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晨光熹

东方熹微，凉风拂面，却是一夜安好。

        料想之中的夜袭没有出现，昨日大半日的奔波以及一夜的休整，兵将精气神十足的同时，便是居于改造的板车房中的疫人，也未见有病症进一步加重者。

        郎中一个个近前把脉，探问感觉，而后斟酌再三，或改动药方，或增删药物，于营地内最为偏僻的角落里奔波忙碌起来。

        军营里用以戒备的火把已然熄灭，而借着昨夜的篝火，百姓们也取了锅灶用沸水洗刷过，而后加入肉干、菜干、糙米、盐巴等物，熬煮咸粥。

        骑兵营的人也早早起来，于郑簿处支取草料、豆子喂马。

        在外值守的兵将也拂去披甲上凝结而出的露水，结队入营。

        苏慕容掀开帐子，见着的便是这么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面上不由浮现出些许笑意。

        离她不远的太子营帐中，方正清一大早便带着小童前来拜访，此时正坐于椅子里，捧着一盏清茶，泰然安坐。

        方正清对面，周王卫信则倚在靠背上，若有所思。

        “方大人，你这是在通知孤，还是问询孤的意见？”卫信似笑非笑，“您都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孤只需跟着走便是，反正去哪儿都不是孤说了算。”

        一大清早，便被方正清堵在帐篷里，还给了两条看似自由实则都不怎么样的路来要他选。

        一个是跟着苏慕容留守原地，重建钦州城，一个则是一同杀上寇阳山，围剿匪盗。

        前者只留一百暗影卫驻守，还要看着那一群从落邑带出来的疫症病患，后者……

        这钦州地界到底被糟蹋成什么样他心理一清二楚，寇阳山的匪寇胆敢如此掳掠百姓，除了太守朱东光放任之外，那位于寇阳山的老巢内里，到底有多少匪寇却是个未知数。

        要他选？他还能怎么选？

        卫信笑叹一声：“父皇要孤跟着方大人前来赈灾，也是要孤跟在方大人身边好生学些东西，那自然是方大人在哪，孤便跟着方大人在哪儿了。”

        方正清颔首道：“如此，太子殿下便随臣一同前往寇阳山罢。”

        卫信垂了眼，微微一笑：“悉听尊便。”

        方正清不置可否一笑，而后带着小童起身离去。

        另一厢，春雪则拿了单子递给苏慕容：“这是昨夜冬实送来的单子，除匠人一十二人之外，还有沿途收拢而来的流民三十七人，另有各类药材十车，豆、麦种五车，粟米并着糙米、杂粮共计一十二车。”

        “这些粮食乃是冬实自殊州一路采买而来，数量不一、品质不一，斤两上也未曾做规整之算，是以一时之间难以定下个确定的数目来，”春雪轻声一叹，“所幸冬实调遣小姐账下掌柜的八人，如今已经带着货、带着人到了魏县。”

        苏慕容扫了一眼货单，而后一笑了之，也没有开口再说些什么。

        只有春雪微微蹙了蹙眉，最后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去请卢圣手与顾大先生过来见我，”苏慕容道，“顺带问一问方大人，今日前往寇阳山又要如何安排。”

        春雪领命去了。

        而后这帐篷中，便只剩下苏慕容一人。

        她看着那放置在一旁的物料单子，讥嘲一笑：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空中楼阁想要从空中落下来，要的不是添砖加瓦，他人锦上添花。

        而是要先把地面挖开，而后将这地基给夯实了。

        而后……那些浮在空中的东西，才能一点点落在实处，一点点，成为她自己的。

        而这些疫人，这些在钦州侥幸活下来的百姓，便是她日后的根基。

        帐内简陋，空间不大，来送早饭的兵卒与孙圣手、顾大先生撞在一处，更显得这帐中位置的狭窄。

        春雪接过咸肉粥搁置在一旁桌案上，而后取了两个绣墩来，这才使人勉强在帐中坐下。

        苏慕容不与他们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昨日一路奔波，又在野外宿营，却不想诸位郎中所照料的疫患倒还……令人喜出望外，只是再往北去，则要朝着寇阳山而去。”

        “寇阳山内多匪盗，此番钦州落到如此境地，与他们逃不脱关系，是以到时难免一场恶战，”苏慕容道，“那时候想要顾及你们，便难了——因此我的意思是，你们留在州城，看护疫患。”

        卢圣手与顾大先生静静听着，不插话，也不做声。

        然而苏慕容却不能不顾及他二人的想法，细细打量了他二人的神色之后，方才道：“春季正是缺粮的时候，我等带入钦州的粮食看似极多，实则每一日都在消耗，总不能一直这样坐吃山空下去，因此，我欲在钦州组织百姓春耕，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卢、顾二人对视一眼，思索过后终是卢圣手开口相问：“若是如此，我等留守州城，不知苏四小姐能安排多少兵众相护？”

        “一百，”苏慕容道，“寇阳山内匪盗众多，而我方兵力不过两千，欲要全歼匪盗……这么些人，怕还不够，是以留下的人马只有一百余众。”

        “一百……”卢圣手沉吟着。

        “卢圣手不必担忧，”苏慕容道，“方大人带队前往寇阳山，而我与诸位一同在此，重建州城。”

        “重建州城，”顾大先生摇了摇头，“怕是难，我等人手不够。”

        “四小姐若是有什么其他打算，不如说出来让小老儿跟着一道参谋参谋，”卢圣手若有所思，“若论稳妥，当是我等随军一同前往寇阳山来的妥当，不仅安全，还省的来回奔波。”

        帐篷里一时安静下来。

        果然，苏慕容心道，人老成精，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春雪，去外面守着，莫要让人近前来。”

        “是。”

        苏慕容看着面前的两位老人，而后轻声问道：“二位一路行来，可知太子周王亦在队伍里。”

        见二人颔首，苏慕容这才继续说了下去：“可有见太子露面？”

        “这……确实不曾。”

        苏慕容笑了笑：“小女留诸位于此，确实有所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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