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社死当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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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饶见到姜霖的时候,他正在那芙蓉乡那鹂歌姑娘的房间里,红烛高照,正值春宵。
宁饶自己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闹成这么一回事的。
大约可以用“撞了邪了”来解释。
……从头说起罢。
芙蓉乡是此地最有名的风月地,鹂歌姑娘是此楼最有名的清倌人。
先前她在楼外听得这位鹂歌姑娘虽是卖艺不卖身的,但前几日不知道谁竟得摘得了鹂歌姑娘的芳心,今日便让他做了入幕之宾。
她打听的时候,见那些男人脸上满是钦羡之色,随口问:“她是何等女子,很美吗?”
“何止美,那叫一个人间绝色!那模样、那身段、那风姿,可都是寻常女子没有的。除此之外还颇有才情,善解人意,要不是芙蓉乡的老板手段实在强硬,都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少爷已经纳了她去了。说真的,小娘子,你若是来找你家相公的,还是打消此刻带他回去的念头罢。你也并非不是美人,只不过嘛……实在不能和鹂歌相提并论。”
回答的那人瞥了宁饶一眼,怕不是以为她是来找男人的,便“怜香惜玉”地安慰道:“你莫担心,男人嘛,都是喜欢看得见吃不着的,来这也只是为了找找新鲜,我们今日多半也就能见鹂歌姑娘一面。他见过这回,就回家跟你好好过日子了。”
“你误会了,我找的那人不是我相公,而且我料想他也不在这些围观者之中。”宁饶沉默半晌,对他的劝告不置可否,也懒得解释,“如果说,我找的正是那位入幕之宾呢?”
这个男人瞪大了眼睛,怜悯之情溢于言表,似乎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摇摇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道:“那就难喽,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下他可忘不了她了。小娘子,你还是另觅良人吧。”
告辞了这位,宁饶抬脚刚要进去,却被拦了下来。拦她的大概是芙蓉乡里的姑娘,只打量打量她,就另指了个方向:“姑娘,您走错了,那楼才是兰桂梦。”
兰桂梦,她刚刚也听到那些看客顺口一提,说是绥玉城的这家花楼分了两幢楼,一幢芙蓉乡,一幢兰桂梦。芙蓉兰桂并立,平分春色。
不过为何非要去那家呢?于是她问:“为何要去兰桂梦?”
那姑娘掩嘴笑道:“那边儿才是您这样的女客该去的地方呀,难道您不是去看玉楼公子的?”
宁饶摇头:“我是去见鹂歌姑娘的。”
“呀,这个……”她很为难道:“恕小女子直言,芙蓉乡真不能接待您,我们也不是没有见过您这样想进来的,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什么,到时候在楼里闹起来又如何呢?我们也是要做生意的,您说对不对?您也是体面的人……”
宁饶想了想:“鹂歌姑娘不是卖艺不卖身吗?只是进去看一眼也不可以?”
“鹂歌姑娘是不卖身,可是我们楼里的其他姑娘又并非如此,”她含蓄道,“兴许您进去之后发现还有熟人呢?以前也不是没这样的例子,比如进来找相公的,结果找到自己亲爹身上,这也让大家难堪是不是?”
贵圈真乱。
“……”宁饶打量打量后面两座楼,又问她,“那我便去看看玉楼公子吧,你方才提到他是有什么缘由吗?他很有名?”
大概没想到这样就劝服她了,这女子还有些惊讶,随即听到玉楼公子四个字,又满面春风:“自然有名,您是刚来这儿不久吧。玉楼公子呀,那可是顶顶妙的好郎君,只可惜落到了我们这种小地方……不说那么多,您见到他自然知道。说起来,那边儿今晚可热闹了。”
宁饶朝着她指的方向走,却被她叫住:“姑娘,正门可不在这儿,得劳烦您再多走几步,走过这条长廊,再右转,才能看见正门。”
刚想问这两个正门为什么隔这么远,宁饶又想起来这两个花楼恐怕是服务于不同的客户人群,难怪要离得远。要是正门挨着,客人们迎面碰上沾亲带故的,可就麻烦了。
如她所指穿过两楼之间的长廊,宁饶往上看,发现两楼背对着,鹂歌姑娘那间屋子她先前打听过,正是三楼最大的房间。
近在咫尺。
她本打算从一楼拐角那里的窗子翻进去,却见这小楼四角都立着护卫,这样一看,只能从对面三楼那里御剑飞过去,再想怎么潜入房间的事儿了。这时她发簪上一个银铃歪歪扭扭地摇动起来,不过发出的响动不是铃声,却是人声:
“大师姐,可找到姜师兄了?”
宁饶道:“尚未,但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对面的人大松一口气,语气雀跃:“那就辛苦你啦师姐!我和你徒儿刚巧遇见了一些事情,脱不开身——”
她掐断了传音,因为这段路走到了头,而右转果然看见了一道朱门,一众戴着幂篱的女子,正鱼贯而入。几个相貌清秀的年轻男子笑着迎上去。宁饶便也走到那儿,一人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瞧着面生,第一次来吧?”
“是,听说你们今夜很热闹。”
“您确实是来对了,那么,您请随我来罢。”他引着宁饶,在门口的小厮盘子里交了些银子,实在教宁饶疑心这算是入会费。
兰桂梦和里里外外氛围都沸腾着的芙蓉乡不同,这里没有男人的高谈阔论,戴着幂篱的女子大多脚步轻缓,姿态雍容,两两三三聚在一起,与眼前衣着精致的一众美男子轻声细语、言笑晏晏。不得不说,独属于女性对于男人的那种缜密暧昧的审视目光,光是旁观,也实在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不知为何,细细私语的声音逐渐高涨,整个空间持续升温,直到四周阵阵丝竹声一停,重锦幔帐下众星捧月走出来一个美人。看见了他的模样,便有惊呼在空气里炸开:“玉楼公子!”“是玉楼!”
那男子并不说话,只微微一笑,旋即坐下。大厅正中早就摆着一架琴,他便奏起琴来,琴声空灵悦耳,四周丝竹再起,众人静静聆听。趁着众人注意都被他吸引了过去,宁饶转身上了三楼。
鹂歌姑娘那房间相对的房间并不难找,而且规模和装饰看着也比较特别,她猜这多半就是玉楼公子的房间——毕竟在这里,玉楼公子在兰桂梦的地位就和鹂歌姑娘在芙蓉乡的地位差不多。她思索着,看了一眼那黑着的房间,没有光透出来,大约是没人在的,便推门进去,捧了颗夜明珠权当照明,走到对着那楼的窗边,试想打开哪扇能够更方便一些。
突然有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你要拿些什么。”
方才竟然没发现他?
宁饶蓦然转身,才惊觉垂下来的床帐后面,一个身材瘦削的剪影正艰难地从床上撑起身来。大约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萦绕的生气微乎其微,兴许是生魂离体了大半,甚至不需要走近去看,也能想到他多半就是常人口中所说“印堂发黑”的晚期患者,难怪她没意识到他的存在。
“珠宝首饰在第二个抽屉里……你想拿便拿,横竖我阻止不了你。”他狠狠咳了两声,声音有气无力,“我时日无多,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将手里的火符换做一盏蜡烛,宁饶走过去,终于看清了这少年的全貌——
他应该十七八岁上下,然而瘦弱得却像十六岁的孩子。大概因为重疾,身上一点精神气也没有,瘦骨支离,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白,好似一尊快烧至透明的白釉。但是五官却出奇得漂亮,并没有因为这病气而萎靡,尤其是那双眼睛,居然是青灰色的瞳孔,看上去诡异而摄人心神。
他看人的眼神,专注而乖顺,让宁饶忍不住想起来她早逝的妹妹。
于是她异乎寻常地耐下心来。
“我不是偷东西的,”她说,“你想聊些什么?”
他仰头看着她,似乎也有些惊讶,说出口的话都是结结巴巴的:“我、我没怎么见过外人,我应该说什么、咳!咳咳……”
她倒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比如他是谁、又为什么住在这里,但想来想去也无非就可能是玉楼公子的弟弟或者别的什么寄居在此地的亲戚,总之他看上去不愁吃喝,只是重疾难医,而这个,宁饶帮不了什么忙。
她说:“那你可以想想。”
他从锦被里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床沿,招呼道:“你坐过来。”
宁饶没什么迟疑就坐过去,看他那双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应该只是好奇她这个‘外人’,于是她觉得应该先解释一下:“其实我不是故意进来的。冒犯到你,我很抱歉。”
少年人睁大了眼睛,声音有些急促,音调也高了一点,脸上多了些神采:“没有,你来得好,我很高兴。”
宁饶居然真能从这个语气里听出来他的高兴,于是她说:“那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能说什么吗……”
“你不经常出去,那我给你讲讲外面的事情。”宁饶想了想,觉得他应该很向往外面的人或事情,然而她到这城里也不过两天,于是便给他讲粗略一点的东西,春日的天气,城里的吃食,还有过几天的花神节。
“你说得真好。”他轻轻攀住她的手指,但并无男女之意。宁饶走神了一下,觉得那触感,说真的,像一只伸出爪子试探、想与人亲近的小猫。
显然,宁饶讲故事的天赋一点儿也不好,他这句话像只是个简单的敷衍,而毫无追问的好奇心。少年似乎对自己的演技也有些不好意思,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不过这些我都知道,你能不能给我讲点……更新奇的?”
他把一本书从袖子底下推过来,书页上还带着暖意,“像是这里面的。”
宁饶翻开看了两眼,发现是本山河志,翻过去他看完的那几页,发现新的一页讲的是朔北,她想了想:“朔北有雪,你见过雪吗?”
“以前见过,梅花片一样。”他闭上了眼睛。
“对,”他真的太孩子气了,宁饶险些真把他当成那些未启蒙的幼童,便也用对待小孩子的语气,告诉他,“朔北的雪很大,总是洋洋洒洒,总有夏日里暴雨般的架势,有时会下上几日几夜,大雪封山是常有的事……”
他轻轻哼了一声,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于是宁饶又道,“朔北的山也很美,巍峨壮丽——”
他眯着眼睛,像一只慵懒的幼鸟,语气突然有点儿得寸进尺:“嗯……再讲点我不知道的?”
“好吧,”现在可以确定,他是心智正常、经历也完全正常的少年人,方才是她天真了,宁饶自嘲一笑,便随口讲起,“朔北有座山,不知道你看没看见过,山河志上叫大雪山,当地人叫做鬼哭山。”
“鬼哭……为什么?”
“大雪山其实全名很长,兴许是某个夷族起的,意为‘仙人的顶冠’,但是常年积雪,名字又长,所以人们放弃了叫它的全名,在地图上称之为大雪山。不过当地人叫鬼哭山,因为四十年前山中有精怪作祟,吞噬无数行人,相传山间能看见飘渺的亭台楼阁,恍如仙境,但走进去却只能听见山中鬼哭,怨声载道,不绝如缕。”
“这倒有趣,你再多说些。”
“我很多年前去过那里,为了找一个人,发现鬼哭山确实——”宁饶说着,站起身来。
他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你要走了吗?”
“有人上楼了。”她走到窗边,打开,这夜的月和风一同倒灌进来,好在风不大,不怕害他染了寒气。
他撑起身子,问她——宁饶从来没见过有人用那样期待的目光来望向她:“你还会来吗?”
“给你表演个有趣的戏法。”宁饶说,“看着我,别眨眼。”
她纵身跳出去,佩剑惊月停在脚下,掠风而过。披着夜色,瞬息之后,宁饶跳上芙蓉乡三楼的半露天的走廊。回头,看见对面窗户里那少年惊惶的神情。
不会吓到他了吧?
但是对上她的目光后,他却弯起了笑眼,于是宁饶对他招招手,一阵风来,似乎有人走过去,同风一道关上了他的窗。
这时楼梯拐角处有脚步声传来,宁饶闪身遁入阴影里。来者是个小厮,她在他后颈一劈,不费力地安置好后,开始打量起左右两个房间。这层楼只有两间房,一间亮着一间暗着,亮着的那间规模较大,她在窗户纸上一戳,发现屋内并没有人。但是门前墙边挂了牌子,上书“鹂歌”。
这便是宁饶此行的目的了。
于是她推门进去。
这房间除了一些饰物品味高雅一些之外,和寻常女眷房间里的设施差不多。只不过用正红色装点得有些刺目,喜气洋洋得好像是什么洞房花烛夜。
哦,对了,今晚就是洞房花烛夜。
可是怎么没人呢?
屋内有一个金红雕花大漆柜,大概一人多高,宁饶鬼使神差地意识到那是一个不错的藏身之所,可以先进去待一阵子,等人来了再聊。
不知道她是人撞了邪了还是脑袋撞了墙了,宁饶在那一刻真的认为这是个可行的法子。
还顺便腹诽道,真麻烦,见个面都要鬼鬼祟祟的。
于是她拉开了门——刹那间,泼出雪白一片的剑光,风声大啸。剑光中掣出一个白衣的俊俏少年,神情肃杀,攻势凛凛,使她不得不往后一退,提剑来挡。
少年人箭袖轻袍,英姿勃勃,气宇轩昂,是个使剑的好苗子。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出手的这个人,她熟得很。
“欺师灭祖吗,慕寒宵。”
两方剑光短暂一接,少年人像是才看清眼前宁饶的模样,手中剑撤回鞘内,单膝跪下低头认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弟子未曾想过来人是师尊。无意冒犯师尊,还请师尊降罪。”
宁饶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说这话是不是真心——按他平时的脾气,大概想砍的就是她。
她也懒得给他惩罚。于是便问:“起来,你师叔呢?”
慕寒宵站起来:“师尊问的是哪位师叔?”
“把你带出去的那个,楚濯尘。他方才和我说,他与你遇见了点儿麻烦脱不开身,我看你这不是脱开身了,那他人呢?”
“弟子能脱身,自然是全仰仗楚师叔。”
宁饶最烦的就是他这个一段一段说话不说明白、非得像小孩子耍脾气的性子。所以也放弃追问他了,料想楚濯尘多半是又遇见什么名酒美人,把这小子甩开了。想来慕寒宵是一个人追过来找姜霖的。
“你以后别跟他出去了。”她说。
慕寒宵似乎对这个决定毫不意外,不过还是明知故问:“那弟子以后是跟谁呢,姜师叔还是孟师姑?”
宁饶忍不住横他一眼:“你不是我徒弟吗,你说跟谁?”
他坦坦荡荡地看着她,目光古井无波:“原来师尊还愿意亲自教导寒宵这个徒弟,弟子真是……不胜荣幸。”
……在这儿跟我阴阳怪气什么!
宁饶狠狠揉了一下眉心,早知道他对自己这个师尊尊敬不到哪里去,就不应该在这个话题上耗——话说姜霖他怎么还不来!
“师尊是如何打算的?”
“如何打算什么?”
“弟子意思是,”他礼貌地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说出口的话也像是开弓的箭,“姜师叔这次的姻缘,师尊打算如何解?”
怎么说的她像个常常棒打鸳鸯的!
宁饶沉默片刻,打开柜子的门:“你还是进去吧。”
慕寒宵无声无息瞥她一眼,默默进到柜子里去了。
“往里挤挤。”她说。
“地方太小,恐怕委屈师尊。”
“话多。这么尊敬为师的话,要不我进去你出去,你肯?”
他不说话,但是终于往里挪了挪,宁饶理了理裙子,蹲进去了。
真够挤的,她活了八十多年也没有这样过两个人挤衣柜的经历——尤其是在对方还是个讨厌自己的小辈的情况下,真有点儿别扭。宁饶正有点后悔刚刚鬼使神差非要和他挤一个柜子的决定时,忽而房间里有别的声音出现了。
门似乎被打开了,一道娇媚的女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带着浓浓醉意:
“我好欢喜你……遇见你我真的好欢喜,霖郎。”
宁饶眉尖儿不自觉一跳,又听身边慕寒宵不知为何低笑一声,震得她耳廓发麻。
但很快另一个声音也顺着那女人出现,来者说:“鹂歌,你醉了。醉话做不得数的。”
这声音温煦可亲——如果他不是在调情的话。
鹂歌似乎笑着推了他一把,似喜似嗔:“怎么不作数?我欢喜你,我偏要说。”
宁饶犹豫片刻,拿出一管迷烟,这种居家旅行常备的江湖好物她已经很久没用过了,点的手法颇有些生疏。不过这还不是要紧的,她那好徒弟在这逼仄地界里向她投来的灼灼目光更让她汗颜,但好在她也在这位徒弟面前不需要摆什么架子,便尽力忽视了那道目光。
宁饶手生,试了两下,才把迷烟吹到屋内。
鹂歌还在说:“良辰美景。霖郎,今天可是我们的好日子,你怎么不喝?”
“我自然要喝,但是需得等你清醒了。”男子哄着她。“我先给你倒些茶水,醒醒酒。”
两个人半推半就地路过了宁饶他们藏身的衣柜。似乎扑腾到了床上——因为宁饶听见那骊歌姑娘仰倒的声音,一边儿还说着:“困……天还早,我怎么就乏了,霖郎?”
男人说:“我去煮碗醒酒汤罢。”
骊歌又道:“不成不成,霖郎,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
男人沉吟片刻,说:“这倒是。”
他又说:“可是酒喝多了,你又要头痛。”
“无妨无妨——”鹂歌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了,她似乎倒在什么东西上。
男人警觉,声音一沉:“鹂歌?!”
这时候宁饶还在思考这迷烟的起效速度之快,下一刻就意识到让她昏迷的东西并不是自己的江湖神药——因为她自己也感到一阵眩晕,好在修士体质较强,这人大概只是为了放倒寻常人的……不会是又一个走空门的摸过来了吧?
而此时窗棂一阵剧烈的响动,约摸是被踢开了,一个声音闯进来。
大约高人都是喜欢不走寻常路的。
来者她本不知道是谁,但是他开口了,宁饶就意识到自己的眼前跳出来一只光彩熠熠的蓝翠鸟。分明不说话也人模人样鸟模鸟样的,说了话却偏像只开屏的孔雀那样气焰嚣张:“宁饶,你上次跑什么,出来打架!”
又是熟人。
来者是她的老对头——他自封的,也是她在这个时空里唯一的老乡。说起这个,她和他分明牵扯颇多,缘分也不算浅,他却只认她是个对手,真是令人费解。
不过更费解的来了,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柜子里这个黑暗的空间又传来慕寒宵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她顾不上他笑什么了,只犹豫要不要出去。
出去了怎么跟姜霖解释?我是来看你过得怎么样的?不是故意挑你洞房这天来的,汝信否?
但是那边儿今夜的男主角却开口了:“萧逢奕,你找错人了。师姐不在这。”
“咦,你怎么在这?”来人惊奇了一下,却睬也不睬他,自说自的:“躲我作甚,宁饶!”
他还有功夫纳罕:“奇了,难不成不在这屋……”
“无理取闹,师姐凭何会出现在这此风月之地?”
萧逢奕举目四顾,才“哈”了一声:“你说的是,就你师姐那个木头怎么来花楼?就算想来花楼也不至于连性向也变了来消费这的罢——姜霖,你的脸色好难看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姜霖冷声,就差发出逐客令了,“还请自重。”
宁饶猜他高兴不到哪去,任谁的洞房花烛夜被个大男人搅了,都高兴不到哪里去。
总之萧逢奕死咬着她在这,而姜霖冷着脸逐客,两人一时僵持不下。宁饶难得有些踯躅,却不想,对峙间忽地有一个人动了,他不说话,但是脚步声不急不缓地靠近,缩短着他和雕花大漆柜的距离。
宁饶修炼了几十年的脸皮简直要在这里用完了,想她也算得上堂堂正正本本分分的乾山派师姐,现如今只是因为想找个地方静静等着见面便要闹出这带徒弟听新婚师弟壁脚的乌龙,如何是好?
遁地术穿墙术宁饶没学过,但是变成个小玩意儿她还是能做到的。可是倘若真的要当着自己徒弟的面,把自己变成一个布偶,然后再被姜霖一眼识破……师门不幸、这是师门不幸吧。
那脚步声停下来了,宁饶的犹豫也攀升到了顶点。忽然,她眼前大亮——
某个男人端详着她,嘴里说着她上辈子玩恐怖游戏才能听到的台词,并且效果不遑多让。
“找到你了。”
救命,她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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