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髓红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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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伊怒吼起来,他金色的兽眸转化为更深的赤金,乃至赤红,眼睛深处有岩浆和鲜血翻涌,大张的嘴里冒出锐利的獠牙。他高举起长刀,浑身充斥着汹涌的杀意,暴怒的君主势必斩杀所有忤逆的臣民。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奉伊吼叫着向白星辞扑过去,男孩精致的小脸扭曲成狰狞的鬼面,“那是她亲手为我打造的东西,你这个蝼蚁,居然敢损坏她赐予我的宝物!”
白星辞疾步后退,救命,不是说刀架是他的灵力来源吗?怎么破坏掉了刀架他还能这样生猛?就算她刚才的确是开了嘲讽,但是也不至于仇恨全往她头上顶吧?她也不是肉坦啊。
沈云谏奔驰而来,手中长剑在空气里扯出青白的电弧,他拦在白星辞前方,剑扎进石砖里,以他为中心展开一道雪白的闪电光幕,飘落的桂花也无法穿过这张电做的屏障,风和花一同被挡在白光外。
“喂!个人英雄主义当不得啊!”白星辞捶打光幕,光幕如同坚挺的松柏,没有一丝颤动。
“你的对手是我。”沈云谏没有回头,直视扑来的奉伊。
奉伊扔掉长刀,原本白皙光滑的手掌上长出金色的利爪,他的眼眶下浮现淡金色的鳞片,耳朵变尖。他完全变成了一只凶猛的野兽,力量和威严在他四周爆发,形成狂暴的飓风,势不可挡。
同一时刻,沈云谏提刀俯冲,手指粗的雷电绷张成半圆形的光弧,像是弯刀一样挡在他身前划破虚空,发出如雷轰鸣般的强烈音爆。
剧烈的撞击,激起飞沙走石,天地在这一瞬间暗淡,腾起的烟尘遮盖住视线,接着一道耀眼的金光从白雾中腾飞。
光幕明灭,轻微颤抖了一下,肥皂泡般破裂消失,白星辞飞奔着撞进烟雾,躺在地上的只有沈云谏一人。垂死的白鸽俯趴在地,破碎的肉渣混合着鲜血从指尖一直蔓延到露出来的臂膀,白森森的骨头刺出皮肤,有些突刺已经碎裂。
“喂喂,少君,少君大人!你不要死啊少君大人,你要是出了事我也逃不掉!”白星辞把沈云谏翻过来,拨开他粘在脸上的发丝,轻轻拍了拍他的面庞。
春长老步伐迟滞片刻,咬咬牙,奔跑过来,他蹲在沈云谏的身侧,唤出本命法器治疗沈云谏的伤口。
沉闷的悠长龙吟自头顶压下,白星辞顾不上濒死的沈云谏,扬起脑袋呆愣愣地望向天空。
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看到的景色,眼睛瞪得太大时间太久以至于酸涩胀痛,她却移不开眼。
符合所有炎黄子孙记忆里的金龙在天上盘旋,那是此世间最为尊贵殊胜的生物,是永远的半神,蛇身鹿角,牛耳羊须,鱼鳞鹰爪,轻盈地腾云驾雾,威势不可直视。
黄金般太阳般的巨龙在祥云青天里盘旋飞舞,颀长的身躯浮空包围住整个广场,这是属于它的领地,在此中一切试图僭越之人皆该万死天诛。
磅礴的气压从天空降落,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掌凶狠地倾压,所有人都无法保持站立,或是跪地或是俯趴,臣服在这古老的君王面前。
“忤逆之人,当以性命祭我。”金龙低鸣着,“为了我的复活,粉身碎骨吧,这是你们百世修来的福分。”
白星辞趴在地上,全身的可动的肌肉连抽搐都办不到,暴戾的君主决不允许任何虫豸在不经他的允许下轻举妄动,就算是呼吸也必须经过帝王的点头。
这就是半神?这就是龙?在它的真身面前他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毫无胜算,这甚至只是死去的魂魄化为的器灵!这样无与伦比举世无双的神祇遗民是如何被龙阁的那群凡人驯服的?难道龙阁的那些人,被冠以帝姓的那三人是足以比拟天神的存在吗?
白星辞的大脑开始缺氧,疼痛过后是海潮上涨般淹没的窒息,那只从天降落的大手用钳子将她夹住,收紧、挤压、碾碎,浑身的筋骨和血肉绝望地悲嗥。
她的耳边传来金属特有的清脆碎裂声,老师送的那把刀已经断成了无数截,这把不知名铁匠铺打出来的长刀居然还顽强支撑了这么久。
她的视野变得通红混沌,她看到四散瘫软的尸首,看到奄奄一息的宋云京、楼伽罗,看到无法起身的春长老,看到躺在她身旁无声无息的沈云谏。
真的要……死了吗?
白星辞闭上双眼,黑暗中她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松松软软地捏了一下。
白星辞睁开眸子,沈云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浓密的羽睫止不住地微颤,美丽的黑眸里虚无一片,瞳孔放大涣散,没有焦点,就像是失明了一样。
“没事的。”白星辞脸上的肉被挤成一团,看起来滑稽又好笑,她艰难地微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她回握住沈云谏的手,轻轻捏了捏,声音细如蚊鸣:“死亡并不可怕,闭上眼睛,一瞬间的事,很快的。”
“谁要……死啊。喂,乌鸦,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悲观……总是这么随波逐流。”白星辞总觉得自己从沈云谏那双因为失血过多而分散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嘲笑和傲慢,“你给我……有点抗争精神啊。”
在这种情形下,白星辞不再端着冷若冰霜的架子,苦笑着说:“别吧,再挣扎也没有用,你是被做成生鱼片之前的三文鱼吗?再怎么蹦跳也不会回到海里,只会让自己的口感更加鲜嫩弹牙啊。麻烦你有点食材的尊严,就算是被做成菜也要难吃死害你丧命的顾客。”
“还能说这么多话……看来你是真没事……蟑螂一样的家伙。”沈云谏也笑起来,如果不是脸上满是鲜血和伤口,也许是比满城牡丹还要绚丽的景色。
他松开白星辞的手,胳膊在强压下缓缓地、坚定地上移,骨头发出爆响,森白的骨刺穿透他的肌肉,上面有干涸的血液,骨块随着动作越来越突出,像是先民时期某种骨质的兵器。
沈云谏的手腕划开了一条口子,淋漓的鲜血咕噜噜地从伤口涌出,血色的蛛网笼盖住整只玉白的手臂。他把伤口怼进白星辞的嘴里,不顾白星辞的拒绝,强硬地往她嘴里送。
“咽下去,”他的脸冷硬坚决,带着不容置疑不容违抗的阴冷,“不许躲,这是你唯一能逃出去的可能。”
白星辞被沈云谏的手腕强迫着张大嘴,想要合拢却怕咬伤沈云谏。她拿舌头拼命地往外抵,舌根都发麻了那柔滑的肌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退,甚至更加深入,因为挤压,他的血河流般淌在她的舌头上。
沈云谏的血流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多,腥甜的暖流顺着舌头和喉管往下滑,口腔里弥漫着特殊的说不明的香气。不像是花香也不是果香更不是木质的香料,而是一种,奇妙的,令人沉醉着迷的甜蜜酒香。
白星辞的耳畔传来心脏的搏动声,一声接着一声,愈来愈强,愈来愈大,她全身的筋骨发肤迅速地修复重组,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她的血管里流动,似喷涌的大江浪潮。
她的听力变得敏锐,在这个空间里所有的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她听到龙从云层穿过时张合的鳞片刮过雾气的声音,听到枝头的桂花绽放又飘落的声音,她甚至能听到来自地底深处,大地之心的重塑与分离。
她抬起眼眸,世间万物从未如此清晰,她能看到五丈开外那棵桂花树上的纹理,能看到远处山巅群鸟的盘旋,桂花从她脑袋后面飘落,她随意地伸出手,捏住了花瓣,缓缓地碾压成泥。
白星辞缓缓地站起来,无视了整个场地的威压,在一众倒在地上的人群里,只有她还站着,宛如闲庭信步。
她的目光变了,变得冷漠如冰,如同天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冻结在眼眸的深处。
“真神奇,现在还有髓红之血么?”白星辞歪着头,无悲无喜,打量着晕过去的沈云谏。她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五指在空气里一抓,一把纯金光束化成的长刀出现在她的手中。
脖子上的灭枷在她抬起眼眸的那一刻已经碎落,黑色的残骸散在地上,被她一脚踩碎,所谓束缚是强权者对弱者的欺压,但当面对的那个人是无上之王,无主之帝呢?
“白星辞”仰望着天空张开双臂,像是要给翻飞的那条金龙一个拥抱,她的脸上充斥着怀念的温柔,即使眼眸还是冰冷。
“奉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她收拢臂膀,好像已经抱住了那条龙,“就连你也背叛我了么?”
“白星辞”猛地用力,环抱的双臂压向自己,飞舞在天上的龙有一瞬的凝滞,它庞大的身躯凝住僵硬,雕像般静止悬挂在空中。
“就连你,”她一字一顿,眼眸深处怒火翻滚,“也敢背叛我了么?”
琼枝岛,凝光殿。
蓝衣的绝美女人睁开眼眸,她不顾身上只披了一件薄纱,推开层层珠璧银屏,冲出宫殿,站在汪洋大海的露台上,不敢置信地望向无边的黑夜。
“帝星……升起来了。”她樱唇颤动。
上四垣,天机阁。
帷帐中的妩媚女人从床上坐起,她睁开惺忪的眼眸,点燃烟枪,跨过床外侧的两个床伴。她一路绕过屋子里酣睡的各式美男,从锦绣堆里探出头来,推开轩窗,仰望繁华灯火上稀薄的星空。
“终于到这一天了。”她吐出一口烟雾。
中垣境,阙天宫。
大殿穹顶上的星河运转,浩瀚的星空下,紫衣的男人落下一粒棋子,冲对面的玄衣少年笑了笑:“落子无悔。”
玄衣少年冷冷道:“从未后悔。”
神陨之北,乌有山。
青衣的弟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行走,前面的雪松不堪重负,落下积压的白雪,雪粒子瀑布般直下,带着刺入骨髓深处的严寒气息,他急忙撑开纸伞,小跑着往前。他爬上山峰,终于在悬崖边发现了一直寻找的身影。
“老师!”弟子举着伞往前走,“雪下得这样大,夜里风冷,您怎么出来了?”
女人并未回头,北风卷起她单薄的裙摆,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弟子踮起脚,将伞遮挡在她的头顶,试图避开飘飞的大雪。
“星子这么暗,风雪这么大,”女人黑发披散,在夜风里飘零,她眺望群山连绵的远方,漆黑的眼眸沉静平和,“你大师姐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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