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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比病还要可怕


“这样的人能成为皇帝,你说是一国之幸,还是一国之哀?”忽然,百里昭开口问。

        这话她简直不敢接。

        不仅不敢接,更是连气儿都觉着喘不顺了。

        于是,她沉默片刻,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才道:“这样的事,也是有利有弊的。弊端无非就是这情绪极端不可控,那好处便是,至少这样就不担心天家的血脉不够纯正了不是。”

        说罢,还嘿嘿干笑了两声,放下手中的碗筷。

        说实在的,这个回答百里昭满不满意她不清楚。

        但至少,她的立场还是表达得很明显了。

        既不觉得这样的人做皇帝有什么不好,当然,也压根儿没提,她觉得这样的人做皇帝有什么好。

        这样一来,她既回答了百里昭的问题,又没有得罪他。

        百里昭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忽然扭头,去看池塘里的小鱼。

        她看着百里昭,忽觉他眼角眉梢似乎透出淡淡忧郁。

        同以往的阴沉不同,这份忧郁,就好像来自于年少时的惆怅。

        百里昭当然很惆怅。

        因为她知道,方才他口中所说的那个故事,十有八/九就是先帝,就是先太后,就是他自己。

        想到之前舒嬷嬷说起的皇后之死,在百里昭说的这个故事中一捋,不就对上了。

        而关于百里昭所言,先皇在世时,那些忽然生了病被送出宫,亦或是旁的缘由的妃嫔。

        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那时候不曾想太多,至多是觉着,头一日见着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了,说离宫就离宫了,便从此再也见不到。

        记忆里曾有过一个位份低下的更衣,被皇帝临幸了一夜,之后成为了更衣,可没过多久,人就不见了。

        那宫女的名字她记不得了,但印象还算比较深。

        她那时候不怎么被人注意,宫中也没几个人正经把她当主子。

        她也知道,入宫来做了女官的,哪怕只是做宫女。

        只要跟对了贵人,那便是贵人何等荣宠身份,其身边的宫女太监,便能在这堆人里是什么身份。

        所以但凡主子是个正经主子的,都不大愿意搭理她。

        这宫女却不同,为人和善,常自长宁宫外路过。

        瞧见她宫门口的花蔫儿了无人打理,还会好心地给她换上。

        她也发现了门口时不时多出来的新花,好奇的同时也觉感激。

        后来终于有一日被她撞见,这宫女在门口为她摆花。

        见到她发现自己,宫女还颇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冲她行礼说,“奴婢幼时在宫外家中帮忙,家母是卖花女,家母说,尝见鲜花方心神愉悦,所以奴婢才……”

        对于宫女的礼貌,她也是感到受宠若惊。

        于是便和月檀攒了好些糕饼,打算在下回见到的时候,送给这个宫女。

        谁知,那之后她便再没有见到过她。

        后来一问起,说是陛下看上了这个宫女,被召幸了去。

        一说起这事,其中也不乏有人讽刺,因嫉妒其得宠,便诋毁其心术不正,日日摆弄花草,就是想引得陛下注意。

        那时,她还会因这宫女上前同人理论一番。

        但由于年纪小,也不大懂事,便总被堵了回去。

        反倒还收获一句:“若郡主能有这狐媚惑主的本事,想来将来也是不愁嫁的”。

        而后,她本想带着糕饼去探望宫女,却被那宫中之人拦住,说这宫女身子不适,不见人了。

        于是,她也只得打道回宫。

        再然后,便传出消息说,这个宫女不见了,似乎是出宫养病去了,又好像是死在了宫外。

        她没有那个本事打听,只是从其他宫人口中听说了此事。

        觉得惋惜,只盼着,若有来世,宫女能平平安安活到老,再不经历这些事,能过一生的好日子。

        如今想来,关于这宫女之事,不也能对上百里昭所说的,妃嫔被/打死之后,为抹灭痕迹,这才借口出宫养病吗。

        这故事,不就是为先皇量身打造的。

        可想到这故事里,能得知天家秘辛之人,全都死光了。

        她又岂能在百里昭面前,表现出自己听懂了。

        所以她当然要装听不懂,不仅听不懂,还弄不明白。

        现下弄不明白,往后也弄不明白。

        如此,就让这个秘密一直成为秘密,她也就不用死了。

        而至于百里昭为何要对她说这些,估摸着也是压抑得久了。

        若不说出口,人是会被憋坏的。

        不过,这倒是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想。

        那时候本只觉得百里昭这莫名狂躁暴戾的性子,多半是是病。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

        只要不是什么触及底线的错误,谁又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如今看来,百里昭这身上的,比病还要可怕。

        是病好歹是有药可医,而血脉……

        总不至于让百里昭把血给放干了吧。

        不过想想也是可怜,年幼丧母后的百里昭,得经历了多少,经历了什么,才能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现下细想之,百里昭每每与她相处时,发火后却并未做出什么不妥之事。

        他——压抑得该有多痛苦。

        所以她之前瞧见百里昭赤红的瞳眸,那都不是幻觉。

        而真真切切地,是百里昭犯病了。

        这一切难道真就没有办法?

        他这辈子注定如此?要同先皇,同他那些历代祖先一样,活得既像人,又像恶鬼吗?

        想到这里,她开始心疼起来。

        尽管从前认为百里昭这性子,还轮不到别人心疼。

        可如今他剖开自己的伤口,将这血淋淋的过往,当做故事讲与她听。

        她实在是忍不住心疼,实在是为百里昭感到难过。

        也许她想得没错。

        百里昭骨子里从来都不是个暴戾之人,他是被先皇,被他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步一步变成这样的恶魔。

        让他在众人面前,一点一点地,成为让人惧怕的暴君。

        成为别人口中的疯子。

        这——何其残忍。

        “陛下,”她忽然开口了。

        百里昭闻声回头。

        “长宁的客栈开张那日,您可一定要赏光呀,”她说着,便冲百里昭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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