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知音

瞿绛河的听力很敏锐，他的主卧离简灵不远，简灵走出房间，他就听到了。

        他刻意等了会儿，才穿好衣服出来。刚下楼，就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

        他以为醒来后，她会有话想对他说，哪知道她就这么跑了。

        第二次，她从他家逃似的出去了。

        瞿绛河笑了一下，洗漱完就下楼来到客厅。

        他从玻璃柜里取出一把四千万的提琴，顺便拿出一块他常用的mabsaandrea松香。

        他拧动弦轴，调音，然后给琴弓上松香，即兴拉一段巴赫的d小调协奏曲。演奏会上，他并未使用他最贵的琴。

        他收藏的提琴大多是百年前知名琴匠的作品。昂贵的琴，历史相对来说也更悠久，本身就娇贵，不适合高强度演奏，收藏价值多于使用价值。

        拉完，他把提琴递给李叔。李叔用特质的布轻轻擦拭琴身上的松香灰，然后把琴再次放回到玻璃柜中。

        每个在别墅度过的早晨，瞿绛河都会随机选一把家中提琴即兴练习。这对琴来说，是一种人工保养，有损坏之处可及时发现，及时修补。

        瞿绛河没有起床后立刻进食的习惯，他坐在三角钢琴边的沙发上，交错一双长腿，平板电脑搁置在膝头。他手指轻触屏幕，屏幕上，是一份电子乐谱。这是公司员工负责编写的一首电影配乐，正在修改阶段。瞿绛河拿出平板笔，用红色笔迹在需要修改的地方快速做上记号，然后手指划到第二首需要修改的配乐上。

        “简小姐怕打扰你，起床就出门了。”李叔把一杯冰美式递给瞿绛河，“离开前她祝你一路顺意，心想事成。对了，她应是加了你好友。”

        瞿绛河静默片刻，打开手机，按进绿泡泡软件，同意了简灵的好友申请。简灵的账号名叫“简灵blingbling”。

        简灵看到申请通过，迅速发来一句“昨晚非常感谢，什么时候方便，请你吃饭。”

        末了，发来一个抱拳姿态的表情包——谢谢兄弟jpg。

        瞿绛河看着表情包转起了笔。

        “我怎么感觉，每次简小姐来我们这儿，都迫不及待地想走啊？难道是怕我吗？”李叔迟疑着开口，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花臂。

        “那不然呢。”瞿绛河笑着说。

        李叔看着瞿绛河的笑容，有些怔住。过去他开玩笑，瞿绛河总是没兴致搭腔，这是他第一次，听瞿绛河把话接了下去。

        瞿绛河注意到李叔一直看着自己，于是开口：“怎么，难道还是怕我吗？”

        那怎么就不会呢？李叔看着瞿绛河清清冷冷的样子，很想这样回，但他终归没有。

        瞿绛河垂头凝望简灵的绿泡泡头像。她的头像是本人照片，看起来挺正式，是那种演员找工作，会放在履历表里的照片。她一手托腮，微微抬起下巴，一双猫眼眯起，丰润的嘴唇微张，有些高傲的样子。

        瞿绛河没来由地回想起车上的一幕。泪珠顺着她娇粉的面庞坠落下来，和照片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好像在不经意间，窥见了她小心隐藏起来的脆弱。但那份脆弱，却让人尤为深刻。

        他喝一口咖啡，打语音电话给助理。

        “我发过去的修改你替我盯着。还有，有空的时候，帮我查下一个人。”瞿绛河垂眸，轻轻拨了拨手腕上的珠串，“简灵，我想知道她现在的工作情况。”

        简灵已经好久没有接到过艺人工作了，势必要好好准备。

        刘斐生日派对当天，她早早坐到化妆镜前。怎么化妆，倒成了个问题。化的浓艳一点儿，怕太御姐，没有亲和力。但是寡淡一点儿，又怕不够出挑，没有竞争力。想也知道，这个派对一定会有很多艺人来。而其中，应当有不少会参与试镜的劲敌。

        简灵兀自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偏清纯的妆容。眼线尾部轻轻挑起，带有小恶魔的俏皮感，配桃粉色的镜面唇釉，活泼俏皮。她身上穿的是一字领白色连衣裙，显现出直角肩和锁骨，再配一双带花的白色高跟凉鞋，往纯欲风上靠。

        在梅莉的陪伴下，简灵来到刘斐所在的别墅。门口就是登记的地方，简灵把备好的礼物，进口香槟放到这里。

        刘斐有事还在外面，但是客人已经来了不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谈。客人中有不少二三线小有名气的艺人。这些人不会落单，身边总是围满了人。简灵看到曾经一起录制过节目的前辈，上去打了声招呼。

        “呀，简灵，你也来了啊。”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简灵循声望去，就见穆瑶瑶带着一脸无害笑容，迈着轻快步伐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自女团解散后，简灵没见穆瑶瑶几次。但是穆瑶瑶出现在这里，简灵倒是不意外。有原生家庭铺路，穆瑶瑶的人脉必然宽广。

        “简灵，原来你也认识刘导呀。我跟刘导才认识不久，之前就说要合作呢，但一直没有机会。他的新剧你知道的吧？他说主角的设定不适合我，哎，要不然我真想试一试。”穆瑶瑶热情地说话，仿佛她和简灵当真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简灵默默看穆瑶瑶表演，一时不说话。

        “刘导的新剧《喧嚣之下》，主角和配角，都挺有亮点的。哪怕没名气的演员进来演个小角色，肯定也能获得不少关注度。”穆瑶瑶一边说，一边留意着简灵的神情，“简灵，你是不是因为新剧认识刘导的呀？你要演哪个角色？”

        简灵笑着看穆瑶瑶，过了会儿才开口：“原来你这么关心我，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穆瑶瑶假装没听出简灵的阴阳怪气，自顾自继续：“简灵，你可能刚认识刘导不知道，他的试镜特别不好过，哪怕是小角色，也要花功夫的。”

        “是啊，在努力，还有花功夫这方面，你一定特别有发言权。”简灵点头，“要是没有你，仲夏女孩可能会解散得更早。”

        穆瑶瑶见简灵这么说话，也不想伪装了，徐徐露出一个冷笑：“简灵，我知道你最近找不到工作心情不好，不过这可跟我没关系。你说呢？”说完她便甩头去别处聊了，再不看简灵。

        简灵望着穆瑶瑶的背影，陷入沉思。听穆瑶瑶说话，刘斐应当没有邀请她参加试镜。

        但直觉告诉她，穆瑶瑶出现在这儿，大约还是有目的的。可能，穆瑶瑶还是对刘斐新剧的女主角有想法。

        穆瑶瑶的家境无法和瞿绛河那样的豪门家族相比，但是一个试镜机会，应该是能争的到的。

        “穆瑶瑶，压根就没觉得你能受邀参加主角试镜，但她自己倒是很有想法。”梅莉靠过来对简灵说话，“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之前她拍的电视剧都糊到锅底。单论演技，哪有表演专业出身的你好啊。你加油争口气，拿下女主角，到时穆瑶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简灵免不了想起之前被穆瑶瑶抢工作的经历。有些事，就不是单凭努力可以做到的。

        希望这次能够得到运气之神的眷顾。

        简灵来到客厅自取食物酒水的地方，拿一杯酒，压一压弥散在心头的烦闷情绪。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进别墅的人越来越多了。刘斐是个玩咖，请来的人除了圈里的，还有夜店认识的，网上勾搭的，金发碧眼的模特也有几个。

        一楼变得格外拥挤，简灵就和梅莉来到二楼，站在阳台上吹风。

        不一会儿听闻楼下响起一阵骚动，大概是正主来了。简灵站在楼梯边往下望去，就见刘斐带着灿烂的笑站在客厅内，接受众人的生日祝福。

        有三五个热情的女孩跑过来，和他拥抱。金发碧眼的模特过来跟他行贴面礼。

        一时间简灵瞳孔地震。刘斐不是独自来的，他的身边站着瞿绛河。

        瞿绛河盛名在外，受邀的宾客就算没见过他，多少也听闻他的名字。不少人，包括穆瑶瑶上前跟他打招呼，他带着一脸微笑逐一回应。

        刘斐将近三十，虽然是个玩咖，但身上已经有了一股沉稳气质。瞿绛河虽然年轻，但站在他边上，气势竟然完全没被比下去。瞿绛河想到什么，垂眸和刘斐说话，刘斐很认真地在听。

        “那就是瞿绛河啊？他什么时候和刘斐关系那么好了？”简灵听闻身边有年轻的小艺人窃窃私语。

        “刘斐家境比不上瞿家，但也是个小富二代。他俩家境好，都出国深造过，还都有实绩傍身，应该挺有话题的。”

        “哎，老天真是不公平，为什么有人有才有钱还有颜啊。”

        顺着这谈话，简灵不免想到，自己出道后道听途说的关于瞿家的一些事。

        瞿家年轻一代，除了瞿绛河，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瞿沐阳。两人同岁，生日差三个月。瞿沐阳先天双腿残疾，但是商业头脑很好，大学期间就开始涉足家族产业，毕业后进军娱乐圈，用家族资产开经纪公司，培养艺人，投资影视作品。

        本来他们的父亲瞿润年，是打算把瞿绛河当个花瓶培养的。瞿绛河长得好，又有才华，音乐学院毕业出来收获豪门千金青睐，未来成就一桩完美联姻未尝不可。但是他小看了瞿绛河。

        瞿绛河国外留学期间，也在自己专业领域奋勇厮杀，毕业后风风光光归国，真金白银的国际提名傍身，雷霆一般杀进娱乐圈，吸引圈内外诸多人的目光。

        这个圈子里，会商业运作的资本家诚然是稀缺的，但瞿绛河本身则更为稀缺。能拿到奥斯卡提名需要的岂止是真才实学，人际交往能力也尤为重要。首先，在诸多评委面前混脸熟就不容易。

        瞿润年改变了对瞿绛河的看法，他在过去并不重视的大儿子身上看到了另一种潜力。他给瞿绛河在家族集团中更多的权利，也给予他更多可以支配的资本。

        瞿绛河和瞿沐阳目前都在娱乐圈活动，不可避免会有竞争。他俩也成就了不少圈子里的热门话题。瞿沐阳玩的花，养的艺人三不五时就换一个。而瞿绛河一直单身，从不让任何异性靠近，仿佛在进行一场苦修。截然不同，对比鲜明。

        “瞿绛河是不是要给刘斐的新剧配乐啊？”简灵回神，听到身边的小艺人依然在窃窃私语。

        “他配的乐到底是什么样的？那部奥斯卡提名的，没在国内上映吧？”

        “嗯。我也没看过。不过感觉，应该和《爱乐之城》差不多吧？《爱乐之城》的配乐就很出名。里面的曲子你记不记得？”说着，有人轻轻哼起了《爱乐之城》里的曲调。

        “不是的。”简灵想了想，转头加入了小艺人们的对话，“瞿绛河的风格偏古典和巴洛克，与《爱乐之城》里轻快激昂随机性高的爵士并不一样。”

        小艺人们怔了怔，好奇地提问简灵古典，巴洛克和爵士乐的具体区别。简灵看到五线谱就头疼，但是她毕竟长久地暗恋过一个音乐天才，乐理知识主动被动都吸收过一些。这些知识，在女团解散后她都没机会和人分享，现在正好有机会，她便津津乐道起来。

        “你们知道对位法吗？一种传统的作曲法。”说完几种音乐的区别，简灵便开始说起作曲，“巴洛克时期的德国音乐家巴赫将这种创作方法使用的出神入化，瞿绛河跟随的导师，就是德国人，他们都非常擅长用这种手法谱曲。获得奥斯卡原创配乐提名的《乐团绮梦》里，随处可见巴赫风格的配乐。”

        “没想到啊绛河，这里竟然有位你的知音！”猝不及防，一个声音在简灵背后响起。

        简灵心头一跳，猛地回头，就见刘斐站在她身后。而他身边，是瞿绛河。

        她才发现，周围早就安静下来，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听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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