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宿舍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耳之所闻都是外面走廊里传来的其他宿舍的动静。

        众人神色各异，但都不说话。

        云灵清楚地感觉到心脏怦地跳了一下，一股温热的暖流涌出，让她的脸有一点点发热。

        她很庆幸江程站在她身后的位置，看不到她泛红的脸，否则说不定会误会她这个残废对他动心了。大佬随随便便释放的一点善意而已，她可不想因此让人家受到困扰。

        云灵抬眸看了眼云雪宁的表情，对方怔住了，脸色很难看，不过反应也很快，没两秒钟就调整好状态，露出内疚却无辜的眼神，“当然要换的，我怎么会让妹妹睡上铺啊，我不知道灵灵跟我一个宿舍。”

        云雪宁的语气透着一丝丝惹人怜爱的委屈，那张靓丽的脸庞楚楚可怜。

        云灵收回视线，懒得看她无聊的表演。

        江程没再说什么，示意梁一雨和刘词一起帮着换床铺。

        于是，云雪宁忍着憋屈故作大方地收拾整理她的被褥，而江程他们把云灵的寝具拿出来放在下铺的那张床上。

        换好之后，三个男生便准备离开。

        云雪宁在江程出宿舍前抢先一步拦在他前面，男生正低着头掏烟，差点儿撞她身上，脚步倏地顿住，抬眸睨着她，眼神疑惑。

        其他人都看向他俩。

        云雪宁眸中殷殷切切，表情很真诚的样子，“今天谢谢你们帮助我妹妹，我们约一个时间，我请你们吃饭好不好？”

        语气真挚，尾音却带着一点撒娇，是让男人很难不心动的那种感觉。

        云灵又想翻白眼了。

        还挺会利用她。

        江程听她说完，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眼睫又垂了下去，从烟盒里磕出根烟，咬嘴里，一边掏打火机一边从她身侧走过，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不用。”

        刘词和梁一雨跟在后面，走到门口时，梁一雨摸了下云灵的脑袋，在云灵惊愕的视线中，顶着一头红毛，笑眯眯道，“我看你们宿舍门上写着金融系一班，程哥跟你同班，我和刘词在计算机系二班，都离得很近，有什么事就去找我们哈。”

        然后他又被刘词踹了一脚，“怎么动手动脚的。”

        “啧，这我妹妹，摸一下怎么了，我多温柔啊，哪像你，动不动就上脚踹，老子屁股都他妈肿了！”

        “那是你欠踹。”

        云灵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来这儿上大学，好像也没那么不好。

        三个人离开后，宿舍短暂地陷入沉寂中。

        云灵安静坐在轮椅上，没主动跟她们说话。

        其实她以前是挺活泼的性子，人缘不错，而且不限性别，跟男生女生都能玩儿到一起，虽然不像梁一雨那么热情，但也是会在气氛尴尬时主动说话的人。

        只不过出事后，就很迅速地沉默下来，是一种极其自然的，像东西从高空坠落般无法停住的转变。

        当然了，舍友一个是云雪宁，另两个是讨好地跟在云雪宁身边的“丫鬟”，这也加重了她不想说话的原因。

        她垂着眼帘，拿出手机进校园网随便看着。

        对面的三个女生聊了起来。

        扎着马尾皮肤有一点黑的女生叫卫小燕，此时黑皮肤上也能看出来脸颊红红的，她挽着云雪宁的胳膊，一脸惊艳，“江程好帅啊。”

        旁边短头发的是李瑶，闻言瞪大了眼睛，“那个人就是江程啊，果然名不虚传，真的好帅！雪宁，你和江程站一起好般配哦～”

        听她最后那句话，云雪宁一直不太好看的脸色舒缓很多，笑了笑。

        卫小燕也开始说，“校花和校草当然般配啦，就是江程太傲慢了，感觉冷冷的，有点可怕，我刚才都不敢说话。”

        李瑶点着头，“是挺不近人情的，雪宁，你胆子好大，还敢主动跟他搭话。”

        云雪宁脸上淡淡的笑意僵住，表情不虞。

        她在高中的时候就知道江程性子冷为人很傲很狂，可是她就像其他很多女生一样，仍然不可自拔地陷入，一边失落埋怨着，一边期待着对方能改变态度看过来一眼，让她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个。

        不过这些卑微的期望只是她心里的想法，表面上，她是不同于其他女生的高傲校花，“用词准确一些，我不是搭话好吗，他帮了我堂妹，我就是请他吃饭感谢他而已。”

        她很满意自己刚才的表现，不卑不亢，她也很清楚自己外貌的吸引力，一定能让江程心里记住她。

        云雪宁不屑地瞥了一眼轮椅上戴着眼罩的残废。

        云灵已经毁了，再也没法压过她了，甚至成为了她的陪衬，真是痛快的事情。

        两人连连点头，卫小燕讨好地说着，“那就再联系他一次吧，咱们三个一起请他们吃饭。”

        李瑶兴奋了，“就是，再联系一次吧，今天第一次见面，可能是因为不好意思才拒绝的，咱们一起请，就不尴尬了。”

        云雪宁犹豫了一下，最后“嗯”了一声。

        云灵蹙起了眉，当她是死的啊。

        虽然她现在性格静了很多，很多事不想搭理，但是脾气也没变得多好，对这种利用她的人实在升不起好感。

        她按着轮椅操作键出去了。

        正是中午时分，外面阳光正好。

        云灵滑着轮椅去了食堂。里面的人不算少，很多视线投在她的身上。

        她一路目不斜视滑到一个炒饭的窗口前，买了一份打包带走。

        食堂阿姨多看了她两眼，她习以为常地垂下眼睫。

        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操作着轮椅，她出了食堂，拐拐绕绕地找到一个安静幽深的花园角落。

        这里有一个小亭子，可能是位处偏僻，没什么人来，亭子里的石凳石桌都覆着厚厚的灰尘。

        云灵将轮椅靠在石凳旁边，把炒饭放在石桌上，掀开饭盒，热气冒出。

        她看到一颗茶叶蛋。

        她没买茶叶蛋，倒不是买不起，只是不爱吃而已。

        她用筷子夹着茶叶蛋咬了一口，慢慢咽了下去。

        还挺好吃的。

        她勾起一个浅笑。

        好像坐着轮椅的大学生活也不一定就那么糟糕。云灵边吃边想着。

        —

        第二天正式开学后，校园论坛里很迅速地火了三个人。

        江程，云雪宁，云灵。

        一个校草，一个校花，一个……笑话。

        坐轮椅，戴眼罩，这造型就够别致了，更别提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性感、明艳大气、媚眼如丝的校花姐姐，对比十分明显。

        云灵提前预料到了，毕竟云雪宁之所以让她转学过来，也就是这个心思。

        其实她一直不太理解她这个堂姐的嫉妒心，或许是因为她爸妈的教育吧，从小没让她去跟别人比较过什么。她爸妈都是挺憨的性子，也是靠着实诚把生意做大的，从普通个体商户到后来开了个公司。

        而她大伯一家就跟她家完全相反，非常奸诈，小心眼子也很多，两口子盯着她家的公司，云雪宁还嫉妒着她。

        车祸是意外，她不怨谁，论坛的议论属于正常，她也不在乎。

        不是所有人都会帮她收拾寝具，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给她茶叶蛋。

        她都明白，但是，她也不是任人欺负利用的。

        宿舍里很安静，她原本正在一个人看书，没想到云雪宁回来了，冲她“喂”了一声后，说道，“你有江程的联系方式吗？或者他那两个朋友的联系方式，我们想请他们吃饭。”

        云灵头都没抬，淡声道，“没有，自己去要吧。”

        云雪宁站在旁边脸色难看，她怎么可能自己去要，显得她跟什么似的。

        她憋着怒气，皱眉商量，“你去要吧，要上后告诉我，我们联系好了之后可以带你去一起吃饭。”

        云灵翻书的手指一顿，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分明是借着她的名义约饭，怎么说的像是她要蹭饭似的。

        还让她去要，指派谁呢。

        云灵语气更淡了，“我不去。”

        “云灵，你残废了以后性格怎么成这样了，人家帮了你，你总得感谢吧。”

        云灵抬起了头。

        她左眼裹着纱布，纱布外面还覆着一个黑色的眼罩，两根带子从两边延伸到耳朵后面固定在脑后。

        明明是非常可笑的样子，偏偏完好无损的那只右眼，仍然有着强大的光芒，璀璨夺目，没有颓废，没有蒙上晦暗，直射人心，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装什么装。”

        淡淡的嘲讽，却像是利剑，直直戳中云雪宁的心窝，戳得她恼羞成怒，脸憋红了。

        云雪宁咬着牙狠狠瞪了云灵一眼，转身就走，宿舍门被摔得嘭的一声巨响。

        “无可救药。”

        云灵啧了一声，重新拿起书，预习着明天的课程。

        —

        云灵是金融系一班的，金融系一共四个班。

        其他课程的上法，大概跟高中一样，每个班级各自在自己的教室里上课，但是有几个公共课程，是整个系四个班一起在阶梯教室里上课。

        开学后的第一节课，正是公共课程高等数学，于是全系四个班都去了阶梯教室。

        大早上的，教学楼人头攒动。

        云灵为了避开上课的人流，稍微晚来了一会儿。

        老师还没有来，阶梯教室里乱糟糟的聊着天。

        她从后门滑着轮椅进来，安静地停在最后一排后面的空地处。

        有人看到了她，打量的视线如约而至，一个传一个，其他人也回头看她，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

        云灵没什么反应，把课本拿出来放在轮椅扶手上，兀自低着头看书。

        云雪宁坐在中间位置，众星捧月一般，她回过头来，没再看云灵，嘴角挂着忍不住的淡淡笑意。

        前座的男生转身过来跟她说话，“校花，听说那是你妹妹？”

        “嗯。”

        “怎么残成那样？太可怕了。”

        “是挺可怕的。”

        旁边有个女生蹙了蹙眉，“挺可怜的，要不叫过来坐前面吧，坐那么靠后，眼睛还瞎着一只，估计看不清黑板。”

        云雪宁冷着脸瞥了这个女生一眼，“不用了，她性格很孤僻古怪，不愿意靠近人。”

        “好吧……”

        教室里很嘈杂，唯独将云灵这里隔绝出一块真空似的空地。

        不过这块真空地并不隔绝声音，各种议论还有笑声接连不断传来。

        她低着头，想着估计只能等老师进来后才能安静。

        忍着吧，没办法的事。

        她正想着，却在下一刻，感觉到了教室里很快变小的声音，没几秒钟，竟是彻底没了声音。

        云灵满意地抬起头来，还以为老师来了，然而没看到讲台前面进来人。

        余光里好像有谁的身影，她偏头看向后门，果然有人，不过不是老师，而是——

        江程。

        男生拎着课本站在后门处，穿着黑t恤，外面穿了件薄外套，敞着口没拉拉链，长裤衬着笔直修长的双腿，神色有点困倦，看起来像是昨晚上没睡好。

        即便是如此懒散困顿的状态，也不影响他惊艳至极的容貌，整个阶梯教室鸦雀无声，都在看他。

        江程扫了眼教室里，对上了云灵的视线，看了她一眼后，走了进来。

        云灵收回视线，低下头，等着这位大佬从她轮椅前过去，到前排去坐。

        然而下一秒，她听到了一声排椅座位被打开的声音。

        抬眸看去——

        江程坐在了她前面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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