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疯批

忽来一阵清风，未时的长发被吹起，鬓边的几缕挡在她鼻唇之间。火光通明，她清晰地看到孩童的样貌。

        黑发，远看眉有些淡，鼻子嘴巴精致小巧，模样看着很清秀，甚至说有些女气。

        闻择眼皮轻颤，咬着唇忍痛，缓慢地睁开眼眸。

        他的双眼被浓烟熏得灼热难忍，眼眸里的痛感刺激得他流泪，带出黏在视网膜上的肮脏灰烬，视线却依旧模糊一片。

        这双眼睛似被笼罩了一层烟，不澄澈，浑浊得如同雾霾天。

        身为一名医生，未时敏锐地察觉到了闻择眼睛的异样。

        想到他在游戏中一贯没有神采的双眸，未时皱了下眉。

        原来是被火烟……熏坏了。

        “唂唂唂”，蛊尸蹲在闻择旁边，拿手戳了戳闻择，像是在提醒他附近还有人。

        闻择微眯起双眸，期冀能减缓一些疼痛，也想看清面前模糊的人影。

        他鼻头微皱，山根处皱成几条沟壑，他吸食过多浓烟，喉咙火辣刺痛，喉头只是滚动两下便引来更大的疼痛。

        然后他急促地喘气，胸腔起伏，望着未时的方向声音嘶哑地恶劣警告:“敢靠近我，就杀了你！”

        待他说完这话，无数只微小的虫子从地上死尸的躯体中钻了出来，它们开始啃噬死去的同类，身体变得大了一倍，慢慢包围两人。

        未时平复心跳，故作镇定地勾唇轻笑着说:“要不是我及时把火扑灭，你可能就要烧成灰了。”

        她不怕这些虫子，新手保护机制似乎能在妖魔鬼怪要伤害她时快速杀死对方。

        未时能感受到小闻择的身体很虚弱，甚至在他恶狠狠说出这话后，就又深深吸气才能缓过来。

        如果今日她没来，他怎么自救？

        她漫不经心似的回答让闻择略微皱眉，还未等他回话，蛊尸微弱地吼了几声，身上的蓝火烧得越发旺盛，顷刻间只剩一颗头颅，最后伴随着一声呜鸣，化为一缕黑烟。

        闻择伸手去抓，手心却未留一物，只剩一股顷刻流失的温热。他难以置信，宴家最强大的蛊尸，就这么被杀死了？

        闻择快速转过头，用视线模糊的双眼紧盯着未时，浑身散发出盛怒的气焰，咬牙切齿道:“你对我们宴家的蛊尸做了什么！”

        未时:……

        本来她也算救了这蛊尸啊。

        未时缓慢站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向不远处对她保持警备的闻择，反问:“如果我说我什么也没做，你信我吗？”

        说罢，她一边朝前走，一边悠然自得地说:“我如果真的想杀你们，就不会把火扑灭。”

        后背却悄然冒出一股冷汗，浸湿了未时贴身的小衣。

        这种高傲得仿佛不屑于杀他的态度让闻择一愣，而视线中女人正缓步朝他靠近。

        蛊虫离他们越来越近，却始终不敢攻击女人，闻择甚至能感受到虫子们的不安，它们在害怕这个女人。

        闻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被她乱了心神，露出自己慌乱的马脚，仰头轻蔑地问:“你想从宴家得到什么？权利？金钱？还是驭尸的秘术？”

        他话音一转，语气变得狠厉:“前二者现在的宴家给不了你，后者，我死也不会给你。”

        未时在心中感慨:果然是以后为非作歹、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这年纪轻轻的就有唬人的魄力。

        她停下脚步，在离闻择两步之遥的地方蹲下身子，将近和他平视:“哦？怎么杀我？拿这些小虫子吗？”

        她瞥了一眼地上跳脚不安的蛊虫，一声嘲弄似地轻笑:“可是它们在害怕我，也很不听你的话。”

        闻择眼中流露出几分难堪之色，羞耻感开始在心头蔓延。

        他想着人家是来杀他的，可这人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

        闻择只觉得一股血气冲到脑上，呼吸就此生生堵住，面色涨得猪肝似的紫红，他偏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才能顺利喘气。

        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尽，他顶着一张通红的脸，不服气地大声喊道:“那你为何救我！”

        话一说出，他自己都愣住了，这不是在变相承认这女人对他有恩吗？

        未时收回因他咳嗽，面上不经意露出的担忧之色，听到这话笑了几声，继而悠道:“我本就是个到处云游的医者，路过此处见这房子里冲出一人，想着要救，可哪成想……”

        她说到这短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轻怨，继续道:“救的都是不知恩报之人。”

        闻择怔愣片刻，有些羞赧，但他并未放下防备，讥诮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未时将一缕发别到耳后，语气淡然:“信不信随你啊，我也只是陈述事实。”

        她又将视线掠过闻择，来到其身后正在焚烧的宅子，出声提醒:“小鬼，如果还不走，连我也救不了你。”

        说完这话未时缓缓站起身，她俯视瘫坐在地上的闻择，勾唇轻蔑地说:“总不能让你们宴家真的覆灭了吧？”

        此话一出，闻择身体微僵，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恨，抬头双眼通红地盯着她，嗓子用力地怒吼:“我要杀了你！”

        他的亲人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屠杀之时，他什么也做不了，而现下这道伤疤被人这么调侃似地揭开，无异于在他心头再扎一刀。

        闻择被强烈的愤怒感控制，他掏出一直掩藏在棉被里的匕首，用尽全力向未时扑来！

        未时看着那把映着火光的匕首，灵敏地往后退了两步，好整以暇地注视着面前崩溃的孩童。

        闻择双眸如同糊了一层薄纸，他看不清方向，脚腕往后扭折了一下，狠狠摔倒在地，狼狈扑了个空。

        但他很快又不顾疼痛地爬了起来，狰狞着面目朝前胡乱刺着，一下一下，都用足了力气，搅得刀尖的空气滚动。

        两人一退一进，维持着诡异的和谐。

        未时皱眉，以前的轨迹中，这反派幼崽就是用这把匕首自救的？

        她不禁脑补出画面:体弱的幼童在燃烧着的蛊尸怀中逐渐苏醒，然后用匕首划开棉被、忍着双手时而被灼烧的痛苦，一点一点去切蛊尸的手臂……脱身后又赶紧胡乱拍打掉从蛊尸身上引到自身衣角的火苗。

        就在未时愣神间，她突然脚下一绊，直挺挺地往背后堆积起来的尸体倒去。

        而被激怒的闻择也正朝她扑来。

        未时:（一口国粹）

        想激发一下反派幼崽复仇欲，好让他更加惜命且尽快开始筹谋如何报仇的未时:这下是真的玩大了……

        那把锋利的匕首带着煞人的怒焰朝她的面部刺了过来！

        白色的锋芒闪动在未时眼中，而她无路可躲。

        未时瞪大了眼，心跳和呼吸因恐惧停滞，甚至她的半边脑子都是发麻的状态，根本无法思考要如何应对。

        只听“啪嗒”一声，混合着闻择急促的喘息传进未时耳中。

        刀尖划破细嫩的脸颊皮肤，一道中指长度的血痕带出里边的红肉，鲜红血流顺着刀疤滑落。

        对啊，闻择是她的任务目标，也不是妖魔鬼怪之身，新手保护机制对他没用。

        疼痛来得比想象中慢，但来时却汹涌如海面浪涛，一下子就把未时拍到礁石上，疼得她心跳猛然上升，剧烈跳动着冲击她的胸口。

        未时的面容变得狰狞，鼻孔外翻，咬紧牙关想减轻一点疼痛，她的呼吸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急促。

        闻择手撑着地跪立起身，手中紧紧攥着那把带血的匕首。

        他扑早了一步，否则这女人的脸会被匕首扎出一个窟窿。

        但想到伤了她，知道她并非毫无弱点，闻择顿时心中狂喜，面上浮现出病态的嗜血欢快。

        他的语气带着难以掩藏的喜悦，嘴角咧开一个很大的弧度:“你不是很强吗？怎么就被我刺伤了？”

        闻择看不清未时的面部表情，但他猜想那肯定是一副惊慌失措的可怜模样。

        他一边笑一边朝前爬了一步，然后挥动着匕首，将刀尖抵到未时的胸口。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又透着不容忽视的阴狠:“只要我一用力，你就会死。”

        这就是闻择。

        未时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

        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吞咽下一口唾沫，也将疼痛暂时压住。

        额头冒出的冷汗顺着她的面部轮廓滑落，有些滑到伤口处，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加深了疼痛。

        “杀了我？”未时讥笑出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她的语气陡然转冷，像冰锥一样带着一股寒气，又锋利刺人:“如果我说，我是你的天道呢，你也要杀了我？”

        没得到预想的反应，闻择皱紧了眉，听到她惊世骇俗的言论，他把刀尖往前更深了一些，刺破她的衣服，抵到柔软的那处皮肤。

        他呲了一下嘴角，语气鄙夷:“想哄骗我，你还不够资格。”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得未时能看到他唇下的小痣，伴随着他嘴唇的开合，那颗小痣也在来回移动。

        未时尽可能忽略掉刀尖抵着胸带来的异样感，悠道:“你信不信，除你之外，没人能够杀我，而除我之外，也没人能救你。”

        闻择大笑出声，停住后狠厉地说:“就算没有你，刚才我也能自救。”

        未时玩味地勾唇轻笑，戏蔑道:“我是说以后的千千万万次，你都需要我来救你。”

        “不要跟我闹什么小孩脾气，宴暄和。”

        听到自己的表字，闻择面色怔然，只听她又漫不经心地缓缓说道: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知道你的字？老实说我还知道你的许多事，比如你自小身体羸弱，家中长辈把你养在深宅，你也从未出过家门；又比如说你生辰日刚好是元宵佳节，哦，你胸膛处还有一颗小痣。”

        那是她被拉进游戏前在屏幕看到的，那时成年模样的闻择倒在血泊之中，衣衫半开，露出胸膛处的小痣，带血的嘴唇异常红艳，整个人看上去还有些战损的极致美感。

        未时眉眼弯起，笑意尽底，露出一个狡黠、势在必得意味的笑容，清冷的五官没有因笑变得柔和，反而让她看上去更显薄情，面上的那道血痕竟在悄然痊愈。

        “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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