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二条圣令

　　布雷伍此时躲在厨房里，但是并没有准备饭菜。老杰克昨天特地叮嘱，一旦他让自己去厨房准备饭菜，就以最快的速度躲进厨房里，不要偷听，更不要偷看。
　　看着厨房窗外的大街，只见不断有掌旗官和传令员告诉周围的居民新皇上任的喜讯，并将教皇精致的画像交到每一个人手里。而上一任虎背熊腰的元首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的画像被人嫌弃地仍在大街上，更有甚者会对着画像踩两脚，再狠狠地吐口口水。
　　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之中，唯独老杰克昨晚显得格外忧心忡忡。
　　“上任元首上任，我甘之如饴，现任教皇登基，我感觉我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醉醺醺的老杰克躺在床上，按着布雷伍的脑袋不住地抱怨。
　　想到这里，布雷伍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怪不得自己长不高，总被老杰克按着脑袋，能长高才怪呢。
　　而厨房外，老杰克躺在躺椅上，表情很是悠闲，似乎在回忆年少轻狂的日子。
　　站在一旁的弗瑞尔静静地等着，教皇吉奥瓦尼特地叮嘱了自己，这件事一定要告诉老杰克，并且一定要让老杰克同意，无论什么方法。
　　本来仁慈宽厚的教皇，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渐渐凶狠了起来，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挡不住的，弗瑞尔在低气压中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吉奥瓦尼似乎也发现自己和醉醺醺的酒鬼一般失态，便咳嗽了一声，急忙派遣弗瑞尔去拜见老杰克了。
　　弗瑞尔当了十五年的传令员，自然对老杰克不陌生。他深切地知道，老杰克并不仅仅因为年纪大才受到元首和教皇的尊重，而是有着其他的原因。虽然老杰克的右腿是假腿，但他从来不需要别人搀扶；虽然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但他仍是毫不客气地享受着晚辈们对自己的尊敬，无论是行为上还是思想上。老杰克是一个骄傲的人，他的腰板永远是笔直的，哪怕是隶属于骑士团的骑士，也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弗瑞尔早就把人性琢磨地十分通透，知道老杰克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那么吉奥瓦尼说的无论什么方法自然是不包括使用暴力这一条。弗瑞尔十分坚信，只要自己保持绝对的恭敬和谦卑，那么自己绝对可以将这件事儿办成。
　　老杰克揉了揉额头，无奈地说道：“说说吧，什么事情？”现在的老杰克对时间的观念已经有了些许的混淆，自认为刚刚躺了五分钟而已，但站在一旁的弗瑞尔早已经汗如雨下了。
　　至于躲在厨房里的布雷伍，已经睡得十分香甜了。
　　弗瑞尔拿起挂在腰间的皮筒。这是一个崭新的皮筒，是由山羊皮制成的，上面同样印有吉奥瓦尼的纹章，而在中午十二点，印有吉奥瓦尼纹章的国旗将会在圣殿之上缓缓升起，届时，吉奥瓦尼将会穿着由整座城最好的一百个裁缝定制的宫廷礼服，站在圣殿最高的露台上，接受神之册封，并发表激动人心的演讲。
　　而在皮筒之内的，是一张莎草纸，这种纸具有悠久的历史传承，但由于材质、工艺等种种问题，这种纸只在皇帝发布敕令的时候才会使用。
　　弗瑞尔将手擦干净，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这张莎草纸拿出来，弗瑞尔的手在颤抖，因为他知道这张纸代表的是什么，上面只有短短的十四行字，却比任何真金白银的分量还重。
　　莎草纸被完全拿出来了，弗瑞尔将其捧在双手之上，恭敬地呈给老杰克。
　　“这是教皇所颁布的十二条圣令，在废除上任元首规定的所有禁令的基础上而制定成文，教皇特地叮嘱我，一定要让阁下过目。”
　　当弗瑞尔说到圣令的时候，老杰克就已经坐了起来，他的心情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阴郁了。
　　“圣令？哼！满足私欲的禁令还差不多。”老杰克随意地将莎草纸拿起来，开始浏览由混有金粉的墨水书写而成的十二条圣令。
　　老杰克越是随意，就越显得此刻的弗瑞尔越是拘谨，特别是老杰克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弗瑞尔已经汗如雨下了，虽然现在是五月份，自己还穿着华丽但是厚重的盔甲，但此刻弗瑞尔感觉自己仿佛被关在冰窖里。
　　因为不知何时，吉奥瓦尼已经站在门口了，老杰克并没有发觉，弗瑞尔刚想上前扶住吉奥瓦尼进来，可却被吉奥瓦尼伸出右手制止了，反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老杰克。
　　一个个神圣的文字沐浴着圣光，井然有序地跳进老杰克的眼中，尽管就在一个月前知道吉奥瓦尼上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这十二道圣令的大致内容，可现在尽管脸上保持着慵懒与平静，但在心中早就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个月前的雨夜，弗瑞尔穿着旧铁甲，雨滴撞到他的盔甲上乒乓作响，布雷伍早已伴着雨声入睡了，就在老杰克的内屋中睡着的，尽管老杰克很不喜欢别人走进他的卧室，但他还是不想让布雷伍在雨夜中挨冻。
　　弗瑞尔推开玩具店的门，老杰克立马起身，并不是因为弗瑞尔的到来，而是因为合页的声音太大了，老杰克在柜台翻到了修理玩具用的润滑油，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将润滑油滴入合页中，再轻轻晃动几下，最终心满意足地把门关上了。
　　弗瑞尔摘下头盔，扔在柜台上，今天是他上任掌旗官的第一天，他自然有理由傲慢，但这让老杰克不由自主地把眉毛皱了起来，这个胡子还没蓄长的年轻人太没有教养了，哪怕是元首来到这里也要按照老杰克的规矩办事儿。
　　老杰克自顾自地倒上一杯龙舌兰酒，并没有理会站在旁边气喘吁吁的弗瑞尔。
　　弗瑞尔费尽力气把气喘匀后，重重地说道：“一个月之后新教皇上任，届时他将颁布全新的法令。”
　　老杰克抿了一口酒，咂吧咂吧嘴，点点头：“嗯，好事儿。”
　　似乎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弗瑞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尽管在过来的时候他戴着头盔，但他那酒红色的头发却早已被雨水打湿。
　　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掌旗官，尽管弗瑞尔已经三十九岁了，但在掌旗官中绝对是十分年轻的存在。老杰克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如果明天孩子们看到这副盔甲的话，他们会在店里打滚乞求他们的父母把这副充满……嗯……风霜感的盔甲买回家的。”
　　弗瑞尔听后，一眼不发地离开了玩具店。今天弗瑞尔不仅仅是要告诉老杰克这个消息，而是代替吉奥瓦尼试探这个在历代元首和教皇的心中都占有极高地位的……老头子，尽管弗瑞尔表现得十分强硬，但当时，他的腿在止不住的颤抖。
　　或许是阳光太过刺眼，老杰克在看完这十二条圣令的时候，眼睛很是酸涩，他眯起眼睛。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帮老杰克挡住了阳光。
　　老杰克抬起头，只见一个头戴三重冠，身着白色主教礼服，左手中指佩戴着伯多禄权戒，披着红色羊毛披肩以及十字架绶带，左手紧握十字架权杖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个男子的微笑绝对是世间最和善的微笑，哪怕是老杰克从微笑的背后看出了不满与威胁，但丝毫不妨碍老杰克观赏这个完美的笑容，灰白的胡须不是很长，但足以让他具有一定的威严，碧蓝色的眼睛严丝合缝地嵌在深邃的眼眶之中，似乎蕴含着世间所有的智慧。
　　“没穿红色的鞋子，你这个教皇还不够严谨啊。”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哈哈大笑：“不愧是老杰克，这个细节都被你发现了，因为出门实在是太过匆忙，你也知道，上任第一天各种繁杂的礼节简直会让人变成磨面的驴子一般。”
　　“不知吉奥瓦尼，虚无之城的新教皇，光临这个小小的、破旧的玩具店，有何贵干啊？”
　　尽管老杰克的语气依旧强硬，毕竟他强硬了几十年，根本不可能弯下他那坚挺的后背，但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在此时此地，他已经输了。
　　吉奥瓦尼并没有直接回答老杰克的话，而是缓缓转身，打量起这个玩具店，仔仔细细，一个角落都不放过，随后将眼睛定在了窗户上，视线穿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看向大街。
　　大街上，一波接着一波的传令员在纵马疾驰，而他们的任务，就是将新教皇的十二条圣令发到每一户的手中。今天的传令员都拼劲全力，也不管胯下的老马是否能支撑住，这是在新教皇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
　　吉奥瓦尼缓缓开口：“虚无之城？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整个城市都在神的光芒之下正常运行，阳光从未缺席过，我更愿意叫他……圣光普照的国度。”
　　话音刚落，吉奥瓦尼转过身，盯着老杰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对我的圣令，有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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