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纸糊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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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戏,
表演是门艺术
——高手在民间。』
1、
这情景要是在十二年前,秦天一定会惊得合不上嘴。好在是在当下,他已经见惯了各种违心的表演,并在午后听过丁茹揭示了女人之间的友谊。于是,眼前这一切,就没那么吓人了。
是的,这场面,有点吓人。
何青雨的手握着戴茜的手,后者笑得很委婉,前者笑得很从容。
“是啊,好久没见了。”戴茜松开手,走上前,“你是,今天才回来吗?”
“回来两年了。今天第一次来珑城。我总是后来的。”
“是啊!后来的,显得重要。”
“这话听着耳熟。”何青雨挑了下眉梢,侧身,伸手,挽住戴茜的胳膊,“你之前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戴茜淡笑,缓缓挪动步子,随何青雨一同往里走。秦天悄悄嘟了下嘴,安静地跟在二人身后,听她们的交谈——似懂非懂。
“唔,没错,这话我跟你说过,只跟你说过。”戴茜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这么说,我该很荣幸了!”
“你总是显得很荣幸。”戴茜停了停,看似不经意地回头,瞟了秦天一眼,接着往前走。“丁茹说,你当年把我气得半死的那些话不是无心的,我这一下午,心里可是荣幸得很呢!你打算解释一下吗?”
何青雨停了停,挽着戴茜的手微微松动。她爽朗地笑:“她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你打算找我算账吗?”
“那倒不会。”戴茜跟着笑,“没想到,你承认得这么□□裸。”
“我这样说,是为了让你不必惭愧,毕竟,是你先找我麻烦的。”何青雨在包间门外停下,侧身,微微歪了下脑袋,看着戴茜,狡黠一笑。“不止一次!”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会儿,倏忽一笑,引得包间里一阵唏嘘。她们仿佛听不见旁人的声音,也感受不到众人的惊讶,肩并肩地,走进包间。而后,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各自找位子坐下了。
秦天等了一会儿才走进去,恰巧看见何青雨在了“大烟囱”的左手边缓缓坐下。再看一眼座位,他走到徐仁柱身旁,抬脚碰了碰徐仁柱的小腿,让他往戴茜身边挪过去,才在徐仁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直愣愣地盯着何青雨。
丁茹站起来,高举着刚才何青雨给她的画,洋洋得意地喊:“各位,当年答应的画,虽迟但到啊!”
一屋子人乱糟糟地拥过来,从丁茹的手里,抢钞票似的把画夺走了。丁茹努着嘴,嗅了下鼻头。“一个个的,穷凶极恶!还好我把自己的先收好了。”她窃笑,弯腰从脚边拿出画桶,抱着,走到何青雨左手边,把坐在那儿的人支走,占了那位子。
她乐呵呵地坐下,缓缓打开画桶,从里面抽出画,满心欢喜地展开来,笑得格外开怀。“我的天呢,这是我吗?”她倚在何青雨的肩头,“亲爱的,你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回去之后。”
“对啊!”徐仁柱站起来,“何青雨,你怎么突然走了?”
何青雨缓缓抬起眼帘,看向徐仁柱,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出了点意外,不得不走。很抱歉,没来得及……”
“你跟他道什么歉!”丁茹昂着头嚷,“二柱,你该跪下!这些画儿,都是为了你!”
徐仁柱的脸倏地红了,声音沙沙的。“为了我?”
丁茹把手里的画小心收好,放下画桶。“不然呢?你以为我们为什么都选了你当班长!都要毕业了,折腾!”
丁茹说这话的时候,徐仁柱没能及时有反应。秦天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的目光跟着轻颤。何青雨的眼帘低垂,静静地摘下面前玻璃杯中的餐布。“大烟囱”从她手中把餐布抽走,展开来,为她铺好。
“啊!”徐仁柱有了反应,他举起酒杯,杯中的酒被晃得洒出来不少。“我现在也不方便以身相许了。何青雨,我干了这杯,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他抬起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得了吧!”丁茹扬了扬手,“你这样的牛马,太费饲料!”
众人哄堂大笑的同时,戴茜站起来,举起酒杯,笑盈盈地说:“十二年了,我们能这样聚在一起,其实很难。各位,请举杯……”
“哦哟!我差点以为这四桌是她包的!”丁茹没能戒掉十二年前的习惯,毫不犹豫地呛声,引得众人习惯地跟着笑。
戴茜坐下了,脸上看不出一丝不快。徐仁柱亦坐下了,红着脸,盯着秦天看。
屋子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已经过去了半天,他们才开始思考秦天刚进这屋子时就疑虑的事情。秦天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何青雨,看她慢慢站起来,一手捏着葡萄酒杯,一手搭在丁茹的肩上,轻拍了两下。
“我来晚了,给各位道歉。这儿是我订的,没征询大家的意见,再加上这些画迟到了十二年,所以,今天算我的。”她抬抬手,有些敷衍地抿了一口酒,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坐下。
秦天的左手被徐仁柱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看见没有?”徐仁柱凑近了,声音像是蚊子在嗡嗡。
“什么?”
“笑,就是这个笑,你有时候这样笑。”
秦天的肩膀微微颤了两下,凝神看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何青雨。她在微笑,清浅的,极具深意地,淡淡笑着。她的右手搭在桌面上,食指轻轻地,有节奏地敲打。这个动作和她的笑容一样,意味深长。
第一次看见她做这样的动作,是在画室里。
2、
何青雨来到青河中学的两周过后,校园里,静悄悄的,开始现出了星星点点的蔚蓝色。女生们习惯了姹紫嫣红,一下子,要拥有一件蓝色的冬衣总是不容易的吧。一个多月过后,褪去棉衣的校园,化作了一片蔚蓝色的海洋。老师们大抵知道这变化的源头,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找女学生们挨个谈话——这颜色挺好,学生们一个个穿得,干净、整洁。
一个难得的午后,“老头子”去开教研会了,没能来搅扰众人。何青雨刚要起身,却被丁茹给按住了。
“同学,我叫丁茹!”她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是青河中学非常著名的神学家哦!我给你看看手相吧。免费的!”
“丁茹?”戴茜走过来,“你不参加毕业晚会的彩排吗?”她看向一队正走出教室的女生。
“校花……”丁茹诧异地看她,“不,现在恐怕……”她坏笑了一下。“我这样的,什么时候被文娱活动看上眼过?”
“可这是老师安排我做的事情。你这样,倒像是我在找同学的麻烦。我没有的。”戴茜说着,眼角就泪盈盈的了。
“别,别!”丁茹急忙抬高了嗓音,“校花儿!你还是校花儿!我可没有惹你,别让人误会了。我去了也只会给大家添麻烦。我们就别互相为难了,好吧?”
戴茜看了一眼丁茹举在何青雨面前的手,嫣然一笑:“怎么?你又要拿新同学比作红楼梦里的谁?能想到的,怕是都已经在我身上用了个遍了。”
丁茹啧啧叹道:“一山容不下二虎。”她眯缝着眼睛,盯得戴茜浑身不自在。
“怎么?我说错话了?”
“那倒未必。你既然这么问了,我不给个答案,倒显得不礼貌。”丁茹扭头去看何青雨,“根据这一个月的观察,从面相上看,如果非得在红楼梦里给这位同学找个位子,那就只有……”她猛地转身,瞪圆了眼睛看戴茜,忽而一笑。“曹雪芹。”
“曹雪芹?男的?”
“看看,好像是你说过要深挖的。现在怎么又肤浅了?我说什么,你明明懂的!”
戴茜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她拿两手揪着衣角,紧咬着下唇,全身战栗,眼看着就要嚎啕。
丁茹连忙抬手朝外指。“你看看,大伙儿都等你呢!‘二柱’还带着你的专属后勤保障队,赶紧去吧,这样的中午不可多得哦!”她挤了挤眼睛,看戴茜破涕为笑才松了口气。
等戴茜带着一队女生,和三、四个负责搬器械的男生离去,丁茹又笑眯眯地看向何青雨。“青雨,别每天中午都去画画啦!休息一下!”
“可以啊!”何青雨闪着晶莹的眸子,伸出右手。
丁茹刚要伸手去握,却被“大烟囱”拦住了。“‘神婆’,你还没给我看过呢!”他把左手从裤兜里抽出来,脸大的巴掌几乎能罩住丁茹的脑袋。
“看过了啊!”丁茹惊得朝后退开,“嗨!你瞌睡的时候,我早看过啦!”
“什么?”“大烟囱”大吼了一声,几个男生立马就冲了过来,一齐驾着他往外走。走廊里不断传来“大烟囱”骂骂咧咧的声音。“你敢占老子的便宜!‘神婆’,你出来!你们别拉着我!”
丁茹吓得拿手捂着胸口,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他会打你吗?”何青雨站起来,走到丁茹面前。
丁茹喘了口气,摇头。“倒没有过,但是已经够我魂不附体了,吓没了半个月的命!”她甩了甩脑袋,恢复了笑颜,伸手托起何青雨的右手。“来,我给你看看!”
“上回给我看了,还什么都没说呢!”秦天站起来,把左手覆在何青雨的手掌上。“不如我们一起去美术教室吧!你给我看手相,她画她的画。”
秦天没等丁茹反应,拽着她就往外跑。近乎疯狂的举动令丁茹一路惊叫不断。
“别,‘大烟囱’就在那儿!”
秦天停了一下,转身,拖着丁茹朝另一边的楼梯走。
“我说,才子,你今天是不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了?”
“走吧,废话真多!”
“不是我要说话,你这样拉着我从别的班门口过,今天下午我就能成风云人物了!”
“怎么可能,又不是只有你跟我!”秦天的双脚像是踩了风火轮,一溜烟就跑下了楼。
丁茹被他拽着,像只小狗似的,吐着舌头喘粗气。“可不是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什么?”秦天在操场边停下来,回头看,没瞧见何青雨的身影。“她呢?”
“她从西边楼梯下去的。”丁茹大口地喘气,“你这是赶着投胎呢!”
“那她肯定已经上楼了!快走!”秦天又一把拽住了丁茹的胳膊,扯着她的衣袖,往办公楼的顶楼飞奔。两个人跑上了四楼,推开美术室的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秦天讷讷地站在门边。丁茹从他身旁挤了进去,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瞧瞧,多热闹啊!”
秦天慢吞吞地走到丁茹身边,探头往下瞧。操场上,戴茜正带着一队女生排演舞蹈,或者是啦啦操。秦天不懂得欣赏这些,但有很多人懂得欣赏。办公楼的后墙根儿,围满了男生。他们看似在楼底下躲阴凉,手里却提着各色的饮料,只等戴茜和其他女生休息的时候,过来分享。
“看什么呢?”清灵的嗓音在美术室里回响。
秦天回头,却没有回答何青雨的问题。“你去哪儿了?”他问了一个问题。
何青雨走过来,挨着丁茹站,探头往窗外瞧。丁茹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叹:“哦哟!”
秦天拧着眉毛问:“你喊什么?”
“啧啧!”丁茹缩回脑袋,朝窗外瞟了一下眼睛,示意秦天往外瞧。“我就说吧,戴茜已经不是校花儿了!瞧瞧!”
秦天把头伸出去,只见楼下的男生都仰着脖子朝这边看。秦天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伸手拽着何青雨,把她拉到画架旁。“你怎么现在才到?”
“你们跑的,当然比我快啊!”
“那你刚才一定看见我们了,怎么没喊我们?”秦天想要一个答案,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不是说看手相的吗?”丁茹抱着个雕塑,把脑袋搭在雕塑的肩膀上。
秦天把手伸过去。“看吧!别插嘴!”
“不说话,我光看着,不又是占便宜了?”
何青雨倏忽笑了。
“笑什么?问你话呢?”秦天盯着她,仿佛盯着一个鼻子就要变成一米来长的匹诺曹。
“你的感情线是断的。”丁茹插了句嘴。
“谁?”何青雨跟秦天异口同声地问。
丁茹抱着雕塑懒懒地说:“不用再看了,我上回看得很清楚。你的感情线是断的,太特别了。”
秦天把手放下来,捏成了个拳头。“什么意思?”
“我没见过这样的!”丁茹的下巴抵在雕塑的肩上,上嘴唇一抬、一抬地说话。“回去翻了书,还请教了高人。”
“高人?”
“我爷爷!”丁茹痴笑,“断得不明显,中间还有细细地纹连着。我爷爷说,不打紧的。”
秦天不耐烦地问:“究竟怎么个意思?”
丁茹的右手按在雕塑的头顶上,忽而坏笑。“我说,秦天,咱们同学两年半了吧!你可是头一回跟我说这么多话!”
“问你话呢!”秦天瞪着眼睛,拿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腿。
“没什么意思!”丁茹吓得躲到了雕塑后面,“假设,天上真的有月老,那掌纹就是他给你缠的线,偶尔松了,你自己拿手攥紧了不就行了?”
“她们是要考表演系吗?”何青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窗边,探着脑袋朝操场看。“要真是这样,感情线是要断一断的呢!”右手搭在窗台上,食指的指尖“哒哒”敲了两下,她回头淡笑。
丁茹跟着笑,学着何青雨的样子,拿指尖敲雕塑。“你这是,敲什么呢?”
何青雨又拿手指“哒哒”敲了敲窗台,“我爸爸说,我有些偏执,这个动作,是他教我的,能够稳定情绪。”
“情绪?”丁茹睁大了眼睛,“你现在有情绪?”
秦天吁了一口气,跨了一步,伸手,把何青雨拉回画架边。“你来这儿看风景的吗?什么表演系?什么意思?”
何青雨揭开画布,拿起画笔,悠悠地说:“戴茜啊!要是她读了表演系,就不会是理工类的大学了。你们就得分开了。”
“你胡说什么呢!”秦天大吼了一嗓子,惊得丁茹险些碰翻了雕塑。
丁茹颤巍巍地扶了一下雕塑下的架子,怔怔地走到何青雨身边。“谁跟你说这些的?”
何青雨捏着画笔,一动都不敢动了。她的左手搭在画架上,食指抵着画框,双眼惊恐地看着秦天。“刘长智告诉我的。”
“谁是刘长智?”丁茹跟秦天齐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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