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宜春楼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便到了岳音寂验收成果的时刻。

        时值傍晚，流云晚霞，美不胜收。落日余晖倾洒大地，只是单纯地给万物镀上一层层细碎金光，便引得人无限遐想，回味无穷。

        岳音寂难得起了兴致，撑着一把红伞挡住余光，便在窗前观赏起万里红霞。

        门外很快便传来一身声响，随即便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行至他身后不过十几步，便停了下来。

        岳音寂仍然自顾自地赏着美景，等待玄初的回禀。

        玄初开了口，毕恭毕敬道：“启禀主上，无欢已经在门外了。”

        岳音寂此时心情正好，闻言便侧倚在窗前，悠悠道一声：“让她进来。”

        “是。”

        玄初语气之中略有迟疑，岳音寂没有过多在意，只偏头看向那稍纵即逝的半天红霞。

        空气之中突然袭来一阵浓烈的脂粉味，岳音寂手下一顿，抬眸便看向从门口进来的青棠。

        青棠徐徐地进了屋，一步一轻盈，手持着一把白羽扇遮住面容，一身大红大紫的华丽衣裳尤为显眼。

        她盈盈地施了个礼，便拿开挡住面容的羽扇，看着岳音寂柔声道：“主上，不知这身装扮，可符合主上的要求？”

        少女头上的纱布已经拆除，脸上妆容很是成熟，眼角甚至可以看出岁月的痕迹，然而脸上却带着两道可怖的伤疤，有一道甚至从眼角蔓延到鼻翼之处，颇为惊人。

        这两道伤疤自然是画上去的。

        岳音寂饶有兴味地盯着青棠，忽而低低沉沉地笑道：“你忙了三日，就只有这些？”

        这一身装扮，他自是熟悉不过，毕竟前些日子才见过。

        少年眼中的兴味只一瞬，稍纵即逝。

        他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少女，在等着她一个解释。

        如若敷衍他的话……

        少年耳鬓边的艳丽红花微微一动，仿佛暗含杀意。

        青棠眼帘微垂，缓缓解释道：“我听闻宜春楼舞坊的前坊主，为了保护手下的姑娘不受欺负，一张好好的面容就此被毁，无奈之下才将宜春楼托付于主上。林坊主有情有义，其魄力更是让人倾佩的，是当之无愧的宜春楼管事。”

        “无欢这般粗人一个，只会武刀弄枪保护主上。装一天管事还行，久了就无能为力，实在担不起这个宜春楼的管事。故想主上收回成命，让林坊主担任管事一职。”

        未等岳音寂开口，青棠又继续道：“主上请放心，此事我已先征得林坊主的意思了，林坊主脸上的伤，我也已将风池穴易容之术帮其遮掩，林坊主如今便不用惧怕视人了，她如今正在宜春楼中等着主上。”

        她抬眸看向岳音寂，坚定道：“若主上担心坊中会有人寻事挑衅，无欢也可以守护主上的同时，也一起守卫宜春楼。”

        岳音寂神色莫测，看了她许久，冷哼一声道：“你到是挺会给自己安排，还算周全。”

        这是成了？她成功了？

        青棠闻言一笑，一双眉眼含着笑意，如同闪着细碎的湖光，也如星河灿烂璀璨，忽略掉那两道伤疤，竟比天边晚霞夺目。

        岳音寂心下一动，一时间竟然觉得那两道假伤疤碍眼至极，心中有股冲动，想揭开一切伪装，看一看少女原原本本的笑脸。

        他微微蹙眉，转瞬便移开了视线，嘴角仍挂着一贯的淡笑。

        良久之后，少年方才开口吩咐道：“既然不合适，那便回去卸掉，重换一身寻常的再过来。”

        青棠应了声好，这一身装扮卸掉到时很是简单，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少女很快就便回来了，仍是那身寻常低调的侍卫暗服，仍是一头高高束起的马尾长发，还有那张出水芙蓉般素净明艳的小脸。

        明明都与往常一样，却莫名地顺眼了许多。

        若是，她能够再笑一笑的话，便会更好了。

        岳音寂握住红伞的手微微收紧，没有再说什么，自顾自地先走出了屋外。

        屋外早已停着一顶轿子，表面黯淡不起眼，实则密不透光，内有乾坤。

        青棠站在一旁，为岳音寂撩起轿帘时瞅了一眼，内里金丝软座，质感高贵，有锦花清香，叫人坐着定会舒服安然。

        少年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进了轿内。

        撑开的红伞被少女接过，指尖不小心相触时，有些微微发烫。

        青棠倒是没有察觉，只顾着护着他，直到岳音寂完全进入轿中，方才收了伞，递进了轿中。

        少年的身体离不伞，伞简直就是他的护命之宝，放回他身边，青棠才安心些。

        轿中之人很快就接了过去，一行人便这样启程前往宜春楼。

        夜幕降临，路上已然变得漆黑一片。

        青棠等人穿过大街小巷，一路上黯淡静谧，只靠着轿子上两盏幽暗的灯笼照明来路，直到步入了繁华之地，眼前才骤然明亮了起来。

        临近宜春楼，便有芳香袭来，乐声渐起。

        青棠抬眸看去，只见金色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宜春楼”，楼外灯笼正红，照得越发地富丽堂皇，无端泛着一股奢靡气息，门前更有貌美的女子在往来迎送，莺歌燕语，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青棠向来只能在话本里见识过，眼下看到，好不新奇。

        可惜他们不是从正门进入，轿子很快就转了方向，低调地沿着后巷的路走着，很快便到了宜春楼的后门。

        林坊主带着婢女，早早就在那处等着。一瞧见青棠，林坊主喜极而泣，忙上去欲跪谢道：“谢无欢姑娘的再造之恩。”

        青棠连忙将她扶起来，眼神示意道轿子的主上——要谢就谢她的主上，她可不敢居功，毕竟小命还捏在他的手上。

        林坊主会意，立马谢道：“谢岳公子，谢主上。”

        轿子里很快便传来岳音寂的声音，声音有些慵懒：“林坊主辛苦了。往后，这宜春楼就要多多麻烦林坊主上心了。”

        “哪的话，主上的大恩大德，奴没齿难忘。”

        林坊主止不住地高兴，连忙让婢女一起帮忙带路，引着轿夫来到事先就安排好的院子厢房去。

        林坊主选的小院，名为“无忧阁”，位于宜春楼内院中的最深处，虽有些僻静但是有布局甚好。

        院外被一墙藤曼所覆盖，既掩人耳目又隔绝了楼内繁杂的声音，取有闹中取静之意。

        院中灯火通明，瞧着很是干净整洁，一路上还摆放着各式花草盆景，均按照岳音寂的爱好所挑选，更让青棠欣喜的是，这院中还种着一棵合欢树。

        “合欢蠲忿，益人情性之物，无地不宜种之。”

        这可是吉祥之树啊。

        眼前这棵长势正好，在月色与灯火照耀之下，也能不失其韵味，羽毛扇般的花绒粉嫩，飘着淡香，令人心旷神怡，彷佛烦恼随消散。

        青棠大为愉悦，真不愧为她的小辈。

        岳音寂掀开轿帘，一手握着收起来的红伞，缓步下了轿，瞧见此地的种种安排，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少年勾唇一笑，便惹得一旁的小婢女都羞红了脸。

        其实，也难怪那小婢女会动心。

        岳音寂一拢红色锦袍，素纹云袖，墨发以木簪束起，再配上耳边艳红花，明明是一副艳丽贵公子的模样，却似妖精一般，漫步在月色合欢之下，轻轻一笑便魅惑众生了。

        青棠一边欣赏着，一边心中暗暗怀疑道，岳音寂这身又妖又仙相互交错的气质，是不是也是源于他的药童之身。

        她正发着愣呆，偏生这时岳音寂喊了她一声。

        “无欢。”

        青棠赶紧拱手行礼道：“在，主上有何差遣？”

        岳音寂侧眸看她，幽幽道：“你在发呆？”

        这都能被当场被抓包！！

        这戒备心也太重了吧！！

        青棠偷瞄了一眼苏云帖那张冷漠呆板的脸，内心发出惊吼，这难道不比她发呆的样子还更像在发呆吗？

        偏生岳音寂只抓了她，让她抬眸，看着他说话。

        俊美魅惑的少年俯身靠近她，嘴角勾起一抹令人遐想的笑容，语气幽深道：“你在想些什么？”

        青棠脸上微微有些发热，一双清丽眸子倒映着少年的身影，有些威压之感。

        她抿唇静默，没有开口，手心有些紧张。

        想你先离我远点，行嘛？

        这是难道可以直接说的嘛？

        不行的！！

        青棠眼珠子一转，便瞧见那棵合欢树。

        少女侧身离去，快速地走到那棵合欢树下，脸上带着些许缓解气氛的笑意。

        青棠轻抚一朵微垂的合欢花，缓缓开了口。

        “无欢刚刚一心在想，该如何为主上身体分忧才好。方才见到这合欢树，心下便欢喜，想起了先前听书上所‘讲的合欢蠲忿，萱草忘忧’。合欢花是养生之物，安神解郁，正好给主上试一试。”

        岳音寂凤眸微眯，笑得意味深长。

        “既然如此，那明天便由你下厨，我倒要亲自看看，能变出什么花样。”

        说到后面，仿佛话中有话。

        一阵夜风吹过，身后的合欢树沙沙地抖动着，仿佛有些害怕。

        青棠却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只听了“正中下怀”的前半句——由她亲自下厨。

        少女一双清澈眼底微微发亮，双手蠢蠢欲动了，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青·黑暗料理·棠，将厨艺发扬光大的机会，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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