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十四章追乌（少年篇）Ⅲ

晚上放学回家，立夏在前面骑车，姜塬跟在后面。

        “成绩出来再选位，坐我旁边，你上次答应我的。”姜塬对立夏说。

        “不行，情况有变，这个时候换位不更证实谣言属实了吗？我没做错，我不换。”立夏拒绝，加快骑车速度。

        “不是对错的问题，你不嫌烦吗？”姜塬跟上。

        “嫌，但我更不想向恶势力低头。”立夏回头，被姜塬瞪了回去。

        “行，不换就不换。”姜塬回复。

        “哥，你今天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立夏疑惑地问。

        “因为我是你哥，alwaysonyourside，你要战斗，我便是前锋。”姜塬声情并茂地款款道来。

        “哥，我感谢您的支持，但请远离陈弨，牙都要酸掉了。”立夏突然停下，扭头捂着腮帮子劝告姜塬。

        姜塬来不及刹车，撞上立夏的电动车，十分恼火地猛敲立夏头盔，警告她骑车准则，胸口随着呼出的粗气一股一涨，“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说过多少次了，非得刻脑门上才能记住吗？！”

        立夏双手抱头，接受来自老哥的暴力“关心”。

        周一上午期中成绩出来了，立夏校名次倒退一名，但可怜的郑徐炎校名次倒退3名，所以立夏依旧是班级第五，郑徐炎班级第六。

        郑徐炎经过上次月考的打击，现已学会用平和地心态看待考试成绩，无非是化悲愤为食欲，中午多吃了两个山东大白馒头。

        下午第三节语文课，豹哥搬着一张课桌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白净腼腆、体胖长发，拿着一张凳子的女生。

        “安静！一个个上蹿下跳，跟猴样！”豹哥嘲讽自家孩子从不吝啬修辞，放下课桌，走上讲台，待教室安静下来后，指着呆站门口的女生说：“这是转来咱班的新同学，燕暖，自我介绍一下。”

        门口的女生低头沉默，沉重的书包坠弯了腰，看不清她的神情，浑身散发着与周遭青春格格不入的颓丧。

        “燕暖，燕暖！”豹哥又叫了门口女生两声，见她没动，走下讲台，轻拍她肩膀，“燕暖，你暂时先坐最后一排。”

        女生缓缓抬头，眼神空洞，仿佛置身的宇宙空气瞬间被抽走，光明晃晃且无阻碍地砸下来，周遭有路又无路，因为每一条都是相同的窒息、刺眼、无期待，只有光，只余光。

        姜塬走上前抬起课桌放在最后一排正中间，那女生搬着凳子跟在他身后。

        “这是咱班新同学，燕暖，”豹哥在黑板上边写边说，“燕是燕子的燕，暖是春暖花开的暖，以后大家互相帮助。”

        姜塬放下桌子，转身回自己座位。燕暖放下凳子，把桌子搬到靠墙的北边，又走回中间，盯了凳子几秒，“砰！”抬脚把凳子踢到墙边，歪头笑着看倒地的凳子，那样子仿佛手刃大敌，十分解恨。

        “燕暖，做什么？！”豹哥立马走过去，扶正凳子厉声问。

        燕暖一言不发，坐回座位，掏出崭新的高一课本，写写画画。

        上课铃响起，豹哥叹气没再说什么，回讲台打开ppt，讲新课。

        第四节18班辩论会好生热闹，校长早早搬着凳子站在后门等着，其他班的班主任结束自家班会后，也陆续赶来。

        17班老班珊姐自带笔记本，强占后排同学的课桌，边听边记边点头。

        19班老班马哥蹭后排学生的凳子，靠着窗，叼着从学生那里搜刮来的棒棒糖，津津有味地看豹哥吃瘪。

        20班老班邱姨（19、20班的政治课老师）听着听着皱起眉头，问旁边的倩奶奶:“你们班的政治课是不是讲的有点多，饥饿哲学1也就算了，霸权主义也讲了？”

        “这些孩子上了大学不会有人选哲学，没办法我这个高中老师只能代为教授最基本的哲学理念了，下一步我们准备讲二元论2。”倩奶奶看着讲台上发言时论点明确、条理清晰的立夏，止不住的小骄傲。

        “二元论不能科学地解决世界的本源问题，它违背了科学所证明的基本事实。”邱姨委婉的提醒倩奶奶不要多讲课本以外的知识。

        “一加一还不等于三呢，孩子们不得知道错在哪才能选择对的吗？”倩奶奶胳膊肘推邱姨，“再过两年我就退休，赶不上应试教育的改革喽，提前过过素质教育的瘾。”

        “点到为止。”邱姨劝告倩奶奶。

        “嗯嗯嗯。”倩奶奶点头答应，为台上精彩的辩论鼓掌。

        辩论会的主题是“班主任是否可以不经学生同意强行排位”，立夏这边有为爱站队的丁宇森，以及不畏强权的宋俊轩，无四辩。姜塬拿班长应保持中立做借口，拒绝了立夏的邀约。陈晨宣称在精神上支持立夏，用意念为她加油打气。豹哥这边，强拉王翼远入伙，苑筱倒是踊跃报名的。剩下的其他人，只想吃瓜看戏。

        以豹哥为主的正方，和以立夏为主的反方，举行的这场舌战，可谓是针尖对麦芒。

        豹哥绞尽脑汁，巧舌如簧，滔滔不绝、慷慨激昂陈述班主任管理的重要性。

        立夏眼珠子“滴流”直转，口若悬河，火舌犀利，辩驳“不经他人同意强行换位是霸权”。

        台上吵得热火朝天，台下更是情绪高涨。辩论会开始没多久，台下同学和老师的情绪都便被带动起来了，为自己支持的一方鼓掌喝彩，回声不断。

        不知不觉，45分钟飞快地过去了，下课铃响起，校长站起来进行总结：“老师的管理固然重要，但学生们的意愿也要得到尊重，关键还在于一个度的把握。这次辩论会是一次意义非凡，希望下次同学们在班级管理中有什么建议，也可以通过辩论会的方式与老师进行沟通。”

        下课后，豹哥和校长一起去教职工食堂吃饭，边走边聊。

        “你们班这次的辩论会办得很棒，那个叫立夏的女孩子脑子灵活，嘴皮子也利索。”校长捡起花坛边的塑料瓶，扔进可回收垃圾桶里。

        “对，立夏是个有主见且具备傲骨，会反思，懂得反抗的学生。”豹哥回复，表示赞同。

        “同为女性，她身上展现的女性力量令我震惊，她的自我认同感很强，遇到讨厌、不满的事情会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立夏下午的表现给校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对，立夏是少见的独立，但今天令我震惊的是宇森，这孩子平时沉默寡言，但今天说出的话却针针见血。”豹哥跟着校长进食堂，在包子档后边排队。

        “俊轩今天倒是没怎么说话？”校长一开始是很期待宋俊轩的，但没想到他今天只是不痛不痒地对立夏的观点进行了几句补充。

        “他是被立夏拉来凑人数的，他上场主要是想证明他有勇气，不怕老师。”豹哥跟着队伍往前走。

        “这孩子，有脾性。”校长点了两个酱肉包。

        “他对这个辩题也不感兴趣。”豹哥买了两个香菇猪肉包，接着说：“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是他妈妈不同意他去中科大的主要原因。”

        “但今天看，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天才的孤僻与疏离感。”校长和豹哥去另一个档口，排队买馄饨。

        “他交到朋友了，慢慢适应了高中生活，同理心比刚开学时强了许多，前段时间家长会，他妈妈因为这件事还特意打电话来表示过感谢。”豹哥骄傲地说。

        “好事呀，人类是集体社会，没有人能单独成团，学会沟通与交流是很重要的，”校长高兴地回头说，“对了，他朋友是哪个，能和俊轩交朋友的孩子，想来包容心很强。”

        “他朋友就是辩论会上坐我旁边的那个大高个，我们班的副班长，王翼远。”豹哥点了一份鲜肉馄饨。

        “那孩子呀，”校长往碗里添香菜，回想辩论会上翼远的表现，“翼远，看着就稳重。”

        “对，少年人中稀有的成熟，就是认死理，脑子不够活泛。”豹哥接过馄饨，滴了半勺香油进去。

        “可见他从小生长的环境纯良和谐，家人朴实善良。”校长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校长坐哪哪没人，像豹哥这样楞的人不多。

        “恐怕进入社会后要吃亏。”豹哥放下碗，坐校长对面，担心翼远的未来。

        “吃一堑长一智，人都是这样慢慢长大的，所以我们当老师才要往远处看，提前教给孩子们‘不忘初心’，于世态炎凉中取一圆活，又保持真我。”校长舀辣椒油淋在包子上，“翼远是副班长，辩论会正班长没上吗？”

        “正班长是姜塬，立夏是他妹妹，那臭小子两边都不想得罪，保持中立。”豹哥忍住吃蒜的想法，怕熏到校长。

        “站在第二个窗户旁边的帅小伙儿？”校长问。

        “对，那臭小子就占了张脸的便宜。”豹哥收敛住夸人的欲望。

        “无人反驳，全票通过的校草？”校长放下包子，吃馄饨，回想起在校园论坛里看到的八卦。

        “是，”豹哥得意地姨母笑，“那臭小子站哪哪就是风景。”

        校长抬头看豹哥，惊讶于他对姜堰的偏爱。

        豹哥立马收回笑容：“姜塬看着不着调，但少年老成，为人稳重，办事可靠，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八面玲珑与气量，如果说翼远是刚出玉门关的唐三藏，那姜塬便是取得真经的旃檀功德佛。”

        “听你这么说，姜塬适合进学生会。”校长从桌上篮子里捡出几瓣蒜，吃包子就蒜。

        豹哥立刻伸手进篮里挑蒜，“姜塬不会进学生会，17到20这四个班的孩子，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用，这么些年没人进学生会。”

        “哎！学生会的性质也变了，”校长往馄饨里加辣椒，“学生会应是代表学生发声，站在学生角度参与学校建设的组织，现在却变成了帮助老师管理、监督同伴的助手，这是不合理、不恰当的。”

        “这也是大部分同学不愿意加入学生会的原因。”豹哥把蒜皮扫进垃圾桶，“但最主要原因还是学习压力大，分身乏术。”

        “咱校孩子们的压力更多来自于学习，这是一种无形无声的压迫，”校长拿勺子舀汤喝，“他们的敌人是整个社会环境。”

        “孩子们的早熟里都带着精明，所谓的听话懂事、努力学习不过是审时度势后的自保，没有多少人是真正的热爱学习，心疼孩子们，也恨自己的无能，希望能帮助他们看到未来更多的美好与可能性。”

        “都是好孩子，纯真善良。”校长放下勺子，抽纸巾擦嘴。

        “就是因为都是好孩子，所以一想到等到他们进入社会，会过得比我这一代还难，就恨不得撬开他们的脑壳，把自己的这点浅显全倒给他们。”豹哥接过校长递的纸巾。

        “慢慢来，不急，你能教给他们的是道理，能不能把握还得靠他们自己的历练。”校长收拾碗筷。

        豹哥端着碗筷跟校长去回收处，“其实这次辩论赛，我更多的是在想，按成绩排位真的对吗？”

        “你有其他更好的排位方式？”校长倒掉残余的汤汁，把餐盘放在回收台上面。

        “暂时没想到。”豹哥放好餐盘，挠头实话实说。

        “没事，我们有那么多教育者，总能想出最适合中国孩子们的教育方式。”校长掀开厚重的门帘，让豹哥先出。

        “满怀希望。”豹哥出来，伸手挑起门帘，待校长和身后的几位学生出来，与校长一起回梧桐院3。

        1所谓“饥饿哲学”，指的是在人们的基本生活利益和国家进步利益得不到满足，或阶级冲突尖锐的情况下，哲学被迫进行改革思索，以政治和经济探索的方式思考世界，从而产生的价值型哲学。——选自百度百科

        2二元论把物质的派生物精神当作完全脱离物质而独立的东西，因而不能科学地解决世界的本源问题。同时，由于它违背了科学所证明的基本事实，故也不能真正将物质与精神绝对独立的原则贯彻到底。笛卡尔为了说明物质实体和精神实体的来源，不得不承认上帝是“绝对的实体”，无论物质实体，还是精神实体，都得依赖于“上帝”。这样，他的二元论最后还是倒向了客观唯心主义的一元论。——选自百度百科

        3梧桐院是东明一中的办公楼，院内种满梧桐树，详看东明一中平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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