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回到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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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普通人死了,就再也没办法开口说话了,哪怕有天大的冤屈,也没法将真相告诉别人。”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触动了言尘,他轻轻闭上眼,这一次竟然成功了,身体里那种未知的力量并没有阻止他这个卑弱的愿望。
视觉被切断,那种自己和自己说话的诡异感削弱了不少。
“你在怀疑什么?”
冰冷的手轻抚在言尘脸上,拭去未干的泪痕。
“你想做什么?”
言尘心里闷堵着什么,却被懦弱无力的外壳压抑着。
“告诉我。”
那声音近乎引诱,一步一步,将言尘心底那可怖的猜测扒开,层层卸去他的戒备与防护。
“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似是觉察到言尘的缴械投降,那声音终于轻笑出来,势在必得地展露出了最后的图穷匕见。
“只要你肯听话,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帮你实现任何愿望。”
言尘虽然总是被人当成傻白甜,可是毕竟过了对着阿拉丁神灯许愿的年纪。
相比于神灯给开出的金手指,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更关心的是接住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之后,要向那幽灵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一个不知死了多久,要通过附在别人身上才能作妖的亡魂,他迫切需要的是什么?又能做什么?
“我到现在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这句话是言尘在心里想的,并没有真的说出口,然而那附在他身上的东西却好像能窥见他的心声似的,居然听见了。
“哦?你居然已经学会了用意念和我交流?不错,还算有救。”
言尘:“……”
他明明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并不懂什么叫用意念交流啊。
“好吧,那么你是谁?”
“言尘”哼笑了一声,倨傲地微扬起下巴,“我和你也算有点缘分,不过你是个凡人,而我是纯阳道子,大唐国师,只差一步登仙。”
言尘:“……那是谁?”
“言尘”:“……”
一阵诡异的沉默在一人两魂的洗手间里蔓延。
七楼小天台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伙表演学院的学生,似乎在练话剧台词,一句豪情万丈的“啊,你这个卑微如蝼蚁的无名之徒!”很应景地插进来。
让“言尘”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你居然没听说过纯阳宫?”
言尘坦诚地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自称纯阳道子和什么国师的残魂深受打击,居然暂时放松了对言尘的控制,让他重新夺回身体的掌控权。
他活动活动四肢,松了口气,那种类似于全身瘫痪只有大脑在运转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
“难道你们普通人的世界现在已经完全和玄术界的修士隔离了?”
言尘觉得上他身的这只鬼一定是顺道把他智商吃了,不然怎么他说的每个字都懂,唯独串成一句话就听不明白了呢?
“那个……修士是我小说里看的那种?”有了刚才的教训,言尘这次问话时带上几分小心翼翼。
然而还是伤害到了国师大人脆弱的内心。
言尘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音,试探着动了动,发现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便离开洗手间。
直到走出了教学楼,才听见脑子里那个声音幽幽地说:“你连修士都不知道?那之前那个给你茶水的人在你面前施展术法,你不觉得惊讶?”
“哦,原来他施展的是术法啊。”
“言尘”:“……”
言尘:“可是,那和跳大神的烧掉黄符纸给人泡水喝,不是一回事吗?”
跳大神的怎么能和修士相提并论?!
千年的代沟让一个修士在愚蠢的人类面前缄默了,以无声的抗议表达着自己心中的怒火。
然而这怒火仿佛太过含蓄,并没有烧到愚蠢人类的脑回路,言尘只当这残魂不说话是默认。
他已经在心里将这什么国师与那种烧香拜佛供大仙的神棍归为一类。
此时的言尘并没有心情和这新鲜出炉的国师攀谈,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出了校门就拦了辆出租车,往言家的郊区别墅驶去。
“你在怀疑你父亲?怀疑他害了你的母亲?”“言尘”沉默了很久,却发现他根本是对牛弹琴,于是宽宏大量地选择既往不咎。
言尘没有说话,只是抓紧了放在膝盖上的背包,那里面装着一份滚烫的保险合同,生生烙在他的心里。
“所以你打算做什么?回去质问,然后再次把自己哭成个小泪包?除了打草惊蛇,毫无意义。”“言尘”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
如果说嫌弃可以实体化,那么言尘现在恐怕已经被活埋了。
“言尘”见言尘一直没吭声,这才觉出不对,悄悄操纵起他的一只手,在眼睛上轻轻抹了一下。
啧,果然又哭了,真是头疼。
“那我该怎么办?”言尘哽咽的声音在那两人共享的意识世界里响起。“我,我能怎么办?”
原本只是以为自己被扫地出门,他可以容忍退避,那是他的父亲,他出生的家庭。
可是如今一个更可怕的真相昭然若揭,和他血缘至亲的人,谋夺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甚至很有可能是导致另一个至亲死亡的罪魁祸首。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二十年的心脏病史造就的不仅是与世无争的性格,还将他所有的棱角磨圆。
不可激动,不可动怒,不可忧思过重……
这些只是为了让他能多活两年的禁忌,将他变成了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以至于现在连想去触碰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出租车在不知不觉间驶近了言家别墅的小区,司机不知道坐在后面的年轻人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没好意思催他下车。
“好了,别哭了。”“言尘”的声音再次在言尘脑子里响起时,他觉得身体又变得不受他控制了。
“不是想知道该怎么办么?那就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着吧。”
“言尘”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给司机付车钱时,甚至十分矜持地微笑了一下。
言锦站在别墅前的小花园里抽烟,看着不时从外面经过的豪车,觉得背脊从未挺得这么直过。
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让人痛快。
顶着私生子的帽子活了二十多年,期间听过多少风言风语,挨过多少白眼,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今好了,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言家,成为这家的主人。
那个女人是官家小姐又能如何?短命鬼生了个病秧子,总归得意不了几年,她的万贯家财终究落到他们母子手中。
言锦烟瘾不小,但是因为言奶奶非常讨厌烟味,他从来不在她面前抽烟,一直在老人面前扮演着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只有憋得狠了,才偷偷跑到院子里来抽一根,还得等身上的烟味散了才敢进屋。
一根烟抽完,言锦站着吹了一会儿冷风,正准备进去,却忽然看见一个人向别墅大门这边走过来。
他微眯起眼,看清来人,唇角勾起冷笑,余光里一扫,看见荒芜小院里硕果仅存的两排矮松,抄起手边的铁锹,向其中一棵矮松的树根狠狠铲去。
“小尘?你回来了?”言锦在那个异母弟弟进门时流露出适时的惊讶,用铁锹铲树根的动作也恰到好处的僵硬住,“怎么没和家里打声招呼,我好开车去学校接你。”
“言尘”没有说话,踏着路灯光缓缓走到言锦面前,沉默地看着地上那棵被掘出一半根系的矮松。
这两排矮松,是秦夫人在这幢别墅生活过的最后一点痕迹,一枝一叶都是她亲自修剪,满园的花败了,唯有松枝挺立。
言锦似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和“言尘”一起低头看了眼那矮松,忙将铁锹收回来,一脸抱歉道:“小臣尘对不起啊……听说这矮松是秦阿姨生前种的,可是爸说以后这边要改建个小喷泉池,让我将它们铲掉,我也是没有办法……”
言锦一边说一边窥着“言尘”的脸色,愧疚的面皮下,是好整以暇的笃定。
他笃定小病秧子又要像个可怜虫一样隐忍,或是扑上去抱着他那死妈种的树根子痛哭流涕,就像那天在医院里将小提琴拿给他时那样。
废物就是废物,除了任人践踏,还能做什么?
“言尘”终于将目光从矮松转到言锦身上,然而却没有出现言锦预料中的愤怒。
他抬起头,幽暗的光线下,那眸子里竟好像蕴着笑意。
“言尘”忽然凑近言锦耳畔说了一句:“强颜欢笑,不累么,兄长?”
言锦面色一变。
然而“言尘”一触即离,还不等言锦有所反应,已经退后一步,手中却多了一包烟和一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
言锦摸向自己的衣兜,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那是他的烟和打火机!
“难道没人告诉过兄长,到手的东西,最后不一定就属于你么。”
“言尘”也不看言锦,兀自低头衔了一根烟,打了火将烟点燃,忽地抬眼与言锦视线相对,笑了。
言锦心里突地一跳,就见“言尘”将那还燃着火的打火机随手一扔,丢向那被掘了根的矮松。
冬天的燕京本就干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打火机被扔出去时漏了液,火苗蹿得老高,一经接触松枝,顿时燃烧起来。
“你干什么!疯了么!”言锦惊呼,四处去找灭火器。
而“言尘”却看也不看,将那刚点燃的烟扔进火丛,不紧不慢地走上阶梯,去按言家的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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