的地块，仿佛一个排雷兵置身于地雷区，否则不幸中招就会溅得一身脏水。

        这条路还是和中学时一样并未改道，可在上面行走的人已经不同了。

        陆泽穹想起了自己父亲。

        初中时，有时候下晚自习后，可以看到父亲准时在校门口笑着等待着他。

        他会尽可能搜寻脑海里的小词典，用加油鼓励的话给自己打气，还会带他去夜市买纯淀粉的大烤肠儿吃。

        每次回家都会走过这条路，那时的地砖还是完整无缺的。

        他们会在这一段路上说一些男人之间的心里话。

        今天是他和母亲吵架了，因为经常不回家吃饭。

        明天就是自己和班上的起了争执，差一点就打了起来。

        他们总有小秘密可以告诉对方。

        今天是他藏了两百私房钱准备给他买零食。

        明天就是自己被班上的母老虎打了不好意思告诉母亲。

        总而言之，因为有父亲的存在，初中的生活就像陆泽穹这二十多里的白月光。

        可是到高中父亲就变了。

        父亲自从将公司从港城市区迁至会知县以后，回家的次数就在肉眼可见的变少。

        陆泽穹也正值青春期，和父母的代沟越来越大。

        没有了父亲作为连接的桥梁，陆泽穹有时甚至会和母亲争吵。

        这样过了半年，父亲的话都越来越少了，两鬓变得斑白，偶尔见面的时候也是手机不离手，经常在讨论工作的事宜。工作上遭遇重大阻碍的时候，甚至会对着手机破口大骂。

        即使是在家中，也有可能因为意外的来电而放下手中的碗筷立马收拾走人。

        也是这时，陆泽穹开始变得不愿和其它人沟通，只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社交。

        除了陈晔安。他是个厚脸皮。

        他俩的家距离不远，从学校出来，只是在最后一个路口是相反的。

        陈晔安也不止一次见过他的父亲，也知晓一些陆泽穹的家中事。

        他理解陆泽穹的处境。

        他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朋友。

        所以当陆泽穹处于困境时，他都会伸出援手。

        平时也会硬拉着他一起做其他事情。

        就算不能彻底改变他的内心，也至少能作为是一种安慰。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陆泽穹的父亲会在他高二的时候走的如此突然。

        法医的鉴定结果是长期心焦力瘁导致的心源性猝死。

        陆泽穹和母亲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结果。

        发生这样的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接受，否则就是冷血残暴的怪物了。

        只是在县里工作了一年半载，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那时正值秋季，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飞。

        秋风萧萧瑟瑟，将落叶和陆泽穹的心情一起吹到了谷底。

        作为陆泽穹在班上唯一的交心好友，陈晔安选择和他一起扛过去。

        他是陆泽穹心里的最后底线之一。

        人死不能复生，但是生活还必须要继续。

        没有其他的选择，陆泽穹只能和母亲二人相依为命。

        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高中的陆泽穹还没有能力一人支撑起这个家。

        父亲的公司因为父亲的倒下乱作一团，不久就因为经营不善而欠债，家中那些年夫妻努力的成果也因此付诸东流。

        公司被另一家公司吞并，并且如今一家独大。

        而陆泽穹和母亲过上了拮据的生活，直到母亲在他大二时抓住机遇小小投资了一笔，这个家才慢慢好了起来。

        这是陆泽穹的父亲陆宸宁和他家庭的故事，也是陆泽穹自己心里永远的伤痛。

        快走到家里了。

        陆泽穹眼睛正紧闭着，用牙咬住了下嘴唇，双拳握的死死的，心头的酸涩感如泉水般上涌。

        他竭力制止着自己抽泣。

        他在父亲的葬礼上甚至没有哭过。因为那是迄今为止人生的最低谷。

        人在最悲痛、最恐慌的时候，并没有眼泪，眼泪永远都是流在故事的最结尾，而不是开头，眼泪总是流在一切结束的时候。

        现在他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路灯在陆泽穹的左侧上方闪烁，默送着他逐渐拉长的模糊背影。

        陆泽穹的心里有了答案。

        他会再去一次会知的。

        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他摆出了自己的微笑，轻轻扣响了房门。

        “妈，我回来了。”

        王慧云本想询问陆泽穹，只是吃饭为何到现在才到家里，但抬头望见儿子红红的眼眶，便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和朋友聊的怎么样？”王慧云问。

        “还挺好的，老陈他要转正了。”

        “我就说嘛，人家是如假包换的警察。”

        “……”

        王慧云察觉到了陆泽穹的情绪有些不对，端了一杯温开水给他。

        “其实你若是执意要追逐自己的理想，妈妈也会支持你的，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我会给您一个确定的回答的，给我一些时间可以吗，妈。”

        “当然。”

        陆泽穹说完，放下水杯回房了。

        洗完澡，陆泽穹打开了房间的窗户，想要感受夜的气息。

        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闪着许多微光，与地平线上方的星空融为一个整体。

        这是城市与自然和谐的美丽。

        夜色的灯火虚幻浮华，终究比白日的城市多了些飘渺的希望。

        夜色永远是那么的迷人。

        小区的绿化做的很好，看着让人心情倍为舒适。

        夏日的夜虫奏起了只属于当季的夏之交响曲，微风用她的指尖轻柔的抚摸大地，花草树木都随之摇曳，这是被遗忘的美好。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好好活着，一定会。”

        陆泽穹对着夜空说道。

        ……

        夜深了，万籁俱寂，一切都进入了梦乡。

        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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