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九章端午（一）Ⅰ

四时花竞巧，九子粽争新，又是一年端午节。

        立夏窝在沙发里，皱着眉刷淘宝，“端午节是爸爸生日，给他买什么呢，我想了好久也没想好，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宇森在阳台浇花，“买土豆泥1。”

        “啊？哈哈哈……”立夏放下手机，“那请问我是买一袋土豆，还是买一包土豆泥粉呢？”

        “土豆泥粉，”宇森坐到沙发上，一本正经地打趣立夏，“土豆得蒸，麻烦。”

        “土豆粉也得加热水搅拌，爸爸还是得自己动手，不如这样，端午节我们回家给爸爸做饭？”立夏头靠在宇森肩上，看着他说。

        “嗯，好。”宇森既惊又喜，没想到立夏会这么快带他见家长，但又有点恐慌，怕立夏家人不喜欢他。

        “那这几天，你练练酒量和牌技吧，喝酒不能输，打牌不能赢。”

        “我……喝酒尽力，打牌……争取不赢。”宇森思考了一下，郑重回答。

        “傻木头，好可爱，”立夏双手揉宇森脸，“如果有一天你变成兔子，我肯定是第一个认出你的人。”

        “兔子都一样，怎么认？”

        “我站那儿，第一个朝我跑过来的肯定是你。”

        “我要变成北极兔2。”

        “你要是变成了北极兔，那就‘鹤立鸡群’了，不用你跑过来，我一眼就能认出你，我跑过去找你。”立夏环住宇森脖子。

        “好，你找我。”宇森把立夏抱在腿上，“你，要去我家吗？”

        “好啊，但要买什么呢？”立夏坐在宇森腿上，靠在他怀里刷手机。

        “爷爷买酒，爸爸买茶，琴姨买……琴姨我不知道。”

        “琴姨你不用操心了，我最知道女人的心思。”

        “给你家人买什么？”

        “我还在想，两家的礼物我来挑，钱你来付。”

        “好。”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忙着逛街买上海特产，在网上挑礼物。端午三天假，宇森因为工作的原因，只能多请一天，来回路上要花费两天，立夏没有时间与陈晨她们相聚，被陈晨好一顿数落“见色忘义”。

        上海到山东，一过南京，瓦片屋，四合院，麦田广袤，白杨耸立，空中的水分少了几分，阳光炙热，电线杆上栖满了密密麻麻的燕子，斧劈刀砍的山川裸露着坚固的岩石，毫不羞赧，像麦地里光膀子干活的汉子，汗流浃背，豪爽朴实。

        姜爸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笔挺的深灰色修身西装，扎着黑色领带，别着太阳胸针，宽肩窄腰大长腿，靠着车门站立，浑身上下透露着“有钱”、“精致”、“高端”，不停地看时间，露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

        立夏睡了一路，宇森的肩膀麻了一路，等他俩出站的时候，姜爸爸已等候多时。

        立夏飞扑进姜爸爸怀里，“爸爸——”

        “坐了一上午的车，累了吧？”姜爸爸接过立夏的单肩小包，宇森背着背包，拉着两个大行李箱跟在后面。

        “嗯嗯，屁股都坐酸了呢，”立夏拉着姜爸爸的手撒娇，“爸爸，这是宇森，我男朋友。”

        宇森赶忙放下行礼，鞠躬，磕磕绊绊地问好：“叔叔，姜叔叔好。”

        “好，好，”姜爸爸牙根发痒，毫不避讳地用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宇森，严苛到每根头发丝都得看看有没有分叉。

        丁宇森像是站在荆棘丛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爸，爸~”立夏牵着爸爸的手前后轻轻晃动，撒娇求他放过宇森。

        “比高中壮了。”姜爸爸放过丁宇森，打开后备箱。

        “爸，你高中见过宇森？”立夏好奇问道。在立夏记忆里，姜爸爸一直在忙，高中从未来学校看过她，更不用说见过宇森了。

        “看过照片。”姜爸爸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

        立夏拉开车门，坐在后面，“爸，我饿了。”

        宇森放好行李，坐在立夏旁边，帮立夏系好安全带。

        “你妈在家做好饭了。”姜爸爸启动车。

        “啊！我妈做的……能吃吗？”立夏语带担忧，夹杂着一丝揶揄。

        “你姥姥也在。”

        “那更不能吃了。”立夏完全放弃希望，叹了口气，身子向后仰，瘫坐在座位上。

        “……”姜爸爸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姜妈妈还有面食手艺，炒菜能吃（仅限能吃的地步），立夏姥姥，额……毒不死就行。

        宇森抓着安全带，坐得绷直，安静地听立夏和姜爸爸说话，但掌心的潮热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安。

        “小丁……”姜爸爸准备打破僵局，苦思问什么。

        “在！”宇森挺直腰背，像个随时待命出征的士兵。

        “啊，咳咳，那个……平时喜欢看书吗？”

        “看。”宇森等着姜爸爸的下一步提问，姜爸爸等着宇森“看”之后更多的陈述，车里的氛围陷入进一步的寂静。

        “爸，他看的大部分都是和建筑有关的专业书，梁思成先生的比较多，道家的书也看。”立夏替宇森回答，帮他找和姜爸爸能聊得来的共同喜好。

        “看过《淮南子》吗”

        “看过。”

        姜爸爸发现，宇森这孩子问一句答一句，惜字如金，倒是不聒噪。“道家集古代思想的大成，而淮南书又集道家的大成。”

        “胡适说的。”宇森朝立夏的方向稍微挪了一下。

        “什么？”立夏没听懂。

        “他说，我刚刚说的，是盗用了胡适对《淮南子》的评价。”姜爸爸转动方向盘，猛地转弯。

        “爸，你会错意了，不是盗用，是借用，宇森是夸您知识广博呢，连那么偏门的评论都知道，是不是，宇森？”立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宇森。

        “叔叔，知识渊博。”宇森紧靠立夏坐。

        “今天温度不低吧？”姜爸爸看着后视镜说。

        立夏推宇森坐向另一边，“爸，不低，挺热的。”

        “开空调不环保，开窗吧。”姜爸爸打开宇森那侧的车窗。

        风不凉，车速快，宇森被吹得睁不开眼睛，灰尘飘进来，鼻子发痒。宇森用胳膊肘捂住口鼻，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立夏扶额轻叹，一个老顽童，一个死脑筋，“爸，有点冷。”

        姜爸爸舍不得宝贝闺女吹风，把车停到路边，“夏夏，坐前边来，小丁，不冷吧？”

        “不冷，灰大，鼻子痒。”宇森一板一眼地回答，完全不认为姜爸爸刚才的行为是在针对自己。

        姜爸爸发觉这场“不满”是自己一人的独角戏，北方人的豪情压过了老丈人对女婿的敌意，自嘲一番后，独自下车，“夏夏，你们在车里等着，我去买些东西。”

        “爸，买什么，我去吧。”立夏准备下车。

        “不用不用，你们在车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姜爸爸拐进街角的花店。

        宇森坐立难安，“我等着还是下车？”

        “你坐着就好，爸爸让我们等着，我们就等着。”

        “我付钱比较好。”宇森解开安全带。

        立夏给他重新系上，“不用，你这样会显得我爸小气，男人的尊严不容践踏。”

        “哦，我刚才表现的不够好。”

        “没有啊，你怎样想的怎样说就好，诚实在我家是最受欢迎的品格，我家里人都是有话直说的性子。”立夏从包里掏出一瓶水给宇森，“别紧张。”

        姜爸爸捧着几束花从街角拐出来，花红叶绿，香风时来，和煦的笑脸藏在枝繁叶茂后，侧身前行。

        宇森立马下车，跑着接过姜爸爸手里的花，立夏在车旁等着。

        姜爸爸递给立夏一捧郁金香，“闺女，给你的，欢迎回家。”

        “谢谢爸爸。”立夏甜甜地笑着，“爸，你怎么买这么多花？”

        “一束给你妈，一束给你姥姥。”姜爸爸在副驾驶放了两束，“剩下两束，小丁，记得一会儿到家了，给你阿姨和姥姥。”

        “啊？”

        “啊什么呀，让你给，你就给。”立夏把宇森连人带花推进车里，“谢谢爸。”

        姜爸爸凑近立夏说：“一个人，一声喷嚏见家教，随便走几步，性格毕露。小丁关车门都是轻得，脾气好，坐有坐样，仪态好。”

        立夏凑近姜爸爸耳朵，“我当初就是因为他仪态好，才关注他的。”说完，钻进车里。

        姜爸爸给两束花系好安全带，转身对立夏、宇森说，“回家。”

        副驾驶的红玫瑰与康乃馨稳稳当当，不摇不晃。

        1以下立夏与宇森的对话，借用以色列作家埃特加·凯雷特短片小说集《银河系边缘的小失常》里的《土豆泥配爸爸》，小说主要内容：爸爸们变成了兔子，孩子们认出了爸爸，但妈妈们没有认出来。一个很可爱的小故事，2020年浦睿文化·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在这里立夏看的是英文版，宇森是拿小说名打趣立夏。

        埃特加凯雷特的短篇小说凶猛、有趣，充满能量和洞见，同时深刻、悲剧而又非常感人。推荐大家观看。

        2北极兔体型巨大，头比一般的兔子大且长，耳朵较小，腿长，四肢非常有力灵活。放兔子堆里特别容易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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