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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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敲门进来的时候，正是这幅场景——夫人捏着少爷的下巴，拇指伸进口腔。如果不是灯开着，她都要怀疑自己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情景。
黎慕的耳朵突然红了，“怎么了？”虞瑾年缓缓转身。
阿姨愣了会，“啊、哦，那个，我煲了汤给小少爷喝…”
“放在桌上吧。”虞瑾年抽出湿润的手指，用纸擦干净，吩咐道：“顺便帮我取点盐水来，小慕舌头划伤了。”
阿姨恍然大悟，“用盐水漱口能消毒，夫人心真细。”
在她的角度看到的是没有伪装的黎慕，失去笑容的黎慕显得格外冷漠，眉眼里带着淡淡地厌倦。
阿姨感叹道：“少爷和老爷真的很像，尤其是眉眼……”
黎慕猛地抬眼，对上虞瑾年确认的目光，心里阵阵厌恶，他最讨厌和穆沉对比。
“我不像他，我更像我亲妈。”
虞瑾年抿唇，和阿姨说：“这个问题不用再说了，小慕并不想听到这个话。”
阿姨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连道歉。这么干净的小少爷，可不能伤到他的心。
黎慕的眼中犹如结了冰霜，虞瑾年这么爱他，怕是因为有个疯女人的后代会玷污他完美一生才这么说吧。
穆沉那段失败的婚姻，娶进门就精神失常的妻子，还有他这个被藏起来十几年才被认回家的、绿眼睛的怪物孩子，都是在他华丽璀璨一生上的污点。
只有年轻俊美、出身名门的虞瑾年才是穆沉最适配的爱人。
门当户对，举案齐眉，惹人艳羡，就连穆沉死了这么多年，虞瑾年都能为他守身如玉……也不是，很快他就会找到一个替代品。
虞瑾年现在的关心变得格外虚伪，黎慕淡淡地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睡了。”
“怎么了？”虞瑾年搅动汤匙的动作停下，“先吃点东西吧。”
黎慕厌倦，说话也带着情绪，“我不想吃。”
虞瑾年隐忍，黎慕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对穆沉的抵触，这种倔强坚硬的态度让虞瑾年不适应之外，也有被冒犯的感觉。
“和你父亲长得像就让你这么难受？”
“不然呢，我要感恩戴德吗？”黎慕懒得和虞瑾年大声争辩，放低声音的同时也改变了表情。
黎慕知道虞瑾年吃软不吃硬，于是垂下眼帘挡住眸子，风一吹就让眼眶湿润起来。
“我妈死的时候他在哪里？我被所有人欺负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在虞瑾年身边，享受着上流的生活，有挥霍不完的金钱，听不完的奉承。
但是黎慕却和他枯瘦病态的母亲挤在地下室里，感受着冬天呼啸的北风，还有周围人投来的鄙夷眼神。
“小慕……”
虞瑾年的手搭在黎慕的肩上，黎慕抬起来，“小妈，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吧。”
漂亮的侧脸角度、艳红的眼圈、悲伤的表情，还有不经意露出的细瘦锁骨都精心设计过。
黎慕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最好看也最像穆沉，虞瑾年本想说点别的，但最后还是松开手。
“那你好好休息吧，饿了就叫阿姨帮你做点吃的。”
离开前，虞瑾年握着门把手，低声和黎慕说：“对不起，你过去经历的我会尽力弥补。”
他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黎慕没有回答，虞瑾年莫名心慌，几乎是逃走的。
虞瑾年以为自己能够用钱用资源安抚这个孩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黎慕根本不遵从他世界的法规。
虞瑾年背靠着门，表情沉浮不定。
黎慕要真实的感情，要家人，要一个归属……他能给得了吗？
这股矛盾怀疑的情绪一直牵扯着虞瑾年，扰得他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眼前的公文每一个字都让他皱眉，助理季逸来取文件的时候，差点被自家上司这幅表情吓得不会说话。
虞瑾年捏捏眉心，眼一横，“这么看着我干嘛。”
“虞总今天是不是心情特别不好？”
“怎么看出来的？”
“我跟了您好几年了，从来没见您这么烦躁过，就连签名都歪了……是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季逸惊慌起来，“会不会是虞家遇到大坎了？不应该啊，这得是多大的坎儿啊，您别吓唬我，我觉得跟着您做挺有前途的。”
虞瑾年取下鼻梁的银边眼镜——他平时有些低度近视，处理公事才会带上。
戴上眼镜是禁欲冷漠的精英，取下眼镜是矜贵俊美的夫人，季逸看多少次也要觉得自家上次完全符合现在少女对豪门男人的幻想，只可惜英年守寡，二十六岁就带着一个已经成年的继子。
“一般十几岁的孩子要是缺爱，应该怎么弥补？”
虞瑾年取出烟的同时季逸就拿出火机迎上前，但是虞瑾年犹豫了一下，又把烟收起来了。
季逸忐忑不已，“我最近有什么做的不好吗？”
虞瑾年摇摇头，“帮我把这包都扔了，戒烟了。”
有人不让他吸烟，他还记得。
“这……”季逸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这个让您戒烟的人和缺爱的孩子是一个人吗？”
“是。”
季逸瞪大眼睛，颤抖着问：“您这是…？！”
虞瑾年第一反应是微怔，然后是反驳：“他比我小得多。”
“小多少？”
“八岁……”
“刚成年？！”
虞瑾年点点头。
季逸瞠目结舌，还是虞总不愧是虞总。
缺爱、贴心、刚成年……季逸已经开始好奇对方是何方神圣了。是多帅多美多优秀才能让让虞瑾年这种心像石头的人为他着想。
虞瑾年按着鼻梁，“你和他应该差不多，帮我想想怎么才能让他安下心，他不要钱也不要房和车，这些我都试过了。”
季逸一脸扭曲，这么好的事情都不要，这是什么人啊。但是他还得认真分析，“这么不看重物质的年轻人不多了，您这是找到宝了。”
虞瑾年受用地点头，季逸暗喜，继续说：“那您对找点别的方式对他好，除了送礼物这种，就比如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但是不是沾钱的，有没有？”
“有……”虞瑾年皱眉，“他让我多疼疼他。”
季逸表情微妙，糟糕，这是遇到高手了，不要钱就要人……但是虞瑾年态度非常认真，现在更是盯着他等一个答案，季逸额头冒汗，不知道是做直言不讳的忠臣，还是做进谗言的奸臣。
“怎么开始擦汗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虞瑾年不悦带着嫌弃，又回到平日里冷淡的模样，季逸一个哆嗦，瞬间决定还是装不知道吧，皇帝后宫的事情，那轮得他一个总管多嘴，万一对面那位高段位的将来上位了，他这个说坏话的指不定就要被枕边风吹走了。
“我觉得您得对他多关心一点，时不时给点温暖，年轻人最喜欢过节日还有纪念日，您可以抽空多陪陪。”
“是吗？”虞瑾年面色难看，“他成年生日我就给忘了。”
“啊？”季逸还以为虞瑾年多喜欢呢，没想到这么重要的日子都给忘了。
“很过分？”
“那当然。”
虞瑾年认真，“我知道了，我会补给他的。”
“他既然想让您疼他，肯定就是想要更多的爱，您就全方位地关心就好了——霸总给的霸道的爱，小年轻肯定都招架不住。”
虞瑾年点点头，“我知道了。”
季逸离开时，虞瑾年还端着下巴若有所思。路过大堂里挂着的巨大油画，穆沉和虞瑾年并排而战，季逸感叹不已，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虞瑾年放下穆沉。
季逸的话倒是提醒了虞瑾年，他费力调动多方人脉，请出早就隐退的国际画家zachary复出做巡回展，红坊画廊就是始发站——由黎慕来接待他的偶像。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黎慕正在巨大画幕前专注地画像。
他本来还在和虞瑾年赌气，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终于忍不住笑了。
“zachary真的要来？！”
“当然，你之前不是收集了很多他的画集，这次你可以当面和他交流。”
这样就好，虞瑾年终于能安下心了，这几天他日日都休息不好。
黎慕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对着虞瑾年笑了又笑，脸上的颜料随着表情而动，眼下的泪痣夺目。
虞瑾年伸手，“先别动。”
黎慕一脸疑惑，但还是听话地没动。
虞瑾年替黎慕把脸上的颜料擦掉，结果这点颜料顺着化开了，滑稽里又带着些可爱。
虞瑾年顺手在黎慕脸上又划了一道，“小花猫。”
黎慕眉眼弯弯，轻唤：“小妈。”
“嗯？”
黎慕抓住虞瑾年还没收回的手，按在自己脸侧。
掌下是少年细腻新鲜的皮肤，手背是少年温热的手掌，被黎慕身上气味包裹的同时，虞瑾年感觉自己常年跳得缓慢、几乎快要不动的心跳得飞快。
黎慕也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过于亲近了，脸红着说：“小妈对我真好。”
小孩子的脾气翻篇都这么快吗？
虞瑾年松口气的同时，也感觉自己心跳频率非常不正常，为了让自己的心脏再多运转几年，虞瑾年把手抽出来，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在画什么？”
虞瑾年羞涩地把画布展示给虞瑾年看，巨大画幕上栩栩如生地勾勒着虞瑾年的模样，从发梢到眉眼，每一处都精致无比，连手背的血管颜色都相差无几。
黎慕本还在等待夸奖，但是看到虞瑾年表情后他有些犹豫，“怎么了？我哪里画的不好？”
虞瑾年的目光落在画中他身后的位置，“那里你准备画上谁？”
黎慕小声又小心地问：“小妈想让我画谁？那天和小妈吵架之后我也在反省自己，或许我也该看开一点，所以我想画父亲的，但是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虞瑾年沉思片刻，“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你照着你的样子画就可以。”
黎慕抿唇，然后倔强地抬眸和虞瑾年对视，“那我宁愿不要画了。”说完就伸手要把画撕了。
虞瑾年却又拦住黎慕。
“你这是做什么？”
黎慕和虞瑾年对视，满眼委屈，“画上是我还是我父亲，小妈只能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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