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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下山


烛影惶惶。

许生面带微笑的落坐在了她床跟前的一处小圆凳上,将手中的药递了过去:“给你煎的药,试试温度如何?”

“多谢。”宋以歌只觉得原本提到嗓子眼上的心怦然落地,她用手撑着床面坐了起来,将药碗接过,惊惶已然消散不见,“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许生笑道:“当然是给你送药,你如今身边伺候的丫鬟不多,我还瞧见绿珠匆匆出去了,想着肯定没人能送药,便自己过来了。”

见着宋以歌将药碗抵在嘴边,又接着说道:“你这次出来,无端的又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来,若让长公主知晓,指不定又要心疼好一阵了。”

宋以歌喝药的动作略略一停,便听见她道:“这事并不在我的预料之中,除了这事,也并非是我愿意瞧见的。”

等着她喝完,许生便将药碗给接了过来,又递了一张擦嘴的手绢过去:“可要我在这儿陪你一会儿?”

宋以歌摇头:“就算你是大夫,可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总归不好,不过还是要感谢许太医半夜送药过来。”

“真要论起来,我也算是你表哥,你不必同我这般客气的。”许生站了起来,“刚才我听到一些,你们是打算明日便下山吗?”

“嗯,此处不宜久留。”宋以歌点头,“许太医可是有何见教?”

许生笑:“见教谈不上,只是与你说,明儿子瑕与你们一同下山,倒是无碍,只是……”他沉吟片刻,说道,“你二姐和四姐她们,可是能叫子瑕头疼好一阵子。”

听闻,宋以歌也不由得浮出了几分尴尬来。

许生手伸了一半出来,可最后还是无力的垂下:“你好生休息吧,我去找你表哥了。”

“许太医慢走。”

翌日。

宋以歌半躺在马车内的时候,才算是见着两人。

一个气色稍差,由着丫鬟婆子扶上了马车,另一个依旧明媚肆意,缠在傅宴山的身边叽叽喳喳的说这话。

今儿傅宴山换了一套清爽些的衣裳,衬得那张脸真的是格外好看。

绿珠将手炉塞进了宋以歌的手中,忿忿不平道:“听闻您生病了,四姑娘也不知道过来瞧瞧,还一个劲的缠着傅公子。”

宋以歌卷着车帘子瞧着宋横波,一时之间倒是不太明白,这人到底是心眼大,还是压根就不愿与她多说半句话。

晨间的风刮了进来,马车内的暖气顿时就少了几分,宋以歌将车帘放下:“二姐如何?”

绿珠道:“听说只是染了些风寒,不碍事的,回去调养几日便好。”

“那些丫头婆子?”宋以歌被马车内的暖气,给弄得昏昏欲睡的,她半睁着眼嘱咐道,“可安排妥善了?”

“姑娘这些事,傅公子已经全部都安排好了,您就别瞎操心了,从这里到府中还有一些距离了,姑娘快些睡睡吧。”

宋以歌听见有傅宴山插手,心中那些担忧在顷刻间全部烟消云散,再加上近日来本就倦怠,双眼刚闭没多久,便真的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中,她感觉到马车晃荡,然后便是丫鬟婆子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个温热的怀抱,将她纳入了怀中。

等着她彻底醒来的时候,宋以歌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她的闺阁之中,撞入眼中的并非是那单调到一成不变的马车顶,而是自己在熟悉不过的床帐,是梨花刺绣的帐幔,层层叠叠,半遮半掩着风光。

奶娘哭哭啼啼的扑在床边,一双眼红肿的厉害,宋以歌瞧着心中觉得有几分愧疚,她轻声细语的安慰了几句后,才撑着床面坐起来:“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绿珠将煎好的药端了进来,听闻便打笑道:“姑娘,如今抬眼都快下山了,您说是什么时辰了。”

“您到府中的时候,你昏沉的厉害,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是傅公子将您给抱回来的。”绿珠说得兴致勃勃,“您是没有瞧见,二姑娘和四姑娘的那个模样,都嫉妒的快要发疯。”

宋以歌低头将药给接了过来,拿着勺子搅动了几下,便道:“这事就此打住,日后不准再提,明白吗?”

绿珠闷闷的应了声。

宋以歌又道:“杏儿她们可曾处置?”

绿珠听了,说道:“刚到府,傅公子便将人全部发卖出府了。姑娘您无须担心,不过就是刚才侯爷身边遣人传话过来,说让姑娘您醒后便去书房,还有大公子,也遣人过来传了话。”

药味入喉,苦意渐渐地蔓延开,宋以歌敛着眉眼并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药见了底,这才道;“我知道了,替我梳洗换衣吧。”

“其实姑娘不必这般着急的。”绿珠心疼的将药碗接过,“这般晚了,想必侯爷和大公子也早就就寝了,姑娘要不休息一晚再去。”

窗外传来细微的风声,拍在在了窗扉之上,风骤雨疏。

半夜,灯笼在檐角摇曳。

绿珠为她撑了一柄伞,雨顺着伞骨滑下,也半掩了她那双如春水潋滟的眉眼。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湿滑冷清,迎着幽幽烛光。

她稳稳地踩在上面,抬头望着宋府的一角。

黑暗笼罩,星辰黯淡,檐角隐约可见一个轮廓,明明是不同的府邸,可宋以歌却觉得如今的宋府和当初的秦王府,似乎并无二致。

宋以歌到书房门廊下的时候,便瞧见临窗的地儿,燃了一盏烛台,烛影惶惶。

淮阳候正和傅宴山坐在罗汉床上对弈,窗扉上映出两人的轮廓的剪影,如画风流。

听见院外小厮通传后,淮阳候这才将目光棋盘上移开,将窗扇推开,瞧见了站在门廊下的女儿,他看见宋以歌有些苍白的脸蛋,愣了愣:“如今正值深夜,又下着雨,你怎么跑过来了?”

宋以歌笑:“歌儿醒来,听绿珠说,爹爹要见我,我也没什么睡意,便过来了。”

淮阳候赶紧从床榻上下去,绕过门前,亲自将人接进了屋内,他是习武之人,又有内力傍身,是以并不怕冷,屋内也只是象征性的烧了一盆炭火,如今火盆中,火星黯淡,冷气从半开的窗扇吹来,他捏了捏宋以歌冷冰冰的小手,忙不迭的又让下人拿了一个手炉过来,先给她捂着。

手炉并不算很暖和,只是如今聊胜于无。

她随着淮阳候进屋,一眼便瞧见了临窗而坐的傅燕然,他正认真的端详着棋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明明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黑子,可夹在他的手指间,却好像是什么上等的羊脂白玉般。

归根结底,也无非是皮囊惑人。

许是宋以歌探究的目光太过明显,傅宴山将子落下,眉间舒展开:“七表妹可有什么事?”

宋以歌听见声音,蓦然就敛了眸:“以歌还未谢过表哥救命之恩。”

“表妹客气了,施恩不图报,那些客套话表妹就别与我说了。”傅宴山朝着她缓缓颔首,“事情,我已经与侯爷说清楚了,想必子瑕若是还待在这儿,便有些不合时宜了,如此,还请侯爷容许子瑕先告退。”

傅宴山退至门槛边上,他抬头望了眼棋盘上还未对弈完的棋局,又道:“明儿,子瑕再来领教侯爷的棋艺。”

趁着几人主子说话的空隙,小厮已经麻利的将火盆重新给换了一个,暖气重新充斥着屋内。

年关将近,淮阳候作为一个二品军侯,自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的,宋以歌瞧着他压在桌面上的公文,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疼。

倒是想起原先的那人,年关的时候,各个皇子都忙得焦头烂额,可偏偏只有他在府中悠闲地还有时间与她逗趣。

如今想起来,好像那段最无忧的年月,隔了一辈子那么长。

宋以歌乖巧的坐在了先前傅宴山坐着的地儿,垂着眉眼等着淮阳候的审问,可当憋着一肚子气的淮阳候瞧见自己这般乖的女孩儿时,心中那些怒气,全化作了心疼。

淮阳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四姐那事,你处理的非常好,若是换成你二姐或者四姐,或许还做不到你这般果决,在这一点上,为父是非常欣慰的,只是歌儿,你万万不该,不懂得保全自己。”

宋以歌立马请罪:“爹爹所言,歌儿一定铭记于心,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歌儿不得已才不得不为之。”

淮阳候看她,原本到了嘴边训斥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能叹了一口气:“我这般小,遇见这种事的确有些心慌,但是歌儿,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那一夜遇见的那人,是个会武功,你又该如何逃脱?”

宋以歌嘴角紧紧地抿着,她捂着手炉的手也收紧,她乖巧安静的聆听着淮阳候温柔的训斥,等着淮阳候说的差不多了,宋以歌才道:“那日,歌儿能平安脱险,还得以唐衫姐姐机智,及时发现了不对劲,是以明后日想请爹爹同歌儿,一起登门致谢。”

淮阳候听了,也觉得甚是有理,便也将还未说完的训斥忘得一干二净,他道:“是该登门致谢,明日我便让子瑕备一份厚礼,后日登门拜访,歌儿以为如何?”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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