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七月的第一个早朝

今天是七月的第一次早朝。

        不少官员，尤其是户部的人，已经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昨天因为‘某些’原因被皇帝‘抄家’了。所有家产全部被锦衣卫收走，这可是在市井之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从朱翊钧登基这半个多月以来，多位重臣被清算，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已经有不少人极为不满，想要联名劝诫一番。

        而朱翊钧因为第一次早朝的鲁莽行为，让二位太后大为恼火，此后每次早朝都要有一位守在幕后，垂帘听政的同时，也是为了关键时刻制住这个躁动的小皇帝。

        今天也不例外。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冯保的这句话，就意味着今天的早朝开始了。

        “启奏陛下，南京右侍郎毕锵贪腐大案，款银贪腐案已查清，是由押送官员杨岳所为，他已将贪墨款项补足，同时户部尚书张守直，治下不严，已经被撤职调查。于昨日晚，统计共贪腐白银一百八十万两，黄金五十万两，字画二百副，地契三百三十亩。”

        说话这人一看就是张居正安排的。

        朱翊钧极为痛心的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悲愤无比的说道：“朕实在太过年幼，无法想象居然一品大员也会如此。看来奢腐之风早已沁入大明各个角落。朕想问问诸位，这大明官场，怎么了？！”

        一时间，所有大臣全部恪守本心，双目凝神于脚尖，一声不吭。原本的计划也不得不搁置一下。

        朱翊钧眼神示意了一下齐越，齐越迈步而出。

        “启奏陛下，臣还有要事要禀告。”齐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让不少人心里暗骂，这怕不是又要找谁的麻烦了。

        “讲。”

        “经过锦衣卫多日调查，边防各军都有拖欠士卒饷银情况。尤其是东南沿海方面，宁波府、福州府、泉州府以及广州府多有拖欠。欠饷时间一到三年不等。”齐越说完便回到队伍里，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张首辅，士卒饷银这样的情况，你知道么？”朱翊钧冷冷的问道。

        “臣刚刚接受全国事务，确实是了解的不多。但臣相信齐将军所说为真。边关将士绝不能寒心，那不如就用抄家的钱款，去给将士们发放饷银吧。”

        二人这样一唱一和也是朱翊钧的无奈之举，之前他为了让齐越更加高效，从内帑里支出十万两白银，前几天被陈太后查账的时候发现了，给他当着不少太监宫女的面前一顿痛骂。

        所以朱翊钧本来还想着依靠自己的强势表态直接官宣了，但是今天又恰巧是陈太后在场，只能通过张居正的嘴把钱要过去了。

        就在朱翊钧准备答应的时候，幕帘后面的陈太后厉声说道：“不可！”

        “按照祖制，抄家钱款应该按照比例入内帑，怎么可以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全给了边关！皇帝年幼，你张首辅也不懂规矩么！！”陈太后言辞无比的犀利。

        本来她刚把高拱斗倒，理应成为大明权力的巅峰才对，但是她很快发现原来所有人都不那么在乎她，冯保开始对她阳奉阴违，小皇帝才十岁就敢偷用十万两白银，张居正也是不少事件直接拍板做主，也不向她请示一下。

        所以这段时间了，她是真的愤怒。所以时常挑朱翊钧的刺。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拿皇帝撒火，有时候李太后心疼孩子，也要一起挨训。

        “太后，皇室稍微艰苦点没关系，您也听到了，边关将士都一年以上没有发饷银了。而且他们都是一家之主，这样下去，肯定会乱的。”朱翊钧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众人没想到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就来了一场帝后之争，一时间八卦之心燃烧，就想看看剧情接下来如何发展。

        陈太后也没有料到，居然朱翊钧当朝反驳自己，反应过来之后更加恼怒。这不就是典型的胳膊肘外拐嘛，和一个外人联合起来欺负自己一个弱女子。

        上了头之后的陈太后，顿时一声冷哼：“大明以孝治国，陛下此言何意？！”

        朱翊钧也没想到对方上来就把底牌扔出来了，哪有人斗地主上来出王炸的啊。

        朱翊钧也就愣神一秒不到，微笑道：“太后还请息怒，若是别的，朕自当依从，但是这笔款项涉及万千边防军士的生活。朕不想因为二两碎银，让曾经大明百姓的守护者变成施暴者。”

        “况且太祖起身于浮萍，朕身为子孙，更是不能忘本才对。”

        陈太后也是毫不留情，冷哼一声，警告道：“陛下别忘了，内帑也不是你一个人的，皇宫内上千人吃穿用都要消耗，之前陛下贸然支出十万两已经让本就亏空的内帑捉襟见肘，要是再不补足的话，难不成你要我们所有人一起穿麻衣，吃野菜不成！”

        一个用大义，一个用小情。

        二人一来一回，斗的是旗鼓相当。但是在外人眼中，朱翊钧一个十岁皇帝怎么可能会说的如此有条理，定然都是张居正在幕后设计的。

        这一幕就是张居正所操纵的！

        而众人目光的中心--张居正大人则是皱着眉头在袖口里偷偷的揉搓着自己发胀发酸的肌肉。他明白陈太后根本就不会是朱翊钧的对手，尤其交手的场地是在这里！

        后宫不能干政是各朝各代的基础，所以只要陈太后一开口，就已经输了。

        朱翊钧正如张居正预料的一样，阵脚丝毫不乱。严肃无比的说道：“朕虽年幼，但常常听说皇帝自比天下万民之父，那么，朕作为‘父亲’，就有责任让自己的孩子们吃上饭。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从每顿十个菜，变成每顿五个菜；但是对于他们而言，这意味着能否活下去的关键一餐。”

        如此有同理心的皇帝，是一个圣君的基础。朱翊钧此番言论一出，直接在不少人心里刷了一次好感。

        “哀家说不可！！”陈太后的语气冷漠异常。

        朱翊钧此时的腿，因为黑玉断续膏的缘故，已经可以轻微的发力了。

        于是朱翊钧丝毫不顾及形象，挣扎着从龙椅上跳下来，一把推开想要上前搀扶的冯保。

        一蹦一蹦的跳向陈太后的位置。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清晰的看清楚朱翊钧因为蹦跳而晃荡起的肉浪。

        短短十几步，已经让朱翊钧的鼻尖微微见汗珠。

        朱翊钧行了一个大礼，艰难无比的伏跪在陈太后身前。

        认真无比的说道：“母后，朕还记得即将登基前的那个夜晚。您拉着儿臣的手，轻抚着儿臣的脸颊，神情严肃的叮嘱着要朕做一个受人尊敬，热爱国家的好皇帝。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您还说过，当初您曾经也规劝过父皇，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朕年龄还小，只要肯学习，一定能重塑大明荣耀。这些话朕是一刻都不敢忘。那十万两就是为了查出当前边防军士收入情况而支出的。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清楚他们穷、他们要饿死了，这样我们还能不伸手帮助一下么。况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啊。求您了，娘亲。”

        要想感动别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感动自己。

        当十岁的朱翊钧用哭腔说完这段话的时候，哪怕上一刻还‘要吃小孩’表情的陈太后，神情也早已柔和了下来。经过朱翊钧的帮助，她也回想到了当年立志做一个像马皇后一样贤内助的自己。

        “也许那个自己也随着先帝一起走了吧……”陈太后的脸上一股落寞的神色。

        很快，她听到朝廷之上，居然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这是被朱翊钧感动的么……”想到这里，陈太后口气终于软了下来，柔声道：“边防军士需要你，皇宫内廷更需要你。既然皇儿如此执拗，那这笔钱款，给内帑留下一百万两，其余都给你来安排吧。”

        朱翊钧没想到陈太后居然能做出如此大的让步，看来这哭可是没白哭。

        张居正没想到朱翊钧居然会刚柔并济来劝说陈太后，还以为他想煽动起群臣的不满来压制太后。不由的心里评价道：“手法很是老练，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抑或是性情纯良，真情流露。猜不透啊。”

        重臣的连续折戟，让其他部门对这笔钱虽然眼热但也不好张口。

        当早朝结束之后，朱翊钧紧握着双拳，他知道自己的第三把火，是时候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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