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六章相熟（少年篇）Ⅱ

回到教室，立夏拿出纠错本整理错题，陈晨递过来一个皱巴巴的纸帆船。

        “干嘛给我这个？”立夏头伸向陈晨小声问。

        “排队买糁汤的时候，一个男生让我转交的。”陈晨弯腰探头低声回答。

        声音虽小，激起的水花颇大，周围人纷纷竖起八卦的耳朵。姜塬内心一把火，想知道哪个小子是第一个不想活。丁宇森笔尖一顿，入木三分，划下的直线戳烂8张纸。

        “哦。”立夏扔进背包，继续整理笔记，丝毫不好奇内容。

        一整个晚自习，丁宇森都没挪窝，课间厕所都没去，如入定般持续做题，左脑α波迸发，比平时多做了两张物理试卷。

        放学后，姜塬迫不及待地翻出立夏包里的纸帆船，“这小子可以呀，挺浪漫的，知道帆船能驶进童话1。”

        “什么？”立夏被姜塬突如其来的才情（酸言酸语）惊到。

        “没啥，一首现代诗里的。”姜塬小心翼翼地拆帆船，生怕撕烂某个字。

        “你还读现代诗？”

        “写作文的时候不得引用两句，”姜塬抚平纸张，“这小子，文笔可以啊。”姜塬“咳咳”两声，模仿歌手清嗓，深情款款地朗读，

        我同意设立做梦的罪名，

        但愿有人来制止我的幻想，

        我会认罪，我乐于犯错，

        在理智的眼中，

        梦是个强盗，

        在我的眼中，

        那是最浪漫的罪行。2

        ——致我亲爱的女孩姜立夏

        来自法外之徒白青岑

        姜塬读完，指着自己的鸡皮疙瘩说：“看看，酸成什么样子了。”

        立夏抢回信，折好夹进书里，“这鸡皮不错，很泰式，直接凉拌，都不用挤柠檬汁。”

        姜塬把胳膊伸到立夏嘴边，“要不要来一口，新鲜的。”

        “走开啦！一身汗味，你又晚上没吃饭去打球了？”立夏推开姜塬的胳膊。

        “哪能不吃饭，课间吃了仨包子。”姜塬伸出三根手指开心地比划着，语气中带有一丝得意，立夏也不知道他瞎得意什么，耸肩表示“ok，你吃饭了就好”。

        姜塬带好头盔，骑上小电驴，与立夏一同回家。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不过这小子名字挺好听的，今晚我回去查查哪班的。”

        “嗯，好。查到了，别忘了告诉我。”

        “做什么，你还想认识一下？”姜塬诘问立夏。

        “哪能呀，光应付学习我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哪有时间和精力谈恋爱。”

        “有时间和精力就能谈恋爱了？”姜塬接着反问。

        “放心，哥，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恋爱绝对成为不了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有这等思想觉悟，我很放心，你要那小子信息做什么？”

        “写拒绝信啊，对于别人的喜欢，就算不接受也要表示尊敬，回信是种礼貌。”

        “行，写完我看看。”

        “哥，你这……侵犯隐私哦。”

        “不给我看，我就不告你他几班的，你先写回信，我给你送。”

        “你替我送会被误会的，我要陈晨送。”

        “也行，但一定要给我看。“

        “行行行，给你看，真是的，比我爸管得都宽。”

        “二叔经常不在家，长兄如父，我就得替他管着你，还有别想着狸猫换太子，给我看的和送的不一样。”

        “哥，我们之间连这点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没有！从你骗我巧克力开始。”

        “八百年前的事了，你还提，善罢甘休吧？”

        “不可能，刻骨铭心的痛！”

        接下来两人就童年巧克力的事，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

        天色已经完全黑落，没月亮，雨刚停，路面上湿漉漉的，空气清新了几分，吸进肺里也舒坦，车驶进积水，溅起水花，倒映出路边挂在龙爪槐上灯笼的红光，洋溢着国庆与中秋节双节的喜庆。

        拐进小区路口，姜塬远远就看到二叔（立夏爸爸）腋下夹着商务包，左手提着炸烧饼和炸串，右手提着几个冰淇淋，笔直地站在保安厅灯下，左瞧右晃。

        立夏停车，飞扑进爸爸怀里，姜塬接过吃的。

        “赶紧吃。”立夏爸爸带着他俩坐到小区亭子里。

        “嗯，谢谢爸，烧饼还是热的。”立夏左手烧饼，右手炸里脊，吃得欢快，酱汁粘了一圈嘴。

        “那就好，”立夏爸爸掀开冰淇淋盖子，巧克力的给立夏，香草的给姜塬，解开装着辣椒面的塑料袋，放到姜塬手边，对他俩说，“慢点吃，不急。”

        “回去晚了我妈就发现我偷吃了，她说这些致癌，影响智力，不让我吃。”立夏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放心，我有准备，”立夏爸爸掏出一套《春秋左传注》，“我就说我带你们去买书了。”

        “叔，这个点，书店关门了。”姜塬在烧饼上又撒了些辣椒面，“还是说找老师请教问题吧。”

        “不行，这么晚了，耽误老师回家休息不好，你们就说给同学讲题，助人为乐，不会被骂。”立夏爸爸抹掉姜塬不小心撒到书皮上的辣椒面，把书放进塑料袋扎紧装进包里。

        “嗯，好。”姜塬同意这个方案，立夏无所谓，反正和老爸在一起，被骂的永远不会是自己。可不刚一回家，立夏妈妈就指着立夏爸爸鼻子，气急败坏地说：“吃完饭7点就出门，到现在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立夏爸爸捂紧包，战略式不说话。

        “把包拿过来！”

        立夏爸爸把包双手递给立夏妈妈，用眼神示立夏赶紧上楼，以免战火殃及池鱼。

        “书书书，你就知道买书，好不容易回趟家，也不知道多陪陪儿子，小寒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陪伴，立夏小时候错过的总要在小寒身上弥补过来……”

        立夏把冰淇淋球含在嘴里，冰冷刺激感官，暂时压抑委屈的泪水，不明白欠自己的陪伴为什么不还给自己，而要在小寒身上弥补过来。

        立夏情绪稳定下来后，给白青岑写回信：“青岑可浪，碧海可尘3。你父母一定很恩爱，才会给你起这么美的名字吧。谢谢你的喜欢，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不过当庭宣布你无罪。”

        于此同时，逸蓝与黛紫正坐在宿舍楼梯上，开着两盏小台灯（充电式），进行现代版“凿壁偷光”式的学习，不停地喷花露水（经过一夏天激烈地适者生存，活下来的秋蚊子下嘴又快又狠）。

        晚上11点高一女生宿舍楼熄灯，只保留走廊上的声控灯，公共洗漱间与楼梯间的灯不灭。东明一中出于消防安全的考虑，宿舍内不设插座，大家给台灯充电一般只能去教室（触犯校规）或者小卖部5毛钱充半天，抑或让走读的同学帮忙带回家充电。熄灯后，宿管阿姨会查房，按照校规严禁吵闹、开灯学习（会影响他人休息），但实际情况是只要宿舍保持安静，阿姨对于学习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黛紫有些题不明白，需要逸蓝帮忙讲解，二人怕打扰他人休息，就跑到楼梯间学习。

        迫近月考，晚上在楼梯间或者搬着小马扎在洗漱间（公共洗漱间，外面是洗漱间，里面是卫生间，隔着一道门）学习的人很多。

        晚自习下课后，逸蓝先拿着书去楼梯间占位，黛紫随后会拿着零食和书来会合，但逸蓝班级排名23，一瓶子水半瓶子晃荡的程度，两人都弄不明白的题，会去18班宿舍问陈晨，或者午休期间去18班找立夏。

        临近月考，很多人住宿生申请了在教室学习，不回宿舍午休，逸蓝、黛紫也在其列，二人为赶时间学习，最近吃饭也是从食堂买回后，在教室边做题边吃，颇有陈毅将军“蘸墨吃饼”的学习风范。

        昏黄灯光，水泥台阶，刷刷的翻书声；六神香氛，婆娑树影，沙沙的写字声；旺旺雪饼，盼盼面包，哒哒的走路声；黑色笔墨，红色批注，清晰的呼吸声，它们才是东明一中的夜晚。如果问问现在的她们，什么是你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她们会说：“高中三年，因为我们甘苦与共，因为我们有清晰的目标——考上好大学。”

        1选自木心诗集《云雀叫了一整天》中的《帆船颂》，原文：破旧的帆船搁在岸滩上，住着一家诚实的善心人，帆船能驶进童话、神话，轮船就驶不进。姜塬因想到了这首诗，才会说“白青岑浪漫”。

        2白青岑改编了路易·阿拉贡（法国诗人、作家、政治活动家）的诗，用来写情诗。

        3选自阿英《袁中郎做官》“唯有一段没证见的是非，无形影的风波，青岑可浪，碧海可尘，往往令人趋避不及”。“青岑可浪，碧海可尘”的意思是：青山可以变成有波浪流淌的地方，大海变成尘埃落定的地方。形容意志坚定。用在爱情上就是爱到海枯石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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