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贴符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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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将碗放进厨房让小姑娘洗,自己则跑到房间,依次拿出黄表纸、毛笔、红墨汁摆好。看着眼前的黄表纸,少年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份从容和熟悉。
一般情况,都是他去道观后十多里外的地方找来老槐树皮、苎麻、慈竹,接着在道观旁边的小溪里找一个凹坑,将树皮、苎麻、慈竹倒进去,再用碗口大小的石头压在上面,浸泡半个月,然后用石灰水熬煮,放在布袋里洗净,再经过晒白、打料、榨干、焙纸等程序,就能做出够全老道用一年的黄表纸了。只是自己做的黄表纸,用手摸去,远没有眼前的这些光滑细腻。
将纸裁成长条,又将红墨汁倒进缺口碗中,然后拿起毛笔在碗里滚动几下,笔头斜放,同时不断转动笔杆,来回抽动,使笔头恢复正圆锥状,饱蘸红墨汁,笔尖慢慢地在黄表纸上勾勒起来,纸上笔画或粗或细或深或浅,或一笔到底,或婉转彷徨,开始手法粗糙缓慢,渐渐地变得娴熟轻快起来。
清风观里的臭老道虽然没有到达隔空画符的程度,但画出来的线条均匀细腻,间隔宽窄适宜,往往一气呵成,手法老道。李长安平时只是观摩,尚未刻画,看着桌上的镇宅符,与臭老道比,还是过于稚嫩,简直不是东西。
正当他画完第三张时,瘦弱的小姑娘走了进来,似在院墙或屋顶来来去去行动自如的花猫,竟没有踩出一丝声响。当看到她家少爷笔下的纸张时,犹如无数条蚯蚓在东倒西歪地爬行,有些不太敢确定,最后经过一番比对,大抵可以肯定这就是道家方士手中的符文。
“少爷,这是你画的符?好厉害耶。”小姑娘有些欢呼雀跃,踮着脚,将脑袋凑过来。
李长安看到符纸上稍显凌乱模糊的笔画,有些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以前在山上看臭老道画过,我也是依样画葫芦地第一次刻画,有些生疏,不知道行不行。”
莫愁看到镇宅符,觉得她家少爷的本事,绝对高过隔壁的徐超凤,认为只要经过岁月沉淀,稍微努力,就会达到年画中神仙的水准,顿觉两眼放光,“少爷好厉害,我就知道,你在道观学习了那么多年,远比山下的凡夫俗子高深可怖。”
莫愁的用词有些贬义,李长安不敢苟同,他学着臭老道的神态,摇头晃脑,但也狗屁不通,“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孰能有馀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但莫愁哪里知道字里行间的意思,“馀以奉天下,唯有道者”,多厉害啊!
李长安拇指食指捻起一张符纸,问道:“像吗?”
莫愁急忙点点头道:“嗯,和街头道士先生画的一模一样,阿爹去世时,灵堂上挂的和这个也像,简直一模一样。”
李长安也不计较小姑娘的懵懂无知,口无遮拦,“这是镇宅符,我可是看着臭老道画了很多次才学会的,这张符可以驱邪祟,镇邪魅,保平安,灵验的很,有次山下有户人家中之人陆续病死,村长请臭老道用道家仙法驱赶,画的便是这符,村长请到符后贴于那户人家的门楣之上,可不其然,万事大吉,顺利无比。”
莫愁兴奋起来,脸上有彩光流动,“真的这么厉害?少爷,那要不要现在就贴起来。”
“好啊。”那些歪歪曲曲的笔画虽然不甚好看,可家中刚办丧事,贴上这个正好不过。
李长安拿起一张符纸,走在前面,小姑娘叽叽喳喳走在后面,“少爷,符纸应该贴在哪里?这个应该有讲究的吧?”
李长安脚步轻快,衣角摆动,“镇宅符,贴在大门的门楣之上即可。大门者,气口也,气之正口,顺纳财气,利人物出入,宜开吉方旺方。你家大门正对东方,旭日东升,现在只需贴上镇宅符,有符在此,必然顺利通达,万事皆昌。”
李长安的一番话虽然有夸大其词,取悦小姑娘提振信心的表现,但总体说的不错,小姑娘很是开心,“少爷,我去拿板凳。”
李长安调好浆糊,踩在板凳上,抓起一坨浆糊拍在门楣,然后用指尖抹平,左手执符贴好,口中碎碎念道:“天神到,地神到,请所有神仙贵人到,此符一贴,是人财两旺,富贵双全,百无禁忌,急急如律令。”
他刚刚念叨的语言,是臭老道贴镇宅符时念到的口诀,此时信手拈来,也有几分巷子里骗钱黄冠道人的风采。
“莫大美女,和你家山上下来的野小子贴符呢?”徐超凤坐在矮墙上,看到门楣上的黄色符纸,面带愁容地问道。
莫愁气死人不偿命,没心没肺地道:“羡慕不?”
徐超凤面容更愁,“羡慕,羡慕有用吗?”
“徐超凤,那你还让我去刘都尉家做个天天服侍人的丫环,那样,你看都看不到我了。”小姑娘气哼哼地道。
徐超凤有些委屈地道:“树挪死,人挪活,我是想让你换个环境,去刘都尉家沾沾贵气,说不定就富贵袭来了呢?你看你家,再看看我家,就剩下两个倒霉蛋了,憋气不。”
莫愁见长发少年理由一箩筐,嘴巴里倒豆子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没好气地道:“要去你去。”
徐超凤从矮墙上跳下来,边走边道:“我一个大男人,他家要,我倒是乐意去,他们家要的是丫环,可能还是暖床丫环,我去不合适。”
莫愁见长发少年越说越没个正形,鼻孔有火,猛地冲着少年的耳朵就是河东狮吼,“滚。”
徐超凤捂住耳朵,脑袋偏向一边,“莫大美女,你这就不淑女了哈。”
莫愁见状咯咯笑起来,指着门楣上的符纸道:“我家少爷刚才施法了,天地神到,神仙贵人到,符贴好了,肯定人财两旺,富贵双全,我还用得着去刘家当个丫环?”
李长安没想到,他轻声低语的口诀被耳朵极灵的小姑娘听了去,转头看到长发骚包的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门楣,“莫大美女,这个黄巴巴的纸就是你家少爷制的符?我看着怎么和那些得道真人画的不一样呢?上次我那哥们,从都尉家借来一张符纸,说是云雾山彭应天真人刻画的符,好像比这个好看。”
李长安听到极其恼火,不免争辩两句,“你也说了,那是真人刻画的符,你看我像真人不?”他又朝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冲徐超凤道:“你知道的,丫头那个身份,我是画个镇宅子的符,能聚财,能辟邪,保证好运连连,免得中招了。”
“切。”徐超凤可不相信李长安的话,骚包地将长发一甩。
李长安看到徐超凤浓厚的黑眼圈,衣裳不整,步伐轻浮,活像个纵欲过度之人。“兄弟,不要不信啊,你印堂发黑,肯定是霉运来了,如果再不想办法拦截,或是将霉运之气一刀斩断,到时候,连张道陵天师都救不了你,如果一命呜呼,你可不能说我没提醒你啊。”
徐超凤听到李长安的话,心中有些打鼓,昨晚的蛇难道只是个开胃菜?
李长安继续道:“昨晚的蛇你觉得蹊跷不?难道真是有人抓后扔过来的?吃饱了撑着,无事找事?这个你也相信?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你若相信我,早早斩断灾祸之源,也能变祸为福,若还执迷不悟,后患无穷期也。”
李长安现在丝毫不敢有藐视之心,但还是嘴硬道:“我命由我,在长乐巷十多年,刀疤脸都说我命硬的很,我就不信这个邪。”
李长安也不再劝说,信则有,信则灵,“既如此,那就拭目以待吧,希望你不要后悔。”
三步桥弄堂里,莫家最近有点忙,连续两天,在他家门口堆满了蛇,还有一些死老鼠,蛇满院子乱窜,盯着死老鼠的苍蝇也是满院乱飞,水桶腰妇人拿着扫帚满院赶,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穿着开裆裤,在大门内摇旗呐喊,“加油,加油。”
水桶腰横肉胖妇人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朝屋内喊,“莫轻舟,你个死人,也不知道来帮忙。”
莫轻舟忙从屋里跑出来,嘴上不敢有丝毫的抱怨,拿着根木棍木讷地站在门内。
妇人双手一撑,立马爬起来,快步走去,扭动着粗壮的腰肢,竟然被他扭得很是成熟风骚,指着男人破口骂道:“你个没出息的怂样,手指尖大点事也就只知道装死,跟个闷葫芦似的,还赶不到你儿子莫浪,他好歹可以给我加个油,你一当爹的,成天只知道围着背笼转,能背出金子还是银子了,一天两个铜板就软得上不了床”
周围看戏的街坊轰然大笑,妇人一挺胸,又将矛头对准了几个打口哨的青年,“都给我滚,还留下来想吃奶是不是?”
几个青年看到妇人紧衣里蔚为壮观的风光,津津有味,青龙巷里花楼上的姑娘都没有这等诱人波澜,几个弄花好手更来劲了,嬉皮笑脸道:“这么多年轻小伙,大姐,你也能帮忙?”
妇人脸有春光,笑道;“几个嫩雏娃儿,毛都没长齐的家伙,还管不住裤裆里的小泥鳅了,找你妈喝奶去,再和老娘寻开心,我怕把你们给夹坏了。”
顿时笑声如雷。
几个青年没在这里讨到好,可以说是半斤八两,心下倒也乐着。
几个看热闹上了年纪的妇人一边看着这边风情,一边放肆谈论着。“昨天我去长乐巷那边,听说这一家人去了他侄女家,他大哥大嫂都死了,他们要收回莫家老宅,那小女孩哟可怜兮兮的很,真是祸不单行,刚死了娘,这叔叔一家就去兴风作浪,哎这老天不帮穷人哟。”说话的妇人直摇头。
“你看他家院子里那么多的污秽货,这也是人在做天在看不是,老天不是不报应,而是时候未到啊!我看这个时候已经来了,啧啧啧啧。”
“听说他家那侄女天生晦气相,也可能是那女娃传过来的,山上一位道长说,只要和她接触的人,都会沾染霉运。”
“还有这等事?”
“我听说那可是一位得道的黄冠道士,这还能有假?只是可怜了那个小女娃子哟。”
后面引来了一阵阵的叹息声,看来,还是老天不帮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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