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京城晚宴上的重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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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老爷子出身世家,赵家就沿袭了很多旧时的风俗,甚至连京城赵家的老宅子,也是规规矩矩的老北京四合院构造。
正中一个方方正正的天井,搭着绿丛丛的葡萄架子,下面一个小方桌,夏日夜里,摇着蒲扇看着银河,含饴弄孙,最快乐不过。
但这是老人儿们才喜欢的生活方式,如今一辈儿的赵家子孙多已经搬出去另住,但赵家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却还是割舍不下这四四方方的院子,依旧住在这里。
岑安疯了之后,赵家老爷子下了令,将孙媳妇接到了这里来住,也因此,甄蔓跟着赵景予到北京之后,并没在其他地方停歇,直接就来了赵家的老宅。
长长的胡同,曲曲折折,不知哪里传来悠扬的二胡声,仿佛是一出昭君出塞,听的人荡气回肠,却又想要潸然落泪。
老城区的生活节奏,明显是缓慢的,孩童们光着脚丫跑起来嘻嘻哈哈的,老年人坐在矮树下下下象棋,时光就这样慢悠悠的磋磨过去,倒显得现在的都市人,太浮躁激进了一些。
赵家的宅子外种着两颗大枣树,枝繁叶茂的,树下就有很多的老人在纳凉,摇着蒲扇,笑眯眯的,慈眉善目的让人安心。
赵景予和甄蔓下车,往宅子里走的时候,就有老人叫赵景予:“小镜子啊,你回来看爷爷呢?明儿来家里吃饭,你花奶奶给你做驴打滚儿,你光屁股蛋儿的时候就嚷嚷着你最爱吃了……”
赵景予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却还是克制着十分有礼貌的应承了下来,那老人就心满意足的眯缝着眼继续打盹儿。
周围的老街坊都笑眯眯的和他说话,甄蔓不由得有些讶异,在她一直以来的印象中,赵景予根本就是一个不择手段又心狠手辣的人渣,当时岑安事发的时候,他的反应和言行,甄蔓如今尚记在心中清清楚楚……
却想不到,他竟会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转而又想明白,这毕竟是在赵家老宅子,这些老人和赵家老爷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赵景予当然要给他们几分薄面,不过,小镜子这称呼……
甄蔓忍不住看了赵景予一眼,这个面冷心黑的男人,怎么都配不上这样可爱的称呼!
进了院子,赵家的老佣人就迎过来,那鬓发花白的老人十分亲昵的喊着赵景予的乳名,引着他往后院走去:“……少夫人在葡萄架下呢,嚷嚷着要吃葡萄……可现在葡萄都开败了,哪里还有?你王爷爷啊,骑着车子出去给她买去了!”
赵景予好像也没有不耐烦,就听着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甄蔓跨过一道院门,就看到了坐在葡萄藤下的岑安,她仰着脸,盯着叶子已经开始发黄的葡萄藤,一动也不动,只是手里,依旧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枕。
甄蔓怔怔的上前两步,却又仿佛不敢靠近的停住:“安安……”
她轻轻的唤,那声音却颤抖的犹如烈风吹。
岑安的目光晃晃悠悠的挪过来,在看到甄蔓的那一刻,她的眼眸里忽然聚集了水雾,而那水雾,渐渐的凝成泪珠儿,沿着瘦到巴掌那样大的小脸,缓缓淌下来:“小蔓……”
她有些僵硬的站起身,却仍是紧抱着怀中小小的枕头,她向着甄蔓走,那步伐却也是踉跄的。
“安安。”甄蔓几乎是小跑着过去,岑安一下抓住她的手臂,她抓的那么紧,似乎要将手指都陷入她的皮肉中去,她盯着甄蔓的脸,似乎只要一眨眼,她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小蔓……”
岑安抱着她不停的哭,她的眼泪似乎永无止境一般往下落,赵景予转过身,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他站在那一进院子外,抬头望着近黄昏时湛蓝的天幕,不知怎么的,那层层云朵仿佛压在他的心口上,要他渐渐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初的最初,岑安之于他,也不过是免除后顾之忧的一颗旗子,他曾经的想法很简单,结婚,让陆思平手中的把柄变成无用的废棋,过几年,事情淡化了,岑安也就没了继续留在赵家的必要。
可事实,却渐渐的开始逃离了最初的桎梏。
他又一次碰了岑安,虽然她并不情愿,可他也没有任何的怜惜,身为男人,总有需要慰藉的时候,她是他的妻子,而且,干净,没有隐患,赵景予想,陆思平都在云卿身上栽过跟头,他更是要引以为戒。
仿佛有了一个开端,渐渐的就顺理成章起来,而随着他与她之间的亲密关
系次数增多,他更是渐渐发现了岑安和其他女人的不一样。
更甚至的,他回来北京的时候,夜里总会留在家中。
这样频繁的节奏,终归让她有了孩子,最初他是没什么感觉的,但随着岑安的肚子渐渐大起来,赵景予似乎也开始有了骨血相连的感觉。
做检查的时候,医生很小心的说是女孩子,赵景予却并没有生气,他是赵家的长子长孙,传宗接代的大任就压在他的头上,但他那时候想的却是,如果岑安生一个小女儿,和她一样长的乖乖的,软软濡濡的叫他爸爸,似乎也不错。
可是后来,她被母亲从楼梯上推下来,孩子没了,那天他亲眼看到了那一滩血,触目惊心的红色,初初成型的胎儿,岑安的尖叫,像是一根锐利的刺,扎在他封闭的坚硬如石的心口上,竟是久久拔不下来。
再后来,岑安疯了,谁都不认识,只是念着孩子和甄蔓,她发病的时候,竟是连他也敢动手,甚至母亲的脸都被她给抓破。
所有人都以为,岑安会被赶出去,可他却没有,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也从不会因为谁而心软,但如今他这样做,也许是因为,他与陆思平,这三年多来更是势如水火,但几次明争暗斗下来,却总是陆思平稍稍占了上风。
他有意宛城的商会会长职务,岑安的事情正好可以要他争取更多的人心和民.意。
这时候的不离不弃,会让更多的人偏向于他,毕竟……从前他赵景予心狠手辣的‘恶名’可是一直都名声在外的!
岑安的哭声渐渐的停滞了,赵景予收起思绪,缓步向外走。
他给那个赵家的老佣人打招呼:“秦婶,今晚家里有少夫人的客人在,您让厨房准备饭菜,送到少夫人那里去吧。”
秦婶答应着,却笑眯眯的站着不走:“少爷您还回来吗?回来吧,少夫人晚上睡的不踏实,少爷在,阳气旺,也好压一压邪祟。”
老人家都以为人得了疯病是中了邪,才会有这样的说辞。
赵景予就笑起来:“好,我应酬完就回来。”
出门,上了车子,下属却对他说了一句:“少爷,宋小姐在等着您了。”
赵景予对女人从来不玩真的,宋月出却是跟着他比较长久的一个,但凡他回来北京,十天有五六天,都是宿在她的香闺,后来,他和岑安有了亲密的关系之后,找宋月出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赵景予闭目靠在车座上,好一会儿才微微颔首:“给她回个电话,说我十点钟会过去。”
女人,在他眼里都一样,只能是消遣,而不能是影响男人心智的累赘。
从前他这样想,以后,他亦是不会改变。
“怎么这么巧?”
甄蔓陪着岑安从医院检查完出来,预备上车的时候,一辆卡宴缓缓在她身侧停下,顾仲勋从车上下来,高大的身形一如四年前挺拔而又坚韧,时光将他周身的气质雕镂的越发沉稳而又内敛,他摘下墨镜,对着那面色微微有些惊愕的年轻女人,露出温润的笑来。
比起上一次的惊鸿一瞥,这一次看的却是真真切切。
她仿佛黑了一些,但在普通人中,却还是耀眼的存在,从前的及腰长发变成了垂到肩膀的长度,留了一些刘海,落在眉毛上,要她看起来依旧是温婉的,可却有什么东西,终究是已经有了些许的变化。
她的眸子更闪亮,整个人看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两颊有着淡淡的一层红晕,不复从前的苍白和纤弱,她和他记忆之中的影像似乎有了区别,但细细看去,她仿佛依旧还是从前的那个她,只是多了更多的生气。
“顾……先生?”
甄蔓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立刻就认出了他,顾仲勋眼中的笑意就更深邃了一些:“是我,顾仲勋。”
甄蔓微微颔首:“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三年零十个月。
顾仲勋在心中,默然的加了一句。
简短的寒暄之后,两人都沉默下来,本来交集就不太多的两个人,近四年的时光未见,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要在北京停留一段时间,甄小姐以后有空了,老朋友聚一聚?”顾仲勋说着,又加了一句:“子铭这几年一直都在念叨你。”
甄蔓心底有些感慨,没有想到当初不过几面之缘的小孩子,过了快四年还没有忘记她。
“子铭……也快十岁了吧?”甄蔓说着,微微的一笑,眼睛弯起来的样子十分可人:“顾先生可不要再动不动拎着子铭往湖里扔了呢。”
顾仲勋也笑,却是无奈摇头:“哪里敢呢?再过几年,他就要长的比我高了,到时候我都要看他脸色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子铭的事情,交换了现在的电话号码,这才告辞离开。
甄蔓没有发现,顾仲勋的电话一直都没有变。
可顾仲勋却发现,她给他的新号码,已经和他手机里从前存的那个,完全不一样了。
也许子铭说的对,他不该再这样一直站在原地等待,毕竟,这世上很多的事很多的人,是等不来的。
岑安抱着小枕头,歪着头看甄蔓:“那个男人是谁?”
“一个朋友。”
岑安摇头:“他看你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他喜欢你。”
甄蔓忍不住去捏岑安的脸,笑起来:“谁说你病了?你明明还和从前一样鬼灵精。”
岑安却又不说话了,她的两只眼睛黑的像是幽深的一口井,渐渐的,连丁点的涟漪都不曾泛起。
“小蔓好幸福。”
她喃喃说着,手指头紧紧抓着她给孩子做的小枕头,指节都逐渐变成了青白色。
甄蔓心里酸的难受,抬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安安也会幸福的。”
岑安又摇头:“没有人爱我,除了小蔓,没有人爱我。”
当初要嫁给赵景予,家里人除了开心就是开心,父母和弟弟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却从来不曾考虑齐大非偶这样的古训,也从来不曾问过,为什么她能嫁入赵家。
她婚后过的不好,远在老家的父母亲人却一无所知,反正赵家给了他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他们只看到女儿身在锦绣堆中,却未曾想过,这锦衣玉食之下,他们的女儿吞了多少的血泪。
不过也怨她自己,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父母年迈了,她舍不得让他们再操心,更何况,赵景予待她的父母,算是不错了。
甄蔓想哭,却又不想惹得岑安难受,只能死死的忍着,压低了声音哄她:“会有的啊,安安这么好,大家都会喜欢她。”
岑安却是怔然的坐着,再也不肯说话了。
到了第二日的晚上,她竟是又发作起来,这一次,连甄蔓都似乎不认识了,她摔东西,哭闹的时候,甄蔓去抱她,她甚至把甄蔓的手背都抓烂了。
不过却很快清醒过来,抱着甄蔓不停的说对不起,不停的哭。
护士给她注射了安神的药剂,闹了一场疲累至极的岑安方才睡了过去。
甄蔓在处理手背上的伤口,赵景予却走了过来。
漆黑的夜色里,那个高大的男人依旧冷漠阴鹫的让人不敢靠近,他一身黑衣站在屋檐下,静默看着甄蔓,许久,方才开口,却是冷漠至极的语调:“岑安如果还不能康复,她必须要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甄蔓手中的碘酒瓶子一下就砸了出去,赵景予不避不闪,那瓶子砸在他的肩上,碘酒洒了一身,浓烈的味道氤氲在空气中,甄蔓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赵景予!你不是人!”
“我已经仁至义尽。”
“可她到底是你的妻子!如果你现在放弃她,当初根本不该娶她!你们赵家把她逼疯了,现在又要送她去精神病院送死!你还是不是人!”
“甄小姐,你冷静一点,我首先是个商人,你该知道,商人就是唯利是图,岑安如今成了这样,赵家不休弃她已经算是仁义,就算被送进医院,她也依旧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没有人敢对我赵景予的妻子不客气……”
“滚!”
甄蔓气的整个人都在哆嗦:“赵景予,你不愿意照顾岑安,我来照顾,我带她走,我现在就带她走!”
赵景予依旧稳稳站在那里,甚至连那一双黑的决绝的眼珠都未曾动一下,“恐
怕现在还不可以,过两天有一场很重要的宴会,岑安必须以我妻子的身份出席。”
“可她已经疯了!”
赵景予静默看她一眼:“对,就是因为她疯了。”
“甄小姐,不日我有一场晚宴需要参加,子铭也会去,他很想见你,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到时你可不可以以我女伴的身份一起过去?”
顾仲勋在电话里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甄蔓没有迟疑就答应了。
赵景予要带岑安去参加晚宴,他要因此来树立自己的好男人形象沽名钓誉,她却无法一起去,但她实在太担心岑安,顾仲勋这一个请求,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雪中送炭。
顾仲勋未料到会这样的顺利,有些讶异的同时,却更多的是喜悦。
“晚宴需要的一切,我会在明日上午送过去……”
“劳顾先生您费心了。”甄蔓也并未曾在电话里解释,这样的事情,几句话也说不清,她会再找一个机会,亲自给顾仲勋解释清楚。
何家在京郊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庄园,甚至庄园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跑马场,何家低调,却手握权柄,这一次京里的权力更迭,亦是小小的波及到了何家,但何家却在浪潮冲击之下,依旧屹立不倒,更是让无数人对那个行事稳重低调,却又一出手必定一击必中的何部长趋之若鹜。
他爱子的一周岁生日宴,一张邀请函几乎都被炒到了天价,能收到邀请函的人,自然是地位非同寻常。
陆思平的黑色宾利驶入庄园,缓缓停稳,就有佣人毕恭毕敬上前开了车门,迎他下车,自有人将车子开过去车库停放妥当。
陆成跟在陆思平的身后,一双眼眸,只是状似随意的扫视向四周,就将周围的一切收入眼底。
这样的场合,赵景予必定会来,陆成虽然知道他不会愚蠢的在这里动什么手脚,但到底还是要小心为上。
还未靠近宴会厅,就有何部长身边第一信赖的助手亲自上前迎接,陆思平自是笑容满面,与人寒暄几句,就随着那人往宴会厅走去。
就在此时,又有一辆卡宴停在方才他车子停下的地方,佣人上前打开车门,伸手搀扶后排的女士下车。
天青色的曳地长裙,裙摆太长,只能暂时挽在臂上,车内的年轻女人小心的探出身子下车,珠光白的尖头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却是微微摇晃了一下,那年轻佣人慌忙小心扶住她玉白的纤细手臂,“您小心。”
“我来吧。”沉稳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佣人赶忙松开手退到一边,顾仲勋走上前,将修长的手指伸出去递到甄蔓的面前,甄蔓抬起头,却正撞上他星空下深邃温润的一双眼眸。
她有片刻的迟疑,可想到今日自己能来这里的缘由,到底还是缓缓伸手,纤细的指尖辅一触碰到他的手指,就被轻轻的握住,暖意袭来,她心底深处,却到底还是有了一丝异样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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