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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进入十一月,初冬的天气又冷又湿,宁冈市最不宜居的冬季来到了。

        这天一大早,宇文葭便背着电脑去家附近的咖啡店,准备在那里搞创作。

        她是一名全职作者,写网络小说的,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写文,但这种天气,没有暖气的家跟室外温度一样低,但如果开空调又太费电,对于稿费收入有限的她来说,太不经济,不如去外面蹭暖气。

        空山咖啡店,坐落在本城的一条步行街上,闹中取静的一个空间。

        工作日的咖啡店很安静,一早也只有宇文葭一个客人。

        店里循环放着一首好听的慢板英文歌。暖气温度刚刚好,可以脱掉外套很舒服地坐着。阳光从临街的落地玻璃照射进来,暖洋洋的。

        宇文葭坐在角落位置,舒服得简直想原地来个回笼觉。

        挂在店门口梁上的风铃声响起,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并未去前台点单,稍微环顾了店内四周,便径直走向角落的一张桌子。他拉开椅子,直接在宇文葭对面,坐了下来。

        宇文葭这会儿已经戴着耳机刷短视频一个多小时了,正处在那种停不下来的状态,虽然人已经感到疲惫和无聊,可是手指却仿佛不受控制,大拇指机械地不停重复往上滑动的动作。

        面前冒出一个陌生男人,这让宇文葭莫名其妙,这咖啡店虽然不是很大,但此刻店内的空桌子还有很多张,有什么必要坐到自己这张来?

        她悄悄把笔记本电脑用手臂压住,又紧紧攥住了手机,担心男人会突然抢东西。

        这是个从衣着到样貌都十分普通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瘦小身材,皮肤黝黑,穿一件黑色薄羽绒外套,深蓝色牛仔裤,灰色球鞋。

        不过,这人尽管其貌不扬,却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因为他的五官很奇怪,长得特别集中,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比一般人聚拢,像是被捏在一堆似的。

        最显眼的是,他眉心处有一颗凸起的红痣,绿豆大小,跟整张脸都格格不入。

        “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宇文葭先开口发问。

        男人面无表情:“你是小糊涂仙吧?”

        宇文葭差点没惊到从位子上蹦起来,小糊涂仙,这可是她的笔名啊,她写网络小说两年多了,身边熟人几乎都不知道,更别说知道她的笔名了。

        因为她的原则就是在生活里绝不掉马(马甲)。

        这人谁啊,上来就叫她笔名,几个意思?

        见宇文葭满脸戒备,男人放缓了声音:“我是你的读者。”

        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充满磁性,好听极了,偏偏这样一把嗓音却生在一副如此平庸的皮囊里。

        读者?

        什么读者会追到这里来啊,不会是来催更的吧……

        男人望着宇文葭,脸上没有更多表情。

        “是这样,我一直在追读你的小说,想跟你探讨一下有关你小说里的一些内容。”

        对于宇文葭而言,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个自称读者的人究竟如何精准找到自己的。

        作为一个独居女青年,宇文葭一直都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直觉告诉她,现在这个局面的最佳处理方式就是:撤。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把电脑抱在怀里,手里抓着手机:“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男人也站了起来:“我知道突然来找你是很唐突,但我不是坏人,更不是变态,你不如先听我说说?”

        他的声音柔和又诚恳,就像自带一种说服力似的,让人莫名愿意听下去。

        宇文葭皱着眉,余光瞥见店内前台,那里有两个店员正在忙碌,只要自己大喊,他们肯定能听见也能看见,万一这男的有什么异常举动,店员应该会过来帮忙的吧。

        宇文葭犹犹豫豫地又坐下了,现在她觉得这男的虽然出现得很突兀,不过行为和谈吐上倒也没做什么不正常的举动,可能真有事儿?

        心里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你放心,我不是变态。”男人浅笑道,“你的作家主页有你的微博账号,今天早上,你在微博上发了一条带定位的动态,还有一张咖啡店里的照片,照片的视角显示你应该是坐在角落里,不过我一进来就确定是你了,因为店里就只有你一个客人。”

        男人拿出手机,打开微博,很快找到了宇文葭的主页。

        最新一条动态是一张咖啡店里的照片和一句话——“已经坐定,准备爆更”,下面还带着定位:空山咖啡。

        啊这。

        这就是早上那会儿,吹着暖气,喝着咖啡,心旷神怡之际忍不住发的微博……嘚瑟个什么劲儿啊,居然暴露了行踪。

        “你这、你这样,可能犯法!你知道吗!”想到自己的行踪如此轻易被人追踪到,宇文葭心里有些瘆得慌。

        男人说道:“你不要误会,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跟踪过你,你的微博几乎也不发什么个人的生活动态,都是分享你的小说更新链接,不是吗。”

        宇文葭:“可是你今天是因为我发的微博才找到我的。”

        “是,但这家咖啡店,公开营业的,谁都能来,我自然也能来了。”

        宇文葭轻微地翻了个白眼,此时虽然她还是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来路和目的感到可疑,心里却可以接受男人的解释,也算勉强合理吧。

        “那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在手机上刷了几下,打开一个软件,然后把手机推到宇文葭面前。

        手机屏幕上的绿色文学城软件,显示的正是宇文葭那本写了两年多的网络小说:《现代飞升指南》、作者小糊涂仙。

        作为一个在三次元世界里坚决不掉马的网络作者,作为一个一部小说写了两年多还在写的老扑街,被人把自己写的小说这样怼到脸上,此时此刻,宇文葭只有一种心情:好羞耻。

        “请问您怎么称呼?”宇文葭很有礼貌地问道。

        “我叫叶宣哲,宝盖头的宣,折口哲。”

        “那个,叶……叶先生吧,那你要跟我探讨什么呢?”

        叶宣哲收回手机:“你小说里写的那些修仙术,都是从哪里看的?”

        “……”

        宇文葭心说,这位先生你是来磕碜我的吗?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写的网文会有一天被人当面拿来“探讨”。

        扑街网文的宿命明明应该是深藏于网络。

        “你认真问的?”

        叶宣哲显然很奇怪这个问题:“姑娘觉得我不认真?”

        “好吧,你也知道你看的是网络小说了,小说是个什么文体呢?是一种虚构的文学表达形式,网络小说更加是天马行空了,看的就是个脑洞,我写的,都是我的创作,这你可以理解吧。”

        宇文葭本来想说,自己写的小说都是编的,又觉得“编”这个字太简单粗暴,怕会让远道而来的读者失望。

        叶宣哲点头道:“你小说里的故事自然是你的创作,但是里面写的修炼之术,之详尽,那可不是你创作出来的。”

        叶宣哲说得没错,她那本连载了快两年的网络小说《现代飞升指南》,里面提到的那些修炼术,还真的不是宇文葭自己“编”的,而是她从家里的一本老书上看来的。

        说是老书,不如说是一本古书,一本年代不明的手抄书,书页早已泛黄,装在一个精致的雕花小木匣中。

        在宇文葭的记忆里,这本书自打她记事起就在家里。

        小时候她拿它当图画书来看,因为书里除了不认识的繁体字以外,还画着好多小人,摆着各种奇奇奇怪的姿势,还有一些不知画的是什么的图案,挺有意思。

        再长大一点,宇文葭开始把这册古书当课外读物来看,慢慢知道书里写的,是一些道、气、神仙信仰、升仙灵所什么的东西。

        后来她知道这本书是妈妈的东西,就更加小心保存了。她想,妈妈之所以会收藏着这本老书,一定是这本书对妈妈有着特殊的意义吧。

        就这样从小到大,翻来倒去地把玩这本老书,不知不觉,宇文葭已将里面的内容烂熟于心。原来那是一本讲道家修炼术的老书。

        等到大学最后一年,班上同学都纷纷四处找地方实习,希望毕业后能找个好工作,宇文葭不找工作却写起了网络小说。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对修仙这回事有多了解,写修仙小说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啊。

        于是便有了《现代飞升指南》。

        可是这些,跟眼前这个姓叶的男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能说,感谢您的关注,请在网上继续支持我的小说吧。”

        叶宣哲那挤在一团的五官始终没有太大的表情,不过有一说一,他的声音是真的好听:“小糊涂仙,我今天来找你,是要你不要再写下去了。”

        “什么?”

        宇文葭属实没料到这人会说这种话。

        叶宣哲淡淡一笑:“除了不要再写下去,你还要把之前小说里写的修炼之术都删掉。”

        “请问,你觉得你礼貌吗?”

        这下子宇文葭是真的要生气了。

        说完这无理又荒诞的要求之后,叶宣哲波澜不惊地坐在那里,望着宇文葭,仿佛他说的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宇文葭没好气道:“我真是莫名其妙在这里跟你浪费半天时间,不好意思,我真的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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