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十六章新桃（少年篇）Ⅸ

如果说图灵偷走了同学们眼里的睡眠，那王翼远和缪1媤的表演就是夺走了同学们内心的灵魂。

        屏幕上的翠竹，重重叠叠，郁郁苍苍，随风摇摆；盆栽里的嫩竹2弥漫在雾气中，纤细柔美，清丽俊逸。屏幕上绿的浓重调和雾气中绿的寡淡，勉强维持舞台上的绿意。

        鼓风机吹得浪荡，嫩竹几近以头抢地，全失了郑板桥3给的气节，令书法老师心颤痛、肝绞痛。

        缪媤一席精白襦裙，腰肢柔软，秀美颀长；王翼远一身天青圆领袍子，健硕伟岸，昂藏七尺。两人共持一剑，婆娑起舞，或急或缓，将舞蹈的柔美与武术的坚韧完美融合，刚柔并济，神形兼备。云间转腰间见圆游意境，现阴阳气韵；燕子穿林时，身似游龙、形似飞风，力美如雷鸣电闪；翘袖折腰、提沉里含无一不贯穿着古典舞的“拧、倾、圆、曲”之美。

        台下的同学们对于中国古典舞的了解大多来自于古装剧的“转圈圈”，极少人有时间有机会看过一场完整的舞蹈表演，大家均被古典舞的魅力折服。

        古筝猛然滑音……

        这边王翼远一个飞脚接旋子，双腿修长如翠竹，双劈跳跃，急带腾空，稳稳落地；那边缪媤手持银剑，射燕小跳转斜燕飞，身姿轻盈，舒展自如，似天鹅展翅般优雅，又似云中花枝临风摇曳般美不胜收。突然鼓点一紧，王翼远屈膝，双掌并拢。缪媤踩住他膝盖，待站稳后，迈到他掌心，踮起脚尖。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伴随着古筝铿锵声，王翼远双掌一抬一抛间，缪媤一个翻身，立在他肩膀。

        台下先是惊呼，然后爆发震耳欲聋般的掌声。

        鼓声顿时休止，王翼远接过剑，用寸劲刺出，银光闪闪，如龙吟虎啸。缪媤按住王翼远肩膀，旋转翻身，夺过剑，一阵快舞，龙行虎步，游龙戏凤，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台下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除了“好”字也想不出其他更准确的形容词，包括自诩“小天才”的宋俊轩。

        宋俊轩抱着爆米花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前方，哪怕隔得那么远，他也能看到王翼远额上细密的汗水晶亮如珠。舞台上竹色青翠，王翼远的身影鲜活袅袅，那强大的力量、健硕的肌肉是宋俊轩嘴上不承认，内心也想拥有的事物。

        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吹到宋俊轩脸上，他觉得不凉有点暖，心底仿佛滋生出某种蒲公英似的东西，痒痒麻麻的，顺着血管丝丝缕缕地往脑子里钻。

        领命坐在宋俊轩旁边，以防他被人挤到的郑徐炎手都快拍烂了，瞥了一眼貌似呆头鹅的宋俊轩，手如疾风抓了一把爆米花。郑徐炎正风寒咳嗽，宋俊轩打着为他身体好的旗号，坚决不分给他吃王翼远买的焦糖爆米花。

        “他的力气是怎么练出来的？”宋俊轩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

        郑徐炎赶紧把爆米花全塞进嘴里，拍落手掌的玉米皮。

        宋俊轩撑开郑徐炎的口袋，倒满爆米花，接着问：“他怎么练出来的？”

        “搬烧鸡！”郑徐炎咽下爆米花，“他家开烧鸡店，小时候和七舅奶奶一起搬烧鸡，大了一些后，自己抗，哦！还得干农活！越是农忙时节店里活越是多，地里的活就落到翼远身上。”

        “真好！”

        “真好？哪好？”

        “既能干活又能锻炼身体。一举两得！”宋俊轩回答得极其认真。

        “不用干活也能练出肌肉，”郑徐炎听到这个回答，虽内心愠怒，但又因宋俊轩确实不懂人间疾苦，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苦难不应被美化，苦难就是苦难，它是……”郑徐炎词容量有限，卡壳了。

        “你厌恶的不是苦难本身，而是苦难被称颂，可敬的不是苦难，而是与之斗争的人。”坐在宋俊轩另一边的姜塬补充道：“世界上最无耻最阴险最歹毒的赞美，就是用穷人的艰辛和苦难，当作励志故事愚弄底层人4。”

        “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总结的真好！”郑徐炎朝姜塬竖大拇指。

        “不是我想的，是一个作家写的。”姜塬手伸向宋俊轩的焦糖爆米花。

        “可我想说的不是那个，我想说的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宋俊轩立马盖上瓶子，“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我很讨厌这句话，如果不是考试必背，我是不会去读这篇文章的，”郑徐炎被触到了逆鳞，“我们牺牲了无数的前辈，奋斗了几十年，就是为了建设天下大同的社会主义国家，就是为了追求中国百姓都能安居乐业，难不成我们达到了安乐，就要灭亡吗？七舅爷爷、七舅奶奶那么拼命地干活，是因为翼远生病欠了一屁股债，翼远生病之所以会欠债，是因为医疗体系不健全，当年农村人没有医保也没有地方去买医保……”

        看郑徐炎越说越激动，坐姜塬旁边的陈弨把自己的一堆零食给姜塬。

        姜塬立马明白陈弨用意，紧忙撕开一包辣条，用香味转移郑徐炎的注意力。

        果真，狗鼻子的郑徐炎即刻转头，看着辣条吞口水，忘记了生气的原因。

        姜塬把零食堆郑徐炎腿上。

        “都给我？”郑徐炎看着这一堆零食，想吃又碍于尊严觉得不能拿。

        “都给你，他爸妈不让他吃零食。”姜塬指着陈弨说。

        “啊？你都这么大了，你爸妈还管你吃不吃零食！”郑徐炎还有些犹豫。

        “别忘了我爸是谁。”陈弨扭头说。

        “那谢谢了！”郑徐炎拿起辣条愉快地吃起来，觉得舞台上陈cd唱的《爱江山更爱美人》也没那么猥琐难听了。

        宋俊轩抱着爆米花突然十分安静，一反往常的争强好胜，没有继续与郑徐炎争辩。

        2009，跨年晚会在校长嘹亮的《满江红》后结束。

        2010，旧的十年结束，新的十年开始。

        1缪是百家姓第88位。

        2舞美老师百般恳求从东院竹园里借来的三盆竹载。竹园是书法生的练习与学习的地方。忘记的小可爱请回看《游园》。

        3竹石郑板桥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4王朔，1958年8月23日出生于江苏省南京市，祖籍辽宁省鞍山市岫岩满族自治县，中国当代作家、编剧。——选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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