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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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 容均天无以知晓辛野裳的“阿叔”到底是何许样貌。
因为那张画早给鲜血染透,墨汁晕染,只影影绰绰依稀可见颇为锋锐的眉眼。
毕竟只有半张脸,再加上如此磋磨, 又岂能得见斯人真容。
但就算这张纸已经被揉搓的不像样子, 对于辛野裳而言仍是极宝贵无可取代的东西。
容均天并未为难她, 将那纸卷递给辛野裳,却又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世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裳儿, 你且安心养伤, 还有你的病,我自会找高人为你调治,必将好起来。”
辛野裳不是很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知道他没打算现在让自己离开。至于什么她的“病”,他指的是什么?是她如今所受的伤呢,还是……
这日将晚,白石守将王固前来急见世子。
一看到容均天,王将军便跪倒在地:“殿下救我。”
容均天故作惊讶:“将军何事惊慌?”
王将军抱拳朝上,恳切地望着容均天:“世子容禀, 先前末将奉命抄查季家,所搜出来的家财等物,皆都记录在册明明白白,实无什么贪赃枉法之举, 今日不知何人散播流言, 让公主以为末将私吞了季家的珍宝……意欲追查此事, 求殿下为我做主。”
容均天一笑:“原来为此,将军不必如此,若将军当真无辜, 又何必在意区区谣言?想来公主自会还将军一个清白。”
王将军面露苦色:“殿下!”他唉声叹气,终于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了,殿下有所不知,季家所得之宝,确实有几样是末将并未上报的,但末将哪里是留给自己,只是献给了公主而已!谁知公主反以为我藏了私……如今我已经是跳到黄河洗不清,求殿下为我主持公道!”
“公道?”容均天似笑非笑道:“本世子先前曾提醒过将军,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告诉,将军只管矢口否认,如今才后知后觉么?”
王将军一震,终于把心一横,他俯身磕了个头:“非是末将不肯对世子坦白,实在是……身不由己铸下大错,知道世子未必肯饶恕,可……”
容均天没等他说完,冷然道:“你不是不知本世子不肯饶恕,而是觉着你的靠山在,本世子就算明知如何,也未必能为难得了你。”
王将军已然面如土色。
配合季家,调虎离山,他确实曾得了公主暗中授意,他之所以敢如此,一则是因为季家在当地根深蒂固,他不愿得罪,而且他自己也从季家得了许多好处,人都说世子要查季家,他当然也未必会得便宜。
又得公主心腹前来命他行事,又不必他自己动手,他自然乐见。
当时容均天问他是否有难言之隐的时候,王将军便感觉到世子怀疑自己了,但他之所以咬牙不言,正是如容均天所说,他仗着背后是公主的势力,以为容均天对他无可奈何。
抄查季家所得重宝,他确实暗中献给了公主,便也是讨好之意。
谁知这么快,公主转头竟然因为区区流言而疑心了他,王将军倒也清楚公主狠辣独绝的秉性,知道自己未必会得善果,他走投无路,才来求见容均天。
王将军并不知道,这一切其实都在容均天的算计之中。
从辛野裳路上遇到伏击到现在,容均天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步步为营,他先利用王将军想要自保的心理除去了季家,又故意向公主进言,挑拨了公主跟姓王的之间关系,王将军处置季家的时候,哪里想到下一个就是自己。
被容均天把自己的心思一语道破,王将军才品出一点意味来,同时更为绝望。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至绝路的时候,容均天却道:“虽然说,以怨报德之做法,本世子并不苟同,但念在将军也算是一员干将,当此东平虎踞在侧之际,再杀良将实属不妥,本世子倒可以网开一面……或许……”
他还未说完,王将军已经感激涕零。
本以为自己触了容世子的逆鳞,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绝处逢生,这种感觉自是一言难尽,刻骨铭心。
容均天确实说到做到,不知他怎么同公主说的,总之容怡公主并未再命人为难。
经过此事,王将军已经看清到底谁才能是自己的靠山。容世子不费吹灰之力,又得了一名忠心于己的武将。
东都。
皇叔遇刺的消息很快于京内散开。
本以为这消息会引得人心浮荡,给一些向来敌视楚直的有心人可乘之机,谁知东都上下人等,对此消息的反应,竟是惊慌失措多过于其他。
先前小皇帝驾崩,臣民的反应都不似如今这般,隐隐好像是大厦将倾的恐惧跟不安。
连日来楚直不曾露面,宣王府周围却是每天都有百姓围看打听消息,甚至有百姓自发地为皇叔祈福诵经。
连那些素来看不惯楚直的朝臣们,也纷纷忧心,毕竟他们再怎么指摘皇叔,那楚直也是东平的顶梁柱。
素日他可以行为不检言谈过分,但就如同屋梁一般,可以嫌他悬于顶上太直且重,但却绝对不能没有。
楚直的受伤,反而促成了东平上下臣民一心。
而在这段日子里,皇叔的情形确实堪忧。
除了顾雎之外,宫内的太医们更是十人一班,轮值在王府中,不离左右。
宣王府的内卫们更是打起十万分精神,不敢丝毫懈怠。
这日,江辰风尘仆仆,面色冷峻地在王府门前下马,几个相识的武官见状忙围了上前。
江五爷拨开众人,大步流星地向内,先去见奉恩。
不料奉恩不在房中,而是去了关押罪人的峋房,江辰一听:“三爷去哪儿做什么?”
旁边的人有些畏畏缩缩地:“五爷还是、不要管了。”
江辰脸色大变:“难道……”
那人道:“三爷已经尽力了,是主公的意思。五爷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江辰怒目圆睁:“滚!”怒喝了声,他急急地冲了出门。
峋房。
奉恩看着面前的小七爷——到底是太过年轻,少不经事,只一味冲动,却哪里会想到,就算他带了辛姬逃出去,纵然东都之大,又岂能逃出皇叔的五指范畴。
奉恩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一看到垂头丧气的少年,那伤口更疼了,好似又回到了被刺的那一刻。
而小七爷听见动静,抬头见是奉恩,他一跃而起,冲到跟前:“三哥?!”又惊又喜,却又带着愧疚:“你、你的伤如何?”
奉恩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把手中的一个食盒放在监牢门前。
小七爷看着那食盒:“这是什么?三哥你怎么不回答我,是生我的气了?我知道错了,我当时也不是故意要伤你的,你别恼我,不如你在我身上也戳上几下出气好不好?”
奉恩不去看他,只望着地上食盒道:“里头是你爱吃的几样,还有一壶你爱的桂露酒。”
小七爷先是喜欢:“三哥,我做错了事你还给我带好吃的……”说了这句,声音忽然慢慢低了下去:“三、哥?”
他的大眼睛闪烁,总算意识到了什么。
奉恩默然深吸了一口气,仍是没看小七爷:“你若不喜欢就算了。”
小七爷直直地望着他,嘴唇蠕动了一下,终于胆怯地:“三哥,我……能见见主公吗?”
“你想见主公做什么?”
他道:“我想跟主公请罪,另外……求他饶恕辛姬。”
“你糊涂!”奉恩突然大声怒斥,牵动的胸口的伤钻心的疼,他疑心是伤口裂了。
小七爷被吓了一跳,然后他慌忙安抚:“三哥你别动怒,我不说就是了。”
奉恩的眼圈红了起来,胸口微微起伏,他欲言又止。
小七爷却反而笑了:“其实我知道,我做的事,大逆不道,主公自然是不肯见谅。而且我听说主公伤的颇重,我只恨自己不能替了主公。至于辛姬,我是真觉着她是好的,不忍心……”
这次奉恩没有再动怒,脸色反而是一片惨然。
小七爷低头看着那几层的食盒:“我还伤了三哥,三哥却还带我爱吃的东西,我其实是喜欢的。”
他蹲下,打开食盒,笑道:“果然都是我爱吃的点心,三哥用心了。”
奉恩的唇角抽动了两下,眉峰皱了起来。
小七爷拿了一块儿桂花糕,陶醉地嗅了嗅:“好香啊。”
他刚要往嘴里塞,奉恩道:“别动。”
小七爷抬头,眨了眨眼,却笑道:“这样好的东西放在跟前,要我不动可是不能够的。三哥可别跟我抢。”
他咬了一口糕点:“好吃。”
“等等!”奉恩忙要打掉他手中的糕,小七爷却后退回去:“三哥,回头你替我向主公请罪,主公从来对我最是不同,我却总是让他失望……”
奉恩的眼中含了泪:“你给我住手,别吃了!那、那里面有……”
“我知道,”小七爷不理会他的话,而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一边含糊不清的:“三哥,还有一件事,要是辛姬能……你还是照看着她好不好?”
奉恩举手捂住额头,遮住满眼的泪,就在这时,江辰赶到,人还没到,先叫起来:“开锁,快给我开锁!”
王府内堂。
楚直靠在榻上,肩头披着月白的蟒绣王服。
几日的折磨,他比先前显见的憔悴许多,一袭王服在肩头,竟更透出风清月冷,形销骨立,那股肃杀之气也更重。
地上,跪着一个人,正是辛姬。
楚直并没看她,只淡漠地垂着眼皮:“听说你想要见孤,有什么话就说罢。”
辛姬俯跪了良久:“离府之事,过都在我,是我挑唆小七爷违规行事,主公要如何惩戒我都领受,只是求主公饶了七爷。”
楚直没有做声,目光却往外旋了一旋。
辛姬缓缓抬头:“七爷年纪还小,主公念在他从小就跟在您的身边……”
楚直轻描淡写地:“养不熟的狼崽子,留着做什么。”
辛姬忍着咳嗽之意:“不,他不是故意要伤三爷的……”
“你以为,孤在意的是他是否伤了奉恩?”楚直俯视辛姬:“他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反出王府,这已经是罪无可赦。”
辛姬开始发抖。
楚直闭眸不语,仿佛极疲倦地:“再说,你替他求情?你如今以什么身份为他求情。”
许久,辛姬仿佛终于做了决定,哑声道:“我愿以一绝密,为七爷换一条生路。”
“绝密?”
“主公不是曾问我是何人么?”辛姬咬住下唇,秀美皱蹙:“我、我愿意以实告之。”
楚直却低笑了声:“你想说的莫非是——你才是西川真正的安国公主、容均天之妹容时晴?”
话音未落,辛姬已经骇然抬头:“你为何……”
目光相对,楚直道:“孤为何知道?”他微微一笑:“孤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辛姬乱了分寸。
楚直派人去西川查探,她并不担心会追查到她的真实身份,因为这是世间无人可知的绝密。
就算是容均天或者辛野裳这种至亲相关之人,都不晓得她竟然藏身于东都宣王府中,而外人更加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
辛姬实在猜不透,为何楚直竟然会看破……难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但是如果楚直知道自己才是容均天之妹,那么他又会不会利用此事来做文章,对于西川不利?
还有、还有小七爷。
太多的关心情切舞动盘旋,让辛姬失了冷静。
楚直却将目光移开。
他掠了眼悬在帘帐外的刺绣香囊,心中想起的是辛野裳挂在腰间那个藏着他小像的荷包。
皇叔淡淡道:“这样吧,虽然说此事已经并非机密,但你还可以为孤解开另一个疑问。”
辛姬略有点茫然:“不知主公指的是什么疑问?”
楚直道:“白马银弓辛重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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