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脸往哪放

老话有这么个说法：有的娃投胎是来报恩的，有的娃投胎是来报仇的。

        如果一个人跟你说了“请多加小心”之后，回应总应该是“您放心”“谢谢您”，再不济也是“辛苦了”吧。

        但古城只是抬了抬眼，半死不活的语气道：“哦。”

        哦你奶奶个腿，袁宝儿气的自己骂自己，她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古城的，以至于这辈子无论是真情流露，还是威逼利诱，那家伙永远不为所动，像个切不碎搅不烂剪不断锤不死的滚刀肉。

        祖慈孙贤的剧目瞬间切换了台本变回刀枪剑雨，对着古樾道：“第一关是古城抽的先手，这次你来先选。”

        一个人拼的是单打独斗，带队伍更讲究团队协作，指挥得当便是勇军;能够知人善任，发挥所长便是能军;若能做到令行合一，进退一致便能无往而不利。向小园暗自思忖父亲教过的话，倒是有些好奇古樾的队伍要怎么带。

        “那我头一个可不可以选奶奶您，若能请到您来压阵，那些宵小听到您的名号就先投降了。”古樾觉察到袁宝儿有些伤怀，说个玩笑话逗她开心。

        袁宝儿果然开心起来，笑骂道：“你倒是鬼精的很，算盘都打到奶奶的头上了，哪能让你们比得那么容易。”她还要坐镇中央，若是中间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及时接应，以备不时之需。

        适才有些严肃的场景瞬间轻松了下来，古樾恭敬向前一步，朝垛爷拱手道：“晚辈经验不足，还请垛爷相助。”纵是在土匪窝里，这个男人也总是自带文质儒雅的气质。

        被头一个挑中，垛爷的脊背也忍不住挺直了一些，掩饰不住得意的坐在左侧首席上。

        垛爷号称丹凤山的赛诸葛，能观大局谋定而后动，有他帮孙儿压阵，袁宝儿心下也宽了宽心。

        轮到古城选人，他并没有多花时间思考，甚至眼也没抬，道：“铁牛。”

        铁牛乐的跳起来：“俺，俺，是俺。”他想到二当家会选他，但没想到第一个就点中了他，这待遇可是和垛爷平起平坐啊。

        袁宝儿微不可察的皱皱眉头，两方是要来抢人，他却像是在过家家，眼里竟是没有一点轻重缓急。连带着看铁牛也不顺眼，恨不得踢他两脚。

        这边垛爷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立刻投入角色和古樾附耳商量接下来的人选。刀疤老四能察细微，梁满仓博学多闻，都是很好的人选，先选了哪一个都怕后一个被选走。

        最终还是古樾拍了板：“满仓叔，请您来帮我们一臂之力。”

        梁满仓对古樾素来客气，笑眯眯的加入垛爷的商量小队。

        刀疤老四眼神快把古城脑门上盯个窟窿，后者却似乎并不在他身上停留，道：“六猴，你过来。”

        “得嘞。”六猴乐颠颠的跑过来，恨不得翻一个跟头，这次任务确实不怎么容易，古城二哥也并不是他赌注的首选，但丹凤山那么多人里面被挑出来，这事想想都觉得有脸面。

        这一套组合拳倒把垛爷和梁满仓打懵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一起看着古樾求助：“这个情况，刀疤老四到底选不选。”

        若是拉他进队伍，有他们三人坐镇，古樾的赢面不敢说打保票也有九成九。可看看对面组的队伍，若没有个熟手压阵，总有股不靠谱不着调的意思，看着怪可怜的。

        古樾暗暗的摆摆手，垛爷会意，道：“下一个我们请老花。”花舌子设卡放哨的本事虽然比不上他的口绽莲花，但也是寨子里数一数二的行家了。

        花舌子喜出望外，一起加入小分队商量选人大计，他在下面坐着的时候可就暗暗琢磨了几个人选呢。

        铁牛眼看对面垛爷几人小主意出得欢，觉得自己也要发挥些作用，低声道：“二当家，四叔，四叔啊，要不咱们”

        古城只当没听见，道：“厨子叔。”

        台上选的激烈，台下摩拳擦掌，眼看双方都只剩一个名额，看的两个人尤其着急。一个是刀疤四叔，他最初几轮还能故作镇定，若被无情略过，中间直接按耐不住眼神横飞，仍始终被两个队伍都视而不见，到最后自尊心上来，闭着眼睛不搭理他们，耳朵却忍不住听着动静。

        另一个是向小园，她从第一轮就积极举手，恨不得把自己摆到古樾的身前来，苏红秀拉都拉不住。次次落选，次次积极，然后再次次落选，下一次仍满脸期待的凑到前面来。

        花舌子怜惜之心大起，心疼道：“小园子，这次咱们可不是去玩，也不是平日里摔个跤打个靶，这次是要见血的。”

        向小园积极争取：“你帮我跟古樾说，跟垛爷说，我不会拖后腿的，他都知道的。”

        花舌子叹气，心道妹妹你叫的这么大声整个屋子都听得见又哪用自己来传话，想着在说些什么话来哄哄她。

        垛爷得了古樾的指令，朗声道：“第九个，也就是最后一个，算盘兄弟。”

        他有一手玩枪的好准头，在古樾古城九宫靶之前，寨子里的好射手有他的名号的。便是没被选上的也对算盘心服，笑着看他坐上席位。

        名额只差了最后一个，向小园永不言败的投向的古城这边，为了表示决心还超了刀疤老四半个身位。

        “向小园，你过来。”

        “什么？”刀疤老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只是他，议事厅的众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啊啊啊哈哈哈。”一片寂静中向小园的嚣张的笑声响起来，她拍拍古城的肩膀道：“恭喜你，捡到宝了。”

        “哼。”刀疤老四脸涨的通红，脸上的疤痕更狰狞了，头一次忘了规矩，不等袁宝儿离场就赌气走出了议事厅。

        晚饭是辣椒肉丝、铁锅泥鳅、香煎豆腐，还有疙瘩汤，向小园心情大好，比平时多吃了两碗饭。

        苏红秀气的戳她脑门道：“就这么高兴？”花舌子一贯油腔滑调，但他那句话说得没错，这次劫烟土是要见血的事，运气不好连小命都可能打个幌子。

        “当然高兴啦。”向小园又扒了一大口饭，越回味越高兴道：“可把刀疤四叔给气死了，他头发都要炸起来了，哈哈哈哈”

        合着她是高兴这个事，苏红秀又恼又笑，看到古樾朝这边走过来，自觉的闪到一边，盼望着他能有法子劝阿园回心转意。

        月亮高高挂在梢头，今天是三月上，头上是上弦月，刚冒出一个小牙牙，像个精巧的镰刀一样。

        古樾又带上了金丝眼镜，像极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清清爽爽斯斯文文的，把她叫错小兄弟还会紧张磕巴的道歉。

        “古医生？你要跟我说什么？”向小园唤他，用初见时的称呼：“你有话要说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摸鼻子。”

        她淘气的学学古樾摸鼻子的样子。

        “我”古樾被说中了心思，手又要惯性的摸一下鼻子，抬起又放下：“我想跟你说对不起，今天我没有选你，不是因为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

        向小园看着他，静静等着他说。

        “是因为我有私心和顾虑，担心你会有危险，担心你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你确实会有能力和办法保护好自己，但我仍是会忍不住的担心，不敢做出一丁点冒险的决定。”古樾沉声道：“所以纵使你不开心，但若让我重新考虑，我仍然会这么做。”

        向家军余党的通缉还在继续，李家又不怀好意的拿着她的画像沿街找人，她现在贸然下山确实会有危险。向小园理解古樾的顾虑，因为理解，所以释怀，当然也不会对他生气。

        “那你的私心呢？”向小园问。

        她足够聪明去抓重点，古樾顿了顿，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段轻松的回忆：“这次帮助赵家压货的柳辫子，是害死了我父母的人之一。”

        向小园心中一惊。

        “我自生下来就容易生病，奶奶说我小时候总是吃不下东西，长到五岁多也像别家三四岁孩童那般瘦小，有几次发烧翻了白眼，眼看就要养不活了。镇上都找不到大夫能看好，我爹娘太心疼，便带着我离开丹凤山去大城镇，想着舍了一切也要救活我一条命。后来到了省城，终于有个洋医生查到了病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帮我把身体慢慢调养回来。那段时间我爹娘白天黑色各处打零工赚诊金，虽然辛苦但想着等病好了就能回山寨和爷爷奶奶弟弟团聚了。”

        向小园今日才知道古樾古城身世的始末，想要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六岁已经到了能记事的年纪，为人父母者，最见不得的就是孩子受苦。当年父亲和母亲轮流背着他，沿着大路讨着饭，一个大城市一个大城市的寻能救命的医生。梦回过往，古樾时常看到父亲母亲对医生说尽好话，跪在地上求他再宽限几日，能不能先把药给孩子。

        古樾哽咽了一下，接着道：“有一天柳辫子突然来了我们住的屋子，他原是丹凤山的掌事人之一，我爹娘只当他是奉了爷爷奶奶的命令来看我们，还给他准备了酒菜招待。可没曾想他竟在酒里偷偷下了迷药，使诈把我全家都绑了回来，关在了一个姓崔的人家里。原来柳辫子早就在丹凤山犯了事，被爷爷奶奶赶了出来，他便怀恨在心和姓崔的借着丹凤山一直是官府的心腹大患，要把我爹娘绑着去换赏钱。我爹娘趁着看守不备，让我逃出来回丹凤山去搬救兵，我拼了命的往回赶，可还是太晚了，太晚了……”

        剩下的结局向小园听红秀姨说过，袁宝儿再见到儿子儿媳的时候，就只是在崔家柴房里两具冰冷的尸体，她把哭的晕过去的古樾带回山，竭尽所能的养大了两个没爹妈的孩子。

        儿子儿媳的死，她怪柳辫子，怪姓崔的，也怪她自己。若是她没有把柳辫子赶出山寨，若是她当时直接狠心不留后患，是不是儿子儿媳也不会死，他们已经带着治好病的大孙子回来，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可是，从来也没有如果

        “阿园，这次是事关我的父母之仇，也是我至今都没过去的一个梦魇，这也是丹凤山的心结，但你并不属于丹凤山，你对土匪这个身份心中不喜，本可以不必牵连进来，这……便是我的私心。”

        这……也是我选择保护你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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