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这是一个又黑又长的夜，是简易记忆里那个很难熬的夜。

        他的身上又湿又痛，却还泡在水里。头顶的草丛里又走过一批厚重的脚印，简易一直等到那批脚印走得很远了才从水里缓缓伸出了头。

        太累了，又饿又累。简易拖着沉重虚弱的身体费力的爬上岸，可气还没喘顺，一抬头，一个冰冷的枪口就抵在他的眉心。夜色太黑，他只看得见那根食指没有一丝犹豫地缓缓扣动了扳机。

        “呯！”

        简易竟没觉得疼，只像是被一股力量在眉心间重重戳了一下，脑袋惯性地朝后仰。接着有一股温热顺着鼻梁流了下来。大脑在这一刻当机，里面乱成了一团，记忆的碎片“呼啦呼啦”地往外飞。

        简易无力地躺在地上，因为这长长的黑夜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从一种黑暗进入了另一种。可这样的黑让简易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流失，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就这么毫无知觉地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他在精疲力竭中徒劳地伸出了手，想抓住什么，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这么好像被抛弃了似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终于，一道白色的光投在简易前面的一棵棕榈树上，简易用尽全力地向它伸出手，那像是他的信仰，是希望。人没了信仰还怎么活得下去？尤其是在这无尽的黑夜？

        可无论简易怎么努力，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简易急得胡乱地在一片黑暗里抓着，似乎这样就真的能帮到他似的。更让人着急的是那道光照亮的区域竟在慢慢地变小，难道真的就这样要结束了吗？

        那道光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变得马上要消失，简易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冰冷，冷得颤抖。穷途末路的绝望让简易深深地闭上了眼，他不想眼看那道光消失，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简易？”

        一股温暖通过指尖传到了手心，并在手心留下可感受到的重量。简易重新睁开眼，他看到了手里的一束光。它来自于一颗石头，一颗黑色的石头。

        “我们交换吧！”

        一道强光照了下来，简易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这是扎克诊室的节能灯，坐在他跟前的是扎克，而他则躺在扎克诊室的检查床上。扎克看上去很平静，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慌乱。

        他扶简易起来，简易头痛欲裂地抬手磕了磕前额。扎克朝简易看了看，转身从桌上拿过那把金色的□□放在简易手上。他碧色的眼睛看进简易的眼里：“我的命随时等你来取，但你也要有命来取！”

        简易拿起枪从床上下来往门外走去，经过扎克时扎克犹豫了一下拉住了简易的手臂。

        “就算是为了那个叫霄珩的，你也应该保重自己。”

        简易顿了顿，然后晒然一笑：“我们长不了！”

        扎克不解：“我以为他跟你处过的有什么不一样。”扎克边说着，边打包着一些药。

        简易想起了刚才来这里时霄珩迷迷瞪瞪的那个生疏的吻，回味地舔了舔自己的唇，再把一份自嘲独自咽下。

        霄珩是个直男，是个大好青年。现在对他的那些迷恋顶多是他简易魅力四射所致，霄珩对他的感觉更多的是好奇。这种好奇能让他们走多远？最多也就滚几次床单后就一拍两散了！他到是有那个心，可没那个命！更何况，能再遇见已经是最幸运的了，怎么还能贪心？

        简易不轻不重地砸了扎克肩窝一拳：“走了，别再让我失望了！”

        扎克愣过了神，才发现简易药也没拿，赶紧拎着袋子追出去：“药！”

        简易已经进了电梯。

        简易回到家，天已经蒙蒙亮。折腾了一晚上很累了，但刚进浴室的简易刷了个牙就出来了。

        他的房子一个人住有点大，空的很。

        简易穿梭在过道里，家里静得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他对此早已经习惯了。

        偌大的一幢房子单单简易的卧室不大，里面放着一张两米三的大床。一面墙连着衣帽间和卫生间，床正对着那面墙挂着很大的投影布。简易走过去摁下开关，投影布缓缓被收起。一块完整的灰色墙体立在简易面前。简易推了一把，墙上的隐形门原地转了一圈，简易跟着走了进去，门随后自己关上。

        这是一个枯燥又有趣的房间。里面几十块电脑屏幕挂在墙上，上面写满各种程式。简易走过去，在一块屏幕前坐下，在键盘上输了一些代码。那块屏幕一闪，画面切成了一张市区地图。地图上有一个红色的小点一闪一闪的停在某一个别墅区一动不动。

        简易又切进另一个屏幕，在键盘上敲了几秒钟，顺利黑进了霄珩的手机。最新一条消息来自徐玄礼，是九点半，大概是霄珩跟简易吃饭时突然情绪化的时候。简易滑动鼠标，点开了那条信息：别忘了明天带乔医生的诊断报告来上班！

        乔医生？

        简易皱了皱眉，在一条光标后写下一串代码，并附上‘乔医生’，电脑很快进入大数据分析状态。简易靠在椅背上，食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另一只手背，清朗的眼睛投影着快速变换的数据。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没有更多的关键字，简易只能这么等着。实在无聊地不行就在室内打拳，踢腿，烦躁却只能保持耐心地围着桌椅一圈一圈地溜达，但最后还是把一头漂亮的发抓成鸡窝！简易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终于二十分钟后，电脑屏幕停了下来。简易又输了两次代码，最后重重按下回车键。屏幕跳转，眼前一亮，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照片定格在了显示器上——乔子予！

        简易眯着眼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然后愉快地黑了他的手机，黑进了他的电脑！

        霄珩宿醉，一觉醒来已经九点了。他先给乔子予打了电话，把预约时间订在了十点。

        这个时间霄珩什么时候订都可以订得到，这个时间就是给他留的。从十年前开始留，一直留到现在。只是从前去得比较频繁，现在逐渐去得少了。乔子予对此很开心，他说这是霄珩的创伤后心理障碍逐渐在恢复。霄珩曾劝过他不要再给他专门预留时间，毕竟上午十点是一个黄金时间段。乔子予每次也都答应了，但只要霄珩打，这个时间就永远在。

        霄珩打完电话就去洗澡。进浴室前霄珩照了一下镜子，头发炸毛，两眼通红，细碎的胡渣，还有重重的一身酒味。

        昨晚跟简易在一起的情景霄珩没有任何悬念地断片了。霄珩甩了甩头，先不去想了，糗就糗了，已经发生了。更何况他现在也没那个经历先去纠结那些，他还有一个艰难的坎今天要过。

        霄珩用心打扮了自己一番，干净清爽的发型，干练考究的西装，下楼前又特地喷了香水，淡淡地清竹和瑞雪的味道！

        在楼梯边的金叔看到霄珩时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霄珩还没出生时金叔就在霄家了。霄家的一路风雨金叔都跟着一起经历了，都看在眼里。霄珩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天真活泼到后来被ptsd折磨得性情大变。可即使是那样，霄珩的情绪一向很少向外输出，至于昨天那样能醉得人事不醒更是从来没有过。为此，金叔担心得一夜都没合眼。

        等霄珩在餐位上坐好，金叔招呼着佣人上餐。早餐是一份素面，没油、没盐、没菜的清水面。金叔亲自到厨房拿了一个餐盘上来，里面放了三个鸡蛋。一个水煮，一个油煎，一个荷包蛋。

        “吃个鸡蛋吧！”

        霄珩摇了摇头：“我爸醒了吗？”

        金叔叹了一声，他每次都是白问。

        “醒了，早点也已经吃过了。今天胃口不错，吃了近一碗面！”

        这爷俩的口味一样！

        霄珩顿了顿：“我去看看他！”接着几口吃完碗里的素面，朝一楼拐角里面的房间进去。

        霄父半坐着靠在床头，身形消瘦，皮肤苍白。双腿因为十多年的瘫痪已经萎缩，细细的腿骨坠着两只干瘦的脚，看上去异常奇怪。看见霄珩进来，霄白锦全身唯一能动的眼睛缓缓闭上又睁开，算是说了句话。

        霄珩走过去坐在床头，拉起父亲早已经不再宽大的手，总是冰冷的眼变得柔和。护工很懂事地悄悄地退了出去，并为他们关上了门。

        “爸，昨天集团开董事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要跟袁百部打交道了。”

        霄白锦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霄珩，即使能表现出来的情绪那么少，霄珩还是知道他在担心他。

        霄珩搓了搓霄白锦干瘦的手，安慰着：“没事！别为我担心，我心里有数！”

        霄珩每次说完总会看着霄白锦的嘴一会儿，想着下一秒会不会发生奇迹。可是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霄珩朝霄白锦挤了一个笑：“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出去了！”霄珩拍了拍霄白锦的手，站起身离开了。

        他没有告诉霄父今天要去看乔医生的事，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告诉过霄白锦他有ptsd的事。

        金叔早已经给霄珩准备好了车子，是他昨天开的那辆车子。

        霄珩上车前突然问：“金叔，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代驾？”

        金叔一愣，想来也是没想过他家的霄少爷有一天也会喝断片：“是一个年轻人送回来的。”

        “年轻人？”

        金叔点了点头：“对，一个长得还挺好看的年轻人！”

        霄珩暗暗赞叹金叔人老眼不花，大半夜的还能看清人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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