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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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都,镇都候府。
姚方刚刚处理完营中事务,回到府中,管家便告知有客人上门,正在前厅等他。
心中微疑,快步走向了前厅。
“姚大人近来可好啊。”白行舟一身白色长袍,见到姚方走进,起身行礼。
“原来是少卿大人。”姚方回了一礼,淡淡开口道:“不知少卿大人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他与白行舟并不熟稔,此人乃天成十五年殿试魁首,却因出身寒门,最初只做了个从六品的编撰。
后来不知怎地投靠到了赵奉泉门下,算半个赵氏门生,赵奉泉贪权,也惜才,不忍明珠蒙尘,也算是为赵氏多开条路。
一路提拔,将这白行舟提到了如今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
白行舟行事果决,并不徇私,即便是赵氏一脉,犯事送到了他哪里,他也一并罚之。
说来也怪,即便他如此做派,赵奉泉依然是对他青眼有加,从未因此与他生了嫌隙,反而对赵氏子弟加紧了约束。
姚方素来不爱交友,在整个会都是出了名的独来独往,这一点,白行舟与他甚为相像。
与赵氏有关的人中,姚方对他也是另眼相待的,平日里朝间遇见了,也愿意同他打个招呼。
“侯爷不必疑心,行舟此次前来并非老师授意。”白行舟明白他的想法,出声道。
管家奉茶进来,顺便将白行舟已经有些凉了的茶盅换成新的。
抿了一口茶,姚方开口道:“少卿大人有事直言即可。”
见姚方面上一如平常,白行舟淡淡一笑:“侯爷如此直爽,行舟也不卖关子了。侯爷可还记得,先皇在世时状告林国公通敌之人?”
姚方拨弄茶叶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是说,那个告御状的女人?她不是被先帝藏起来了么。正因如此,国公通敌一案至今尚无定论。”
“侯爷所言没错,但,只说对了一半。”
“愿闻其详。”
白行舟也抿了口茶,“好茶!行舟若是没猜错的话,这是雅茗轩的春来雪吧,果真是清香扑鼻,入口回甘。这春来雪在会都可堪比良玉,难买得紧,下官派人去了许多次,回回扑空。没想到今日竟有幸能在侯爷这里品尝一番,也算是得偿所愿。”
“哦?我并不知这是什么茶,府中进项都是小女一手操持,少卿大人若是喜欢,我命人送你些便是。”
“哈哈,不必了,再好的茶,尝过了也便罢了,就如再是天大的秘密,知道的人多了,自然也就算不得秘密了。”白行舟宛然笑拒。
茶也喝了,也不再言中迂回,白行舟放下茶盅,“那状告国公之人,现下就关在大理寺的密牢中。”
姚方把玩着茶杯盖子,“此事少卿应当去相府说,而不是来我这里吧。”
白行舟难在这烛火明灭间瞧见他的脸,自然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方才下官有一句话说得不好,再大的秘密,即便通晓者甚多,但若他们都是应当知晓之人,那它也还是秘密。”
“如此说来,少卿大人是觉得在下,也算得上是应当知道的人?你今日前来,与我说了这些,就不怕我转头就告了相爷?”
“是不是那个人,取决于侯爷自己,”白行舟坐得极为板正,只有头微微侧着,向着上首的姚方。
见他神色莫辩,又继续道:
“我既然敢来,就自然明白侯爷是可托付之人,况且下官自有这样做的缘由。”说道这里,白行舟语气顿了顿,“侯爷,可还记得,暄娘。”
“砰!”杯盖落地,四周飞溅起白色的碎片。
白行舟仍是笑着,即便有些瓷片几乎快飞到他眼前,也是一动不动。
姚方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庞终于有了裂痕,他顾不上脚边碎裂的声响,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身前之人,一字一顿道:“你是何人?怎么会”
“老爷!方才是怎么了”
“出去候着!我不叫人谁也别进来!”
有人听见屋内声响,匆匆进门,又被姚方斥了出去。
“侯爷不必多虑,行舟今日前来也并非试探,只当是为故人,尽一点心意罢了。下官知道侯爷您身不由己,我又何尝不是,但即便是一条狗,也是会记得是谁在它快要饿死的时候,给了它果腹之物,不是么?”
“周城驿馆。”白行舟又说出一个地方,像是在提醒。
姚方紧紧皱着眉,听着白行舟口中吐出的话,将记忆中那人的年纪与之一对,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明朗,他难掩惊色。
“竟然是你,你已是走到了这一步,可”
“侯爷不需为行舟可惜,一步步走到如今,行舟并不后悔,唯一有悔的,便是行舟来得太晚,今日行舟将密牢一事告知侯爷,已是有负于人,但如何抉择,全凭侯爷定夺,行舟已经审问过那人,状纸条例分明,桩桩件件均有佐证,证据确凿。我可以将人交给侯爷,只要此事公之于众,暄娘之仇”
白行舟还要继续,却被姚方出言打断:“好了,让我想想。”
见白行舟脸上暗暗涌动着期待之色,姚方心中反而迷惘了起来,“你先前说,你审问那人,是如何审问?”
“自然是抽丝剥茧,循循善诱,供词列出后,叫她签字画押。”白行舟表情有片刻僵硬。
姚方没有错过他眼中的不适,“够了,是循循善诱,还是严刑逼供?少卿大人,我虽能猜到你从何处得知当年之事,也明了你如此作为的理由,但,此事过了。我本以为你是赵氏一脉唯一的清明所在,希望少卿大人不要让我觉得,是我姚方老眼昏花,识人不清。”
见白行舟沉默,姚方继续说道:“你所言非虚,我的确受制于赵氏,不得不做一些我自己都不齿的事,但我也比任何人都记得清职责和仇恨,暄娘的仇,不该以这种方式去报。我回不了头,但你可以。今日我知晓还有人在记挂着她,这很好。”
“你没有辜负她的心意,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不要再做这些事了,每到年节,去她坟前添几抷土、讲几句话,让她瞧瞧你如今的样子,已是最大的慰藉了。”
说完,厅中再无声响。
姚方坐回了椅子,心中亦是一片静默。被人打碎了尘封的窗棂,里面他小心藏着的点滴记忆,他总是不敢触及。
因为现在的他这副面貌,或许那人即便出现在面前,也认不得了吧。
他也曾被仇恨蒙蔽心智,做了许多错事。
悔之晚矣,便不悔了,左右心愿了后,他自会谢罪。
但眼前这人尚未入这泥沼,他已是面目全非,又何苦再拖一人下来呢。
咚、咚、咚。
白行舟掀袍而跪,向着姚方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又久久未能起身。
地面冰冷,额间犹温。
这熟悉的寒意带着他回到了那一年的冬至。
那夜,他像往常一样,躲在后门挂着的大红灯笼下看完书,算好时辰,准备回去给阿娘打水洗澡。
可是他回了房间,却怎么也找不到阿娘,他急得不行,踏入了往常夜里阿娘从来不允许他进的外堂。
秦楚楼馆夜里最是热闹,各人寻着各人的欢,但无论是恩客,还是里面的姐儿,个个都是衣衫绫罗,他这一身破布烂巾穿行其间,很是惹眼。
在被护院抓住之前,他找到了母亲。
本就瘦弱不堪的女子此刻伤痕累累,被人拿了绳子捆着,还用布条子塞住了她的嘴,女人无力地躺在地上,眼角的泪都干涸了,只留下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见他来了,她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气力,竟是蹭着地面,将自己的身子支了起来。
好像这样,能让她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可怜。
白行舟还记得她被人踩回地面的时候,还在努力地直其身子想朝着他挤出一个笑来。
谁又愿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像条狗一样呢。
即便是风尘里打滚儿的身子,骨子里也应有尊严二字。
这是他娘教了他无数遍的东西。
那老鸨见冲进去的是他,伸手挥开了要来抓他的人,她将沾满香粉气的帕子捏在鼻尖,凑近他。
“有个老员外看上你娘了,要了她去做个暖床的,我瞧着人虽老了点,有点小病,但给的价钱还成,便允了,那人也晓得你,也同意你娘将你带过去,但你娘一听说他有病,死活不愿,正好你来了,来劝劝你娘,过去了就锦衣玉食,你也能好好念书,不就是个花柳病么,染上了,用药拖着也死不了。”
“我娘说不愿意了!”白行舟在老鸨说话时已经将自己的嘴唇生生咬出了血印,他双手不住地抖着,用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控制着自己没有冲上去。
他的拳头不够硬,不能把母亲从这些人手里抢出来,生平第一次,他恨自己为什么偏要读书。
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老鸨讥笑道:“你真当我在同你们商量,你娘的卖身契在我手里,你爹将你娘卖给我的时候,我都没嫌弃她有孕接不了客,还让她将你生下来养大,要不是看你娘有几分姿色,有客人愿意找她,可如今她年岁越来越大,还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啧啧…”
她走到女人身前,手指隔着帕子扯掉了她嘴上的布条,继续对着白行舟说到:“你还不知道吧…”
“不要!”刚刚被扯掉布条,口中还有不适,女人干咳几下却突然听见老鸨开口,连忙大声疾呼。
老鸨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你娘也得了这种脏病,别的客人再也接不了,有人愿意要了她,我岂有不给的说法?不愿意也成,当年我买你娘是一百两银子,算上她这些年的功劳吧,今夜之内,你弄八十两来,我便放你们走。”
女人眼中一片昏暗,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儿子,她想叫白行舟放弃自己,又因为一丝侥幸的希冀说不出口,万一呢……
她贴着地面低声哭了起来,哭腔里还在喃喃自语:“舟儿……不要管我。”
白行舟独自出了门,周城几乎从不见雪,却在昨日下了一整夜,他衣衫单薄,此刻却并没有心思去担心自己是否会着凉。
八十两,对于多年后的白行舟而言不过尔尔,但对于那时的他,简直是遥不可及。
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已经想好了,就算是陪着母亲一同去了,也不愿在这人世受此挫磨。
离去前,他在母亲昏暗的双眼里看到的,分明是死志,而现在这样的东西,也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白行舟没有办法想象,如果那一夜他不是恰好走到了驿站,恰好遇上那人,恰好接住了她温暖柔和的目光与落在手边的钱袋。
他的人生,或许将停止在那个寒冷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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