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梦（五）

沈清源下去的时候，就看到沈榆川正一脸慌乱对着空气在说些什么，这一幕落在他眼里就是沈榆川的病更严重了。
  之前还只是单方面产生幻觉，现在都能和幻觉有来有往地交流了？
  “你在和谁说话？又产生幻觉了？”沈清源悄无声息出现，又突然出声。
  沈榆川回头，神色瞬间从刚刚的忐忑不安变得冰冷，黝黑的眼睛直直看着沈清源，语气严肃：“她不是幻觉。”
  沈清源也毫不躲避地直视他，反问：“是吗？如果她真的不是幻觉，那你为什么不敢吃药？”
  话音落下，凉风骤起，吹得一旁的秋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几片叶子打着旋儿飘下来，气氛安静地怪异。
  沈榆川宽大的病号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单薄的身体甚至让人担心他会像腐朽的枯树一样被风折断。
  那点风把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吹走。
  此刻他脸色苍白得可怕，连嘴唇都在泛白，只有那双眼睛，瞳孔一如既往的黑，沈清源被盯得后背发凉。
  陆梨欢发觉两人之间气氛凝重，插声问：“清源哥说的什么药？”
  沈清源听不见她的声音，所以这话是在问沈榆川。
  沈榆川睫毛颤了几下，抿着唇没有说话，这是他抗拒交流时的小动作。
  直到陆梨欢意识到不对，语气严肃地又问了一遍，他才肯开口：“治抑郁的药，不想吃。”
  嘴唇开合的幅度很小，声音也很小。
  陆梨欢听完这话，表情立马一变，她没忘记沈清源之前和她说过沈榆川有抑郁症这件事，但没想到他会抗拒治疗。
  沈清源见他承认，逼近他两步，严厉开口：“你现在必须和我去做一个全面的心理测试。”
  “没必要。”沈榆川拒绝的态度很明显，冷声道：“我自己的状况我清楚，没必要。”
  他又重复了一遍。
  沈清源无奈又头疼，遇到沈榆川这种固执到一点不配合的病人，也算是他的职业生涯危机了。
  沈榆川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  一脸焦急的小姑娘，心里是病态地满足，幻觉又怎么样，至少她在自己身边。
  她在意他，担心他，这就够了。
  “你别管我了，哥。”他甚至笑了一下，眼神很清明，他没疯，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管后面会发生什么，他只要现在，对比起之前暗无天日的思念，他宁愿清醒着沉沦。
  “你别叫我哥，你是我哥，你是我哥行不行？”沈清源烦躁得抬手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早上精心打理好的发型现在像个鸟窝。
  此刻他不是那个人人称赞，医术高明的沈医生，只是个担心自己不省心弟弟的冤种哥哥
  “但现在，算我求你了，好好去检查行吗？”看着他一脸坦然的样子，沈清源心酸到眼眶都有点红。
  他知道抑郁症严重了会有自杀自残的风险  可他还是坚定走向自己选择的结局。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着话，陆梨欢直到现在才有开口的机会，从三言两语中拼凑出来事情经过后，她又惊又怕，忍不住瞪他：“你清楚什么清楚？听清源哥的，去检查知不知道？”
  沈榆川摇了摇头，拒绝她时不敢看她的眼睛，可还是固执地丢下两个字：“不去。”
  短短两个字，既回答了沈清源，又回答了她。
  沈清源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口气  他怕自己不冷静冷静的话，会忍不住直接把人打晕扛回去。
  “要不是欠你两条命，你以为我乐意管你。”他抱着胳膊，咬牙切齿。
  陆梨欢侧身走了几步，不让沈榆川躲避自己的视线，毫不退让地坚持道：“必须去。”
  沈榆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她因为担心，眼里泛起水光的时候，他才艰难开口。
  “你也想我去吗？”他恍惚着说，神色茫然又哀伤。
  沈清源还以为他和自己说话呢，毫不犹豫地狂点头，废话，他都快跪下来求他了，再问就不礼貌了。
  刚想应声，却发现沈榆川的眼神是落在秋千旁空荡荡的位置上的，连半点余光都没给他分。
  沈清源：……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陆梨欢嗯了一声，如果她能碰得到他  这会已经恨不得把人拖过去了。
  沈榆川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像在沙漠里长途跋千里的旅人，最终只能舔了下发白的唇瓣，歪着脑袋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好……听你的。”
  沈清源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两秒之后瞪大了眼睛：“你答应了？”
  “嗯。”沈榆川轻轻点了下头。
  沈清源把病历本一合：“行，我现在去联系医生。”
  他脚下生风跑得飞快，生怕他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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